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燈火輝映, 宮女們引領着斷斷續續前來的賓客落座,案桌上整齊羅列着禦膳房精心備下的瓜果糕點,賓客們身着錦衣接踵而至, 相熟的官員偶有交談寒暄卻并不顯嘈雜, 世家的公子小姐們也穩持有度, 此情此景倒是頗有泱泱大國的風範。
待衆人都已落座之後,懷安方才去請出了帝妃二人。
朱紅色綴有暗色雲紋的秋杉下, 年輕的帝王眉眼修長舒朗,面如冠玉,周身泛着與生俱來的清貴高華。
在座之人皆非初見君珩,今日卻也多有淡淡的疑惑——陛下仿佛,有哪裏不一樣了?
這種疑惑在看到君珩身側的人之後,一些心思玲珑之人便已經或多或少解出了其中的關竅。
原來之前傳得沸沸揚揚的, 貴妃娘娘深得陛下之心,并非謠傳啊。那左相阻止陛下選妃的事……似乎也就說得過去了。
有人暗道不好, 這樣的話,豈不是左相便又壓了右相一頭?當初為了結交右相暗中送去的那些禮雖然被退了回來,但難免不會傳到左相耳中。
要不……改日再去好好拜訪一次左相?
這邊暗中思忖,那一邊有人面上卻已是滿滿的不贊同,幾位花白胡須的長者更是不悅地別過了頭。
個種緣故……只見君珩身側女子也是一身碧霞色的蜀錦長裙,裙擺随着步伐微微蕩開,仿佛煙霞輕籠一般在這夜間綴出一抹鮮亮。
衆人起身行禮後, 再次落座時看向正位上的帝妃, 除了寥寥幾人外, 便顯而易見地露出了疑惑之色。
且不說陛下平日裏總是明黃和绛紫二色穿得最多, 這樣的場合中,貴妃是可以穿紅的嗎?
再者說, 陛下唇角那帶了些喜悅又莫名摻了幾分羞澀的笑意是怎麽個意思啊?
他們這參加的該不會是臺上二人的婚宴吧?
衆人各懷心思地暗自猜測時,顧皎已經極快适應了自己這一身裝束,甚至還沖看過來的慕晚悄悄舉了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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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看到與寧太傅同坐的寧斐之眼中怎麽看怎麽鄙夷的神色,她毫不心虛地沖他挑眉一笑,便見他似是哼了一聲,視線掃了眼慕晚,而後自斟自飲起來。
顧皎搖頭一笑,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亦是有些無奈。
其實吧……今日的穿着,她自己也不比這些人早知道多少。
她換衣服的時候就意識到這顏色不太妥當,畢竟她平日裏是不怎麽穿紅衣的,不過既然是早就備下來的,想必是宮中禮儀需要,便也沒過多糾結。
畢竟衣服着實是不難看,她換上後對鏡照了照也覺得尚可,直到走出門看到了同樣換好衣服的君珩。
怎麽說呢……她知道他好看,但也從未想過,紅衣烏發的他能好看成這個樣子。
耀目的外裳顏色更襯他皓月般清隽的面容,卻又為他向來偏清冷的氣質多添了幾分明豔,一時間竟連她也有些分辨不出是宮燈月色交映好看,還是眼前之人更好看一些。
見顧皎怔怔望着自己的面容出神,君珩本該帶了些緊張的神情漸漸松了下來,耳廓後也有了紅暈。
最後還是顧皎喃喃般感慨了一聲:“這可不行,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要自卑了。”
不只是她,任誰站在他身邊都會黯然失色的吧!
君珩未解其意,疑惑道:“什麽?”
“沒什麽。”顧皎長長吐出一口氣,而後再次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這衣服真的是禮部制的?”
雖然他前幾日是這麽說的,但是她如今怎麽瞧都不太對勁兒。
這人怕不是在诓她吧!
君珩神色微有不自然,他抿了抿唇:“你……覺得不太妥?”
顧皎“啧”了一聲,在他越來越低落時,才忍笑道:“早知道你穿紅衣這麽好看,早該把你那一堆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衣服給換下來的。”
“以後多穿穿,我愛看。”
……
待菜肴上齊時,管弦絲樂也奏了起來,三次舉杯之後,賓客便各自對飲了起來。
顧皎支着頭看了看臺下,不經意間對上一人的視線。
眼神相撞後,沈舟極快地垂下眸,如今他聲名大噪,身側的大臣當即關切地湊近他詢問着什麽,他放下酒杯和那人交談,也再沒朝臺上看過。
顧皎低嘆一聲,收回眼神時卻忽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而那人身側……
一旁的君珩注意到她驚訝的情緒,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在看到許少卿時便明白了顧皎為何會是這個反應。
出乎顧皎意料的自然不會是許少卿,而是與他一道赴宴的宴長寧。
即便離開了宴家,但宴長寧畢竟還是宴家之人,所以也在此次相邀之列中,可是她所在的位子,卻并非世家之席。
君珩以酒杯做掩,低聲在她耳邊道:“忘了同你說,許少卿和宴長寧的婚事定下來了。”
“啊?!”顧皎不免有些意外,意識到自己動靜有些大後,她也學着君珩的樣子壓下聲音,“兩邊家中都同意了?”
“許尚書無意幹涉許少卿的私事,而宴沉言那邊……他之前病了些日子,如今才好些,今日也沒能過來。”
“不過,”君珩頓了頓,“聽聞傅家那邊有意讓宴沉言早日提親,想必也快了。”
“這可真是——”顧皎想了半天詞,最後終于憋出來一個:“怪異。”
“怎麽?”君珩側眸問道。
顧皎把自己在褚平街偶遇宴沉言的事簡單提了幾句,而後遲疑道出心中猜想:“你說……有沒有可能宴相是喜歡他妹妹的?”
君珩看着臺下,眸光微凝:“太遲了。”
顧皎也随之看去,只見許少卿又是布菜又是倒水,像個終于嘗到心心念念糖酥的孩童一般,臉上笑意就沒淡下來過,看向宴長寧的目光盡是溫軟愛戀。
因為之前染病的緣故,宴長寧瘦了些,但氣色卻遠比上次在宴府時好了許多,她安靜地看着忙前忙後的許少卿,唇角噙着一抹淡而真實的笑意。
的确……太遲了。
畢竟是旁人之事,顧皎也不再糾結于此,端起桌上的酒沖君珩眨了眨眼:“陛下可願意賞個臉?”
君珩一笑,舉杯與她相碰,一飲而下。
顧皎支頭看着他,過了會兒像是想到什麽般忽地笑出了聲。
見君珩疑惑挑眉,她低笑道:“我想起,第一次宮宴上見你的那次了。”
随着她的話,君珩也想到了那日,他眉心微斂,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顧皎淡淡勾唇,繼續打趣道:“今時不同往日,陛下可還覺得我礙眼?”
君珩幫她添了酒,又将自己杯中倒滿,抿唇道:“我賠罪一杯,可好?”
顧皎笑着應下,在碰杯之時又靠近他耳側,低聲說了句什麽,君珩舉杯的手抖了抖,幾滴酒落在了地上。
他匆匆飲下酒,舉止一時間竟有些局促,連看都不敢看顧皎了。
罪魁禍首只是悠悠然笑着,帶笑的眸底如清泉般明澈,仿佛說出的那話與她無關一般。
——“你既特意準備了這兩身衣服,那這一杯,是不是也該交杯而飲?”
該說不說,如今再開,君珩這性子就仿佛個小刺猬一般,掀開那層生人勿近的外衣來,內裏卻柔軟又無害,實在是有趣得緊。
“咳咳。”不知何時,身前立了一人,手中端着酒杯,輕咳着提醒了一聲。
顧皎擡頭見是慕晚,笑意未收,挑眉喚道:“慕将軍。”
“臣遠遠瞧着陛下娘娘相談……嗯甚歡,心中好奇,便來讨杯酒喝。”慕晚唇角微揚,又做出擔憂不已的樣子看向君珩,“陛下這是已經醉了嗎,怎麽臉色這樣紅?”
君珩:……
“朕突然想起有事要與左相商議。”他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朝顧青行那邊走了過去,只餘慕晚和顧皎兩人相視一笑。
“這種場合都拿他尋開心,你是沒見內閣幾位大人的臉色有多精彩。”
慕晚用酒杯遮住嘴,笑道:“還是悠着些好,人家年紀大了,眼睜睜看着還不好開口勸谏,再憋出個三長兩短來。”
顧皎輕快調侃道:“那你還敢在這兒待着,不怕人家猜測你我有私情?”
“猜呗,反正我又不常在帝京待着。”慕晚悠悠道,“再說了,你之前可是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裏,如今還怕這個?”
輕飄飄瞪了她一眼,顧皎察覺到有人頻頻朝這邊看來,狀似不經意地向那邊看了眼,對上魏國公快速移開的視線後心中便了然了幾分。
她低聲詢問慕晚:“魏家那位這次沒和你一起回來?”
慕晚不必回頭也知道她為何會這麽一問,懶懶道:“我将他留在軍營裏學兵書了,紙上談兵也總得有談論的依據,這一點上,我的副将要比他強上許多。”
“你這是有意栽培他?”若真想打殪崋壓魏瑾瑜,放任他自命不凡下去才是最狠的。
“魏國公就這麽一個獨子,他也的确是年紀輕了些,難免心氣過高。”慕晚平和解釋道:“教訓也給過了,總不好就這樣讓人廢了。”
顧皎想想也是,魏國公自身無錯,要是做得太過,心中難免不忿,魏瑾瑜的事小,若是寒了老臣的心就再難複還了。
“我是怕他對你有怨,暗地裏做些手腳。”想到魏瑾瑜人前人後的兩套面孔,顧皎還是有些擔心。
“要是能輕易被他算計,我這個官銜不要也罷。”慕晚粲然一笑,“況且……我的靠山可是貴妃娘娘啊。”
顧皎失笑,剛要順着她的意思附和幾句,一個聲音幽幽傳來——
“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