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這麽跟我走, 就不怕我滅口？”離開慕晚等人的視線後，謝長陵方才緩緩收起橫在顧皎身前的劍，淡聲問道。
顧皎松了松有些僵硬了的筋骨, 随口答道：“你要是真有心滅我口, 會等到現在？”
謝長陵似是笑了笑：“君珩傷成那樣, 你倒是也沒有半分擔心的意思。”
“看你方才那般心焦，還以為用情有多深, 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涼薄之人罷了。”
顧皎聽着他的譏諷，倒也不生氣，亦是微微一笑：“我和阿珩之間的事，就不牢謝公子操心了。”
至于這事兒，她倒也沒蠢到同他多言的地步, 一來是着急沒用，二來……在他面前失态, 豈不是憑空漲了他的氣焰。
當務之急，是趕快打發走這尊大佛，才能脫身回去看君珩的情況。
謝崇玉停下腳，側頭看了顧皎許久。
“現今我倒愈發疑惑……你可曾對崇玉動過真心？”
顧皎笑意一頓，而後面上繼續浮現出輕笑之色：“現在說這些，還有必要嗎？”
“我只是為他不值。”謝長陵嗓音沉郁，低聲道：“他怎麽都不願意放下的事, 在別人眼中也不過無足輕重罷了, 真是可笑。”
“你可知他……”他頓了頓, 而後短促一笑：“算了。”
而後, 他再次提步向前走去。
雖說只有一半的話，顧皎卻也從中聽出了些意味, 她沒有追問，跟着謝長陵的步伐，淡淡道：“那又怎麽樣呢。”
“他有另一條路能走嗎？或者說，你允許他走另一條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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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顧皎自己先頓了頓，另一條……
要麽走，要麽死，又哪裏會有第三條路。
“難不成在謝大公子心裏，我要日日以淚洗面，才算對得住他？”再次開口時，她的語氣比起剛剛的游刃有餘多了些許急迫。
“你動怒了。”謝長陵輕笑一聲。
顧皎下意識否認：“我沒有。”
謝長陵淡淡瞥她一眼，換了個話題:“那好，我換個問法，你選擇君珩，當真是因為喜歡他嗎？”
周遭靜默了一瞬。
“那不然呢，喜歡你？”須臾，顧皎氣極反笑道。
心中卻暗暗腹诽，怎麽還沒有到山腳，謝長陵的話聽着就沒什麽好意，再說下去，不知道要扯出些什麽出來。
“你和崇玉相識七年，和君珩雖也是舊交，可是……你之前從未對他有過別的心思吧。”
果然，謝長陵如她所想地開始挑撥離間。
顧皎眼角微抽：“這麽喜歡打聽別人的私事，不如我介紹你去京中茶樓做個小厮，保你聽得滿意。”
沒了方才針鋒相對的場面，謝長陵倒也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緩聲道：“如果你面前的這個君珩，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你可會後悔今日說的話？”
顧皎懶得理他，幹脆不接話茬，可謝長陵的下一句話，卻容不得她不聽了。
“顧皎，你想過我為什麽要讓你一起下山嗎？”
顧皎：“不是擔心慕晚會出爾反爾，半路上截下你嗎？”
謝長陵低低地笑了笑，笑意中似有洞察一切的平和：“你以為你和慕晚演技有多好，他說得冠冕堂皇，可只要我不放人，他照樣不敢輕舉妄動。”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改了主意，可以借此機會離開這裏，與我去往南寧。”
顧皎先是一愣，而後不由覺得荒謬：“謝長陵，你又是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
別人說這話還有幾分道理，謝長陵和她這是第一次見面，她怎麽可能聽他幾句話就離開君珩。
別說是他，就算是謝崇玉——
“如果我說，崇玉之所以非走不可，不只是因為我在南寧起兵，其中還有君珩的手筆呢？”
——
傍晚，在山下找到了獨自靠在樹旁發呆的顧皎後，慕晚這才徹底松下了一口氣。
“要不是擔心謝長陵毀約，我差點就讓影夜悄悄跟來了。”她向顧皎伸出手:“還好他還算守信，不過你也太冒險了，要是他不肯放人怎麽辦？”
顧皎搭着她的手站起來，沉默一瞬後問道:“他怎麽樣？”
她問的是君珩。
“軍醫來得及時，那兩劍雖說不輕，不過動手的人出劍利落，傷口沒有撕裂到別處，止了血後靜養一段時日就好。”說着，慕晚眉宇間帶了一縷詫異。
顧皎的神情不太對勁，卻也不像是因為君珩的傷，要是放在之前，她應該會匆匆趕去見君珩才是，可如今……
“謝長陵是不是和你說了些什麽？”
顧皎搖了搖頭:“沒事，先回去吧，路上跟你說。”
上山途中，屏退了随從後，顧皎将自己和謝長陵間的對話如實告訴了慕晚。
謝長陵問出那一句話後，便停了下來等顧皎的答複。
只是驚怔了一瞬，定下神思後的顧皎依舊拒絕了他。
“我不會和你走，不論你的理由是什麽。”
“我姓顧，只此一點，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聞言，謝長陵低低地笑了:“也是，本就是各為其主，怪不得他早早地便心如死灰。”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話已至此，也不必再說下去了。”謝長陵淡淡道，“況且，即便我說了，怕也不會動搖顧小姐既定的想法。”
說完，謝長陵虛虛攔了她一下:“就到這兒吧，希望下次見面，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還有，如果你能再見到崇玉，看在他癡心一片的份上，讓他好過點吧，就當是……我今日放過你的報酬。”
……
看了眼慕晚的神色，顧皎垂下眼簾:“阿晚，你覺得謝長陵的話，是真是假？”
慕晚腳步微頓:“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麽做？”
“皎皎，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也不想瞞你，謝崇玉離京後是我帶兵一路追到了南寧。”她語調平靜，“我接到的命令裏，并不包括抓捕謝崇玉。”
顧皎閉了閉眼:“所以，謝家謀逆，一開始就在阿珩的謀劃之中？”
慕晚沉思一瞬，再次開口道:“雖然這麽說像是在為自己開脫，但是……我的确不盡清楚陛下在此事中具體做過什麽。”
說着，她斟酌了一下語氣，緩聲道:“不過若你想向他問清此事，能不能等他傷好一點之後？”
“不是我有意幫他說話，只是，他的性子你該比我了解……他受不住的。”
別說是重傷未愈，即便君珩身體無恙，被顧皎用這事質問，大概都得被刺個千瘡百孔。
人心總是偏的，比起素昧平生的謝崇玉，慕晚還是更希望顧皎能和君珩好好的，不過她也不想用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勸說顧皎，而是坦蕩地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做與不做，怎麽做，全看顧皎的意思，她會提出建議，卻也不會強求。
二人并肩走了許久，顧皎才終于開口。
“其實比起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謝長陵另一句話。”
——“顧皎，你當真喜歡君珩嗎？”
那句淡淡的問話自方才就一直徘徊在她心頭，她本以為答案毋庸置疑，此時此刻卻又生出了些不确定來。
她輕嘆一聲:“阿晚，我是喜歡君珩的，也知道他對我用情至深，可我卻一直難以理解，為何一個人可以為旁人而放棄自己的命。”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在獵戶向她拔刀時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她身後，第二次，他答應了謝長陵幾乎必死無疑的三刀六洞來換她平安。
“其實，謝長陵的話是真是假，在他說出來後我便心中有數了，或者說，更早之前，我就隐約有過這種猜測。”
“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如果當真是他，逼謝家走出這一步，難道只為了讓我和謝崇玉的婚約作廢嗎？”
顧皎眉心皺起:“這未免太過冒險，也太驚世駭俗了。”
如若只是順水推舟還好說，可如若，君珩做的不止這些呢，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謝家掀不起風浪，否則便是以天下為局，甚至将他自己也算了進去……何至于此？
慕晚輕笑一聲:“皎皎，你心裏的君珩，是什麽樣子？”
聞言，顧皎想了想:“不夠坦率，有些敏感，但是……心思純然。”
“那你知道，在我眼裏他是什麽樣嗎？”慕晚慢悠悠道。
不等顧皎答話，她已經說出了答案:“偏執，沉郁，孤僻。”
“所以你看，站在我的角度，他做什麽似乎都不過分，因為他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只是在你面前，他刻意收斂起了那個不盡人意的自己。”
顧皎和她對視一眼，卻覺得……似乎也沒什麽不對。
“那你還對他忠心？”她放松了語調。
慕晚無奈嘆氣:“沒辦法啊，為人臣者，不管君主是什麽性子，不都得全盤照收？”
末了，她溫聲道:“皎皎，你是在懷疑自己對嗎？”
“因為謝長陵的話，你對自己的心意不确定了，認為你對陛下的喜歡只是流于表面？”
顧皎啞然一笑:“你只做個将軍真是屈才了些，就該去給人算命的，幾句話就把人家底都探出來了。”
“那什麽時候得閑了，我也去支個攤試試。”慕晚順着她的話接道。
顧皎搖頭一笑，而後慢慢道:“其實，就在剛剛，我已經想過了。”
“我的确在意他瞞下我的那些事，但除此之外……我更在意他。”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打開他的心結，由他親口來告訴我那些始末，而不是因為謝長陵的幾句話在心裏埋下隔閡。”
“如果他當真犯下了你不能接受的錯呢？”慕晚望着她，詢問道。
“如果當真是那樣……”
顧皎閉了閉眼，輕聲道:“我已經放下過一次了，自也放得下第二次。”
“我只希望，他只是想錯了一步，而非做下了什麽無可挽回之事。”
“看來也不需要我開導啊。”慕晚凝視她良久，而後懶洋洋地踢開腳邊石子，“時間也夠久了，再不回去，怕是陛下都要急得來找人了。”
“對了……你待會兒注意些，別愁眉苦臉的，一看就是心裏有事。”
“哪有這麽明顯。”
“這還沒有？我剛剛遠遠看見，還以為你受什麽刺激了想就地尋死呢。”
“你可盼我些好吧。”
月朗風清，樹影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