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 65 章
來人是寧斐之。
在寧少爺開口之前, 顧皎反應極快地擋住了他要說的話,而後不着痕跡地朝周遭看了看,已經有不少人不住地往這邊瞄了。
依寧斐之的性子, 任他再聊幾句, 搞不好她和慕晚的事兒就真說不清了。
顧皎轉頭看了君珩一眼, 他身在顧青行桌旁,身邊已經聚集了幾位前來敬酒的朝臣, 察覺到她的目光後亦是擡眸看向了她。
她沖君珩做了個口型,待他會意後将手指在身側勾了勾,自己則先一步溜到了後殿。
不一會兒,慕晚和一臉不忿的寧斐之也從殿外走了進來。
兩人像是已經在路上“相談甚歡”過了,如今寧斐之眼中氣惱之意都快要溢出來一般。
一進門,他便氣沖沖道:“我不想和這人一起, 顧皎你選一個吧。”
顧皎:……
“來,先來吃點東西, 特意為你準備的。”她坐在桌邊看着明顯是照着她口味布置的菜肴,毫不心虛道。
寧斐之哼了聲,剛拿起筷子卻又放了下去,忿然向她質問道:“你不是已經選了君珩?”
“嗯?”顧皎不解其意,一旁的慕晚卻已經默默扶起了額。
“那你和他走這麽近做什麽?別說言官們了,就連我看了都覺得不成體統。”寧斐之越說越氣,“你知不知道他剛剛和我說什麽了!”
顧皎默了默, 小聲問:“什麽?”
“他居然說自己和你青梅竹馬, 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你哪來的這麽多青梅竹馬?”寧少爺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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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明明是自幼相識。”慕晚忍不住捂着頭糾正道。
寧斐之立即回怼道:“那不一樣嗎?”
顧皎越聽越覺得這味兒不太對, 照常理來看,寧斐之這話怎麽聽怎麽有股子争風吃醋的架勢, 但是仔細聽又好像不是因她而起。
——畢竟她竹馬的确算不得少,寧少爺可從來沒因為謝崇玉生過這麽大的氣。
那就是……她視線在慕晚身上落了落,愈發覺得這事兒離奇了起來。
慕晚清了清嗓子:“寧公子誤會了,臣不敢對娘娘有任何非分之想。”
寧斐之:“你放才舉着酒杯沖她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停!”顧皎連忙打斷,“你聲音再大些,全皇宮都聽見了。”
寧斐之憤然轉頭,話頭指向了她:“你少管我!你都和君珩穿成這樣了,他還不知道避嫌,你看不出他的別有用心嗎?”
顧皎:……
“即便臣當真對娘娘有意,那也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罷了,公子何須苦苦相逼。”慕晚微微一笑道。
顧皎:啊?她聽了句啥?
“你——”寧斐之磨了磨牙,而後氣惱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扔到了慕晚身上:“東西還你,小爺不稀罕!”
說罷,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臉呆滞的顧皎,愣愣地瞅着慕晚。
慕晚從容地撣了撣衣袖,将那把送出去又被丢回來的匕首重新收好,而後取過筷子開始品嘗佳肴。
顧皎默了又默,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問道:“你不覺得,寧斐之他有點不對勁嗎?”
雖然她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從寧少爺方才的表現來看,似乎……他是在吃她的醋?
因為慕晚和她走得太近,所以寧少爺不滿了憤怒了連帶着讓她也遭殃了?
——這世道當真是太險惡了!
她只聽說過多年好友為紅顏一怒割袍斷義的,但是如今這算個什麽情況?
這個紅顏到底是她還是慕晚還是寧斐之自己啊?好像不管是誰都太過匪夷所思了些。
“還好。”慕晚卻沒什麽反應,從容不迫地答道。
就在顧皎一邊懷疑自己一邊略微安下心後,慕晚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不過是他可能對我有些意思罷了。”
顧皎随口接道:“哦,這樣……”
“啊?”
“他他他——”她試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喜歡你?”
“他知道你是女子了?”尾音未落,緊接着又是一句,問出之後她卻又自己否定了這個可能。
如果寧斐之知道慕晚并非男子,那方才就不會質疑慕晚對她有意了。
所以——“他以為你是男子,然後還喜歡上你了?!”
顧皎倒吸一口氣,雖說斷袖這事兒不稀奇,寧斐之是斷袖也還算勉強能讓人接受,但是寧斐之不僅斷了袖,對象還是女扮男裝的慕晚——
這或許也能稱之為一種斷袖?
想到這兒,之前和寧斐之交談之中提起慕晚時,那些隐隐違和的感覺便都能解釋通了。
雖然如此,顧皎激蕩的心情依舊久久不能平複。
在她的一再追問甚至直接把筷子搶過來之後,慕晚才終于無奈地将視線朝菜上挪開,略略地将與寧斐之的事講給了她聽。
大概就是前些日子,寧斐之借着歸還匕首的名義去了趟慕府,慕晚雖說有些意外,但寧斐之難得在她面前心平氣和,她也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人,順帶着還關心了幾句魏家可有對他發難。
寧斐之起初還有些別扭,但慕晚這些年陰謀陽謀都涉獵過不少,養成了一身極易讓人卸下心防的本事,即便沒有刻意對他作用,不經意間表露的随和還是讓寧少爺放心地醉了過去。
這一醉,便生出了些事端。
比如寧少爺死死拽着慕将軍的衣袖,連話都說不太清地問她:“慕晚,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慕晚只當他醉了,剛要找人把他送回去,寧斐之卻忽地把腦袋搭在了她的手肘上,低喃般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如果……你是女子就好了。”
……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或許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了?”顧皎依舊沉浸在震驚中回不過神,遲鈍了半晌才得出了結論。
慕晚不置可否:“如果他記得,你覺得方才該是什麽反應?”
顧皎再一次沉默了。
要是寧斐之能想起自己喝多了後幹的蠢事,怕是慕晚出現的百丈之內都不會再有他的影子了,更別提自己主動湊過來搭話。
慕晚将那把匕首拿出來端詳了一刻,才道:“上次他說把匕首還我的時候,神色不知為何有些憤懑,後來他醉了,這匕首便還是留在了他那兒。”
她看了看顧皎:“是發生什麽了嗎?”
顧皎揉着頭把寧斐之和人打架沒打過反而被嘲諷的事大致說了說,聽完後慕晚卻笑了:“孟平嗎……”
“我的确和這人打過幾次交道,性子也是桀骜跋扈了些,不過将才之能卻是難得。”
末了,她眉心一挑:“你說,寧斐之要參加秋闱?”
顧皎想了想,道:“不過今年發生了時疫的事,秋闱想必是不能如期了。”
她忽地“嘶”了一聲,上下打量着慕晚,在慕晚看來之時又暗自陷入了沉思。
回憶起寧斐之之前怎麽也不肯說出參加秋闱的原因,顧皎漸漸把這些事都對上了號。
比如,寧少爺別有意味的那幾句話。
——“随便你怎麽想,我就是不樂意領他的情。”
——“我可不想讓他日後小看我。”
考慮到自家好友岌岌可危的聲名,顧皎沒有把這些一并說出來,而是對慕晚問道:“你似乎并沒有很在意此事?”
現在看來,怎麽她知道這事兒後的反應都似乎比慕晚大一些?
慕晚像是覺得好笑般看向她:“那不然呢,我去寧府提個親?”
顧皎知道她在玩笑,卻也忍不住順着她的話想到了那個場面,當真是——精彩極了。
慕晚支着頭淡淡道:“我幫過他幾次,或許讓他生出了些錯覺出來,就像不經意見了個稀奇的小玩意便記在了心上一樣,過些日子這念頭自然就淡了。”
“少年心性,若是當了真豈不讓兩人都難堪?”
顧皎想想也是,略一遲疑後又道:“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從魏家的事中她也覺出了慕晚對寧斐之的維護,不怪寧斐之多想,就算是她處在他的位子,說不準也會對慕晚心動。
她看向慕晚手中的匕首——這些都只是舉手之勞嗎?
雖然顧皎沒有把話點明,慕晚還是讀出了她的話外之意,直言道:“我欣賞他。”
她唇角牽出一抹笑意:“或者可以說,是羨慕?看着他恣意昂揚的樣子,就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希望成為的那種人。”
“因為我沒辦法做到,所以希望他可以長久地随性而為下去。”
聞言,顧皎眼中流露出些許淡淡的惆悵,卻又很快抹去。
慕晚在人前總是潇灑自若,衆人也都道慕将軍年少英才,可卻極少有人想起,她孤身一人背負起整個慕家,期間又有多少不能為人所道的艱辛。
所以,在看到不在意世俗眼光甚至談得上有些任性妄為的寧斐之時,她才會一次次地遷就着他,便仿佛在成全另一個自己。
而現在看來,得以遇上慕晚,對寧斐之來說,也不知到底是緣還是劫。
“我和斐之相識數年,他交友無數,卻從未有鐘情之人,阿晚,你當真不考慮考慮?”她玩笑似地試探道。
慕晚低笑一聲:“怎麽考慮,真要讓他成了斷袖,寧太傅第一個不會放過我。”
“你又不當真是——”
“我必須是。”慕晚打斷了顧皎要說的話,“皎皎,情愛二字,于我而言太輕了。”
她側過臉,笑意未至眼底:“況且,寧公子紅顏無數,一時的情亂又怎麽作數呢。”
紅顏無數?
顧皎默默扶額,寧斐之的“美名”傳得倒是遠。
“眼見都未必為實,耳聽便更不是了。”她正要給寧斐之澄清一下,殿門卻被輕輕敲響。
顧皎一頓,知道她在這兒的人,除了君珩也就是懷安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懷安略帶急切的聲音傳了進來:“娘娘,陛下同幾位大人起了些争執,您可要過去一趟?”
“怎麽了?”顧皎和慕晚相視一眼,一邊起身朝殿外走去一邊出聲問道。
見她出來,懷安匆匆道:“方才以林大人為首的言官提起了為陛下封妃的事,被左相壓下後又說到了晉陽王之女韶和郡主,陛下當時臉色就不太好。”
“後來林大人喝了些酒,直接勸陛下為社稷考慮與晉陽聯姻,另有幾位大人附和了幾句,陛下便把手中的酒杯摔了。”
顧皎和慕晚一齊轉頭,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棘手之意。
——怎麽會有人巴巴地往君珩逆鱗上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