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 57 章
顧皎同謝長陵離開的這段時間, 慕晚已經将一切都處理妥當了。
羽林衛服下軍醫帶來的避毒丸，将齋院的火滅了，毒霧也清了幹淨, 住持又帶着僧衆一同重新給朝臣們換了地方安置。
驚魂半日, 最後真正傷重的, 不過君珩和沈舟二人。
當時，安排好一衆随侍的懷安匆匆趕回, 正巧遇上帶着羽林衛準備去找君珩的宴沉言，緊接着便看見了慕晚帶着昏迷的君珩急匆匆地要往清和寺趕。
三人碰了面，慕晚讓慕家親衛留守清和寺，将昏迷的君珩交給了宴沉言，自己則順着山路不遠不近地沿着謝長陵一行人的痕跡跟了過去，直到尋到了顧皎。
看見屋外沒來得及清理的沾滿了血的紗布和星星點點的血跡後, 顧皎也顧不得去計較什麽了，神色一緊便要進去, 差點和神色匆匆要出門的懷安撞上。
“懷安？”
“娘娘？”
懷安先是一喜，而後明顯松了口氣：“您沒事就好，陛下醒了，剛問您在哪——”
顧皎聽了一半便看到他身後強撐着要起身的人，來不及把話聽完就越過他趕了過去。
人還未到，已經先一步喊出了聲：“躺着，不要命了？”
小心地将君珩按下躺好, 目光掃到一旁換下來幾乎被血浸透的內衫, 眸光又是一滞。
“我怎麽覺得,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 大多時候見了你，你都要麽病着要麽受傷。”她壓下心中的憐惜, 佯裝輕松道，“不然我去學學醫術好了，也省得下次束手無策。”
君珩只是定定地凝視着她，像是隔了許久再見一般幽深而灼熱，良久，他沙啞道：“怎麽沒處理傷口？”
順着他的視線，顧皎才感覺到頸邊淡淡的刺痛之意，是被謝長陵挾持時落下的，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幾乎已經忘了這沒什麽存在感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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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那次在堰郡，他醒來之後也是一眼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傷。
“你再不提，這傷都要自己愈合了。”她氣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就不能把這份心思放在你自己身上嗎？”
“三刀六洞，你倒是硬氣，一聲不吭是吧。”
“是不是還要我誇你幾句？”
一句接着一句，顧皎越說越心有餘悸，如果不是慕晚趕來，只差那麽一點，他就死在她面前了。
君珩靜靜聽她說着，目光柔和無波，倒顯得是顧皎一個人的獨角戲，她說了幾句之後見他一點聽進去的意思都沒，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認真一點，我現在是很嚴肅地在跟你說話。”
“嗯，我在聽。”
見他面容蒼白無一絲血色，卻依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顧皎也沒了脾氣，靠在他床頭，嘆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
“我真的不需要你把我看得比自己更重。”
君珩側過頭抵在她身邊，低聲道：“可我需要。”
“我當時唯一慶幸的是，來的是謝家，而不是別的什麽人。”他語調帶着不加掩飾的後怕，“那樣的話，或許即便我死也救不下你，皎皎，我也很害怕，若你有事……”
君珩閉了閉眼，沒再說下去。
顧皎一瞬語塞，最後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要不是看你傷得這麽重，我非要現在把你這些荒唐念頭糾正過來不行。”
他卻低低地笑了聲：“比起這個，你別讓自己遇險豈不是更一勞永逸些。”
“怎麽，是我自己往人家劍上撞的？”顧皎“哎”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捏了他一把，想到他的傷又在那處揉了揉，“我就該給影夜下個令，再有這種情況直接劈暈你帶走。”
慕晚的做法可謂是讓她收益良多，這種事上她果然還是比影夜更了解君珩。
君珩任她數落着，也不接話，只是緊緊地握着她身側的手。
顧皎說了一通，低頭看了看君珩的模樣，才明白說了也是白說，這人根本不會改。
目光落在他胸前被處理過的傷口上，她低低嘆了口氣：“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才是啊。”
因為服過藥，君珩的聲音已經有些困倦，在她說完後還是強撐着回應：“嗯。”
顧皎探了探他額間溫度，沒發現不妥後才輕柔道：“好了，不鬧你了，睡吧。”
因着她的動作，君珩微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她俯下身，在他耳邊低哄道：“我陪着你，不走。”
君珩這才閉上眼，漸漸睡了過去。
待他睡熟之後，顧皎也靠在一旁準備小憩一會兒，眼還沒合上便又倏地睜開。
——她怎麽忘了，這一遭，受傷的可不止君珩一個人。
給君珩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從床榻邊離開，出了門後顧皎直接把影夜叫了出來。
等影夜站定，她怕把君珩吵醒，把人帶遠了些才低聲問道：“沈大人怎樣？”
“您之前用的藥好，毒倒是沒什麽大礙，只是頸上被暗器刺得有些深，只差一點就傷到了要處。方才慕将軍聽說後，已經帶人去過了，軍醫說若是能捱過這幾日，便能慢慢養回來。”影夜答道。
顧皎一怔，下意識追問道：“那若是捱不過呢？”
聞言，影夜垂下眸，緩緩搖了搖頭。
顧皎長長吐出一口氣，不知為何，心頭沒來由的有些刺痛。
“你守好陛下，我過會兒便回來。”
……
慕晚單獨留了軍醫在沈舟房中，随時照看他的情況，顧皎進門時，軍醫正在一臉憂色地試着将一顆藥丸塞進沈舟嘴裏，他旁邊還蹲着一個滿臉愁容的小童。
看清來人，軍醫一驚便要起身行禮，顧皎微微擡手制止了他，而後走近看了看沈舟的情況：“他怎樣？”
軍醫的回答和影夜相差無幾，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丹藥，微嘆一聲：“湯藥喂不進去，臣本想換成藥丸試試，可是沈大人死死咬着牙，藥入不了口也是無法。”
顧皎看着眼簾緊閉，面上泛着些青灰色的沈舟，低聲問：“沒別的法子了嗎？”
軍醫搖了搖頭：“臣醫術不佳，只能聽天由命了。”
聞言，旁邊的小童急急地擡頭，眼中滿是驚慌之色，而後拽着軍醫的袖子情真意切地懇求道：“這不行啊，您救救我家大人吧，他不能死的啊！”
顧皎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依稀記得他似是沈舟的随身書童。
如今見他這幅樣子，她心裏也不是滋味，低聲勸道：“別急，會有辦法的，沈大人吉人天相——”
“他要是吉人天相，就不該來這一趟！”小童幾乎是立即打斷了她的話，言語中帶着幾分懊惱和責怨。
顧皎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也不再多說，只是轉身看向沈舟。
那小童——也就是謝九，他如今何止不好受，誰承想他出去報個信的功夫，再回來自家主子命都快沒了，還是被他的拿手暗器給傷的，這跟誰說理去啊？
他怎麽那麽輕易就信了謝崇玉的話，他有辦法，就他那點武功他能有什麽辦法！
現在大公子還不知道這事兒，這要是讓他知道了，他幹脆也別想着回南寧了，他實在是無顏面見大公子，不如給他主子殉死了事。
盤算着身後事，謝九看着一旁沒什麽反應的顧皎，表情就愈發苦大仇深起來。
——要不是為了她，他主子何至于此！這天下好女子這麽多，主子怎麽就偏偏放不開她呢？
好氣，要不把這人一起帶下去成全主子吧。
顧皎并不知道謝九此時的心潮起伏，她蹲下身，試着喚道：“沈大人？沈舟？”
榻上的人平日裏溫潤平和，卻也隐隐散發着一種內斂的鋒銳之氣，而今他這般躺着，她才發現他身型清瘦極了，蹙緊的眉間透着無法言喻的戚寂。
喚了幾聲後見沈舟的确沒有醒轉的跡象，顧皎垂下眼簾，遮住其中的神色，自覺自己待下去也是徒勞，便起身準備離開。
“不……”就在這時，沈舟忽地輕吟一聲，雖細弱卻也讓身側的軍醫眼中一亮。
軍醫忙将呆愣在一旁的謝九撥開，扶起沈舟的上身，試着将藥喂到他口中，而這一次，他雖然也抗拒了一瞬，卻終是張開了嘴。
“有反應就好！”看着沈舟緩緩将藥咽下，軍醫松了口氣，而後端過一旁早已放了許久的水小心地送到他唇邊。
這之後，又是一連串的把脈行針，忙活了半天，軍醫才終于擦了把汗，長出一口氣。
顧皎靜靜地在一旁看着他的動作，這時才低聲詢問道：“他——”
“只要能醒過來便沒事了。”軍醫說完，似是察覺到自己表述不太準确，又補充道：“現在已是無性命之虞了。”
“主子！”謝九抽噎一聲，挪到沈舟床前開始擦眼淚。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他一邊慶幸一邊恨恨地想，怎麽這個女人來了他家主子就肯吃藥了，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吧！
顧皎看着這一幕，沖軍醫微微點頭道：“有勞。”
“您這是哪裏的話，這本便是臣的職責，倒是您，這樣晚了還來這一趟，這般體恤之心，若沈大人醒來知道了，該也會感懷不已。”軍醫笑着回道。
顧皎看了眼天色，又回身看了看沈舟，與軍醫告辭道：“既然沈大人無事，我也該回去了，這裏便辛苦您了。”
軍醫輕笑着颔首：“娘娘安心便是，晚些時候臣再過去給陛下換藥。”
待顧皎離開後，軍醫拍了拍小書童的肩：“別哭了，這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小書童視線卻落在了他方才從沈舟體內取出來的毒镖上面，軍醫還以為他是被吓到了，剛要安慰幾句，卻聽他帶着幾分期待地開了口。
“那什麽……這個能送給我嗎？”
在軍醫的呆愣之中，謝九理所應當地順走了罪魁禍首的暗器。
——那可是鴉羽镖！很珍貴的！既然不用殉死了，他收回自己的東西也是天經地義。
可還有一個問題……這事兒他還去不去禀告大公子啊。
謝九認真地糾結了半晌，最後還是選擇蹲回了沈舟的床頭——聽主子的準沒錯，什麽事都等主子醒了再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