第67章 章
第 67 章
有懷安留下善後, 顧皎和君珩離席後,當晚的宴會也沒有就此散去。
卻也因此,還鬧了些小小的風波出來, 讓睡醒後邊用膳邊聽懷安描述的顧皎只顧着喝粥, 菜都沒吃下幾口。
“你說, 寧斐之又撒酒瘋了?”寧少爺酒量這麽淺的嗎?
懷安笑着搖頭:“也不算吧,奴才只是覺得, 寧公子昨夜好似格外的沖動。”
顧皎附和道:“他本來就不是個穩重性子,要是不沖動,就不是寧斐之了。”
身旁的君珩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顧皎立即打住對寧斐之的評價,殷切地看向懷安,示意他繼續。
“但平日裏, 寧公子處事多是作壁上觀,昨日倒難得出言維護旁人, 甚至還為此和其他大人鬧了些口舌之争。”
聞言,顧皎心下明了幾分,不過還是确認了一番:“出言維護……誰啊?”
懷安眼中閃過一抹不贊同:“酒到興時,有人趁着酒勁兒提出要慕将軍舞劍助興,寧公子大概也是看不過去,沒等慕将軍拒絕便開口譏諷了那人。”
好吧,果然是阿晚。
“是誰這麽不知輕重, 讓慕晚舞劍, 當真以為是在自己府上, 任誰都能随他差使嗎?”顧皎眉心微蹙。
君珩淡淡道:“把事情交給吏部, 讓他們按律處置。”
“昨日恰好趕上宴相到場,當場就把那人官職降了。”懷安回禀道。
“宴相?他不是病了嗎?”顧皎疑惑道:“怎麽又過來了?”
可能是操勞過度, 自打時疫結束宴沉言就斷斷續續病了許久,所以這次才特意沒有着人去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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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答道:“好似是來接宴小姐的,給吏部下了令之後,宴相就與宴小姐說了些什麽,之後兩人一道離了席。”
顧皎訝異地睜大了眼:“一道?”
昨夜宴長寧不是和許少卿一起的嗎?
讀出她的言外之意,懷安解釋道:“宴小姐離去前和許大人有過交流,奴才離得遠,不過隐約瞧見許大人似乎也點了頭。”
想了想,顧皎轉向君珩,問道:“你怎麽看?”
君珩擡眼看着她,幫她夾了一筷小菜:“你總操心這麽多做什麽,他們自己心裏有數,旁人左右不了的。”
“也是。”顧皎嘆息一聲,她和宴長寧畢竟也是萍水相逢,上次害得她染了次時疫,心裏總是過意不去,也不好再去幹涉人家的決定。
君珩見她蔫蔫的樣子,不覺一笑:“前些日子聽泉殿翻新了,那的湯浴有舒眠養心之效,要去看看嗎?”
顧皎眼前一亮:“聽泉殿?”
君珩點頭:“之前你提過一次,當時那裏許久不用,荒敗了些,我便讓人去重新修繕了一下,如今也可以用了。”
顧皎當即放下碗筷,剛起身又看向君珩:“你奏折批完了嗎?”
君珩一怔:“還沒,而且——”
顧皎拍板道:“那等晚間沒什麽事了,我們再一起去。”
君珩幾乎是瞬間紅了臉,說出口的話都有些結巴:“不、要不我——”
“聽泉殿不是有好幾個湯浴池嗎?”看着他的樣子,顧皎立時明白過來他想到了什麽,好笑道。
天漸漸涼了,泡泡湯浴多少也能壓制他的寒疾,只不過這人總是不知道如何照顧自己,要是等他自覺,怕不知又要推到了什麽時候,倒不如借此機會她一并拖着他去。
君珩極力壓抑着自己愈發不穩的呼吸,起身倉惶道:“我去把今日的奏折批了。”
說罷,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顧皎明知故問的話語——
“那我們還一起嗎?”
他猛然頓住腳,許久才細如蚊吶地應道:“嗯。”
而後,仿佛慌不擇路般邁出了殿門,又差點被門檻絆倒,顧皎走過幾步剛要關切一句,就聽見“砰”的一聲——陛下又不小心撞在了殿外的柱子上。
“嘶”——顧皎感同身受地捂了捂自己的額角。
……
答應是答應了,但是到了傍晚,顧皎遲遲等不到人,去找君珩時才發現他正望着已經批好的奏折出神,神色間似乎還在糾結什麽。
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站在帷幔後等他發現她,片刻之後他卻仍然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她終于耐不住性子,輕輕清了清嗓子。
聞言,君珩始料不及地擡起頭,慌亂之餘又打翻了手邊的硯臺,方才還清貴公子般的人一轉眼便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着身上的墨水。
顧皎哭笑不得地看着這一幕,而後無奈地走過去,先是幫他把奏折挪到一邊,而後拉起他看向了那一身的墨痕——
“你這是要把衣服也一并洗了嗎?”
最後,還是任勞任怨的懷安帶了身幹淨的衣物,送陛下上了龍攆。
顧皎偏頭看着君珩沒換下來的衣服,又看看他不自在的神色,眸中帶了些許調侃:“就這麽不想和我一起啊?”
沒等君珩反駁,她又道:“還是說,陛下其實是想……”
君珩先是茫然,待她湊近耳邊低低說了句話後,便開始急促地咳嗽。
一邊咳嗽一邊臉色通紅——她、她怎麽能……這麽想!
他才沒有想、想那些逾越的事!他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讓她散散心而已,明明是她——
“你急什麽。”顧皎輕笑着看他:“搞得像我調戲你似的。”
“你沒有嗎?”君珩強作鎮定地問。
顧皎偏頭想了想:“好像有一點,不過那不是因為喜歡你嘛。”
君珩:……
壞了,他是不是又染了風寒,怎麽感覺身上燙的要命,心跳也快得似乎要破開胸膛一般。
顧皎說完後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坐了回去,饒有興致地欣賞起夜晚的風景,全然不顧身側那個看也不敢看她的人。
等君珩終于收拾好心緒,心中翻來覆去權衡了一路才終于想到要如何回應她的話時,轎攆卻忽地停了下來。
懷安的聲音傳來:“陛下,娘娘,聽泉宮到了。”
君珩:……
第一次覺得懷安出現的時機是這麽的不合時宜。
側殿早已布置完畢,殿內懸梁由雲頂檀木而做,籠罩着薄紗的夜明珠為燈,淡白色理石鋪為地,簾幔重重,伴着四散而起的袅袅霧氣,越往裏走便越覺仿佛身處瑤臺之中。
對此,顧皎發出了由衷的感嘆:“你的國庫經得起這麽糟蹋嗎?”
君珩抿了抿唇,仍然為自己沒能說出口的話而郁郁不平,懷安便道:“這是先帝當初所建,陳設也都是舊物,只不過用了寥寥幾次便擱置了,如今只是拿出來重新擦拭擺置了一番。”
“哦?”顧皎挑了挑眉,這昭元帝倒是雅致,又是清客園又是聽泉宮,明明是以殺伐果決為人稱道的帝王,往日卻有如此一面。
君珩看着池上泛起的白霧,和搭在一旁架子上,明顯是沐浴後穿的舒适松快的紗衣,耳根一紅。
懷安已經退了出去,偌大的殿內,如今只有他和顧皎二人。煙霧缭繞之中,透着幾分旖旎之意。
顧皎俯身從架子上拿起一物,剛要回身說些什麽,就聽君珩丢下一句“我去西殿”後便匆匆而去。
她緩緩提起手中的沐巾,望着前方已經看不見的人影,陷入了沉思。
所以他泡完湯浴之後,是不需要擦身的嗎?
……
君珩靠在暖白色的池壁上,發冠解下,如墨的發絲飄浮在水面之上,順着蕩開的水波淺淺的浮動着。
水溫恰好,殿內燃着安神的熏香,沁人心脾。他卻放似渾然不覺般,只是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
一室靜寂之中,殿門被人輕輕推開,本想将沐巾送來的顧皎一眼便看到了池中之人,視線觸碰到他的瑩白如玉的上身後,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氣,立即閉上了眼。
聽聞身後的動靜,君珩亦是一驚,驟然回首,便見顧皎單手捂着眼,略顯倉惶地轉過了身。
“皎皎?”他呆了呆,而後道。
顧皎已經背過身對着殿門面壁,卻還是不敢放下遮在眼前的手,她第一次到這裏,過來時便繞了些路,卻也沒想到君珩居然這麽快就換下了衣服。
結果就撞上了這麽一幅……她下意識回想起剛剛看到畫面,一個詞浮現在心頭——
美人入浴圖。
她臉頰微熱,說出的話也帶了些結巴:“我、我看見那邊放着兩件沐巾,以為有一件是為你準備的。”
結果是她自己想多了,剛剛雖然只是一眼,但也清楚地看見了池邊架子上挂着一模一樣的沐巾。
丢死人了。
君珩已經匆匆從池中站起,也顧不得身上水珠未幹,随手拽過一件衣服披上,這才啞聲答道:“無礙。”
“那我先走了。”顧皎立刻道,說着便打開了殿門。
方才還月明星稀的夜空,只是片刻,卻陰沉了下來。
顧皎:……不會吧,不能這麽巧吧?
剛升起這個念頭,一陣勁風刮過,本就不太□□的落葉樹枝被呼嘯卷起,揚塵四散中,她想也沒想地反手關上了門。
外面毫無預兆地響起了噼裏啪啦的雨聲,面對着門的顧皎再一次沉默了。
今日果然就不宜來這一趟。
而且,這一連串的巧合,君珩不會以為她是故意來偷看他的吧?
身後,君珩遲疑的聲音傳來:“你……不冷嗎?”
出門時系上的披風早便解下來放在了另一個殿裏,本打算速來速回的顧皎感受着門縫中透進來的冷風,打了個寒噤,卻依舊硬着頭皮道:“不冷。”
一聲嘆息之後,腳步聲漸漸走近,緊接着,身上就被一個輕柔卻又帶着暖意的鶴氅包裹了起來。
“先到殿內歇會兒吧,待會兒懷安送傘過來,再回去可好?”君珩低聲詢問着。
顧皎回頭看見只穿着外衣的君珩,忙拽着他離開了風口,走過池邊時,雖然極力目不斜視,臉上還是漸漸泛起了紅意。
而這還不算什麽,在看到殿內空蕩到連桌椅都沒有擺放,卻在正中放着個灑滿淡紅色花瓣,堆着厚厚錦被的床榻時,她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帝王家的浴殿,似乎本來就有着另外一層含義。
!要不還是跳進去把自己淹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