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沈舟走到住所處時已是晌午, 剛要詢問清掃僧人可還有空房,便看到不遠處的屋中,随他一起來的小書童探了個頭出來。
“主——大人!”小書童熱情喚道。
沈舟和僧人道了謝, 朝小書童那邊走了過去, 路上他環視一周, 大致記下了哪間房中有人居住,而後面色如常地合上了門。
“主子, 我方才已經看過了,左邊第一間房侍衛管他叫太史令,那人板着個臉看着就不好相處,第二間是什麽寺的少卿……”
剛一坐下,小書童便開始滔滔不絕地在他耳邊彙報,就連大臣們身邊跟着幾個随從, 是什麽長相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沈舟閉眸聽着,等小書童終于說完, 口幹舌燥地喝了口水後,方才開口:“辛苦了,小九。”
謝九擺擺手:“這算什麽,不是我說,只要主子你需要,那些人和随從加在一起,也不過就是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沈舟擡眼看他。
“如果只是解決人, 一炷香, 但是要加上毀屍滅跡的話可能要稍微久一點。”謝九認真思索後開口道。
沈舟:……
“主公已經到了?”他開口詢問道。
謝九愣了愣, 然後小聲糾正道:“主子, 那是你的兄長。”
不知從何時起,謝崇玉對謝長陵的稱呼便改了, 謝長陵倒是沒說什麽,他卻怎麽聽怎麽難受。
見謝崇玉沒有接話的意思,謝九揪了揪腰帶上的流蘇,怏怏答道:“大公子在我們來之前便帶人守在了寺外,來的人雖說不多,卻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
“不過承熙帝身邊的影衛有些棘手,寺內又早就有羽林衛駐守,強攻的話傷亡必定慘重,所以大公子還在等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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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機?”
謝九默了默,眼神閃爍了一下:“這不是還在等嘛,反正明日才會啓程,說不準出中途些什麽事呢。”
謝崇玉指尖動了動,定定地望向他:“他安排你做什麽了?”
謝九再一次沉默了——他家主子為什麽一次次地都這麽敏感,他明明已經很小心了!
“主子,這話我能不回答嗎?”
謝崇玉的神情告訴他,不答的話他可能就沒這個主子了,但是如果答了……他可能就沒有前主子了。
百般糾結後,謝九還是硬着頭皮把謝長陵交代的事潤色了一下透了出來:“大公子說要我想辦法搞出些亂子出來,嗯就是暗地裏做些手腳給人下下毒什麽的。”
“只要寺內随便出一些亂子,分走羽林衛的注意,大公子的人就可以趁機混進來,到那時下手便容易多了。”他一臉認真道。
謝崇玉卻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不再追究,而是繼續問道:“什麽樣的亂子,能讓羽林衛失了分寸?”
“君珩身邊有影衛,冒着洩露身份的風險對大臣們出手又效果甚微,所以我能不能聽聽……你是打算怎麽做?”
謝九:……
有時主子太聰明,給他的壓力真的很大。
想死,這活兒就不是一個暗衛能幹的。
謝九這邊愁腸寸斷,謝崇玉卻沒有讓他繼續惆悵下去的意思,他直接戳破了謝九特意瞞下的話:“他要你刺殺顧皎,對嗎?”
如果之前還是猜測,方才謝九的反應已經讓他幾乎确定了謝長陵所謀劃的手段。
只有涉及到顧皎,才既能攪亂君珩的心神,又會讓謝九幾次三番地想要瞞過他。
“主子,你別多想!我劍法很準的,只是看起來傷得重一點而已,絕對不會傷及性命!”心知瞞不過去,謝九急忙解釋道。
謝崇玉閉了閉眼,而後輕聲道:“若是能将君珩引出寺外,比起制造混亂,動起手來會更加有利,對嗎?”
謝九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沒錯,可是……”
要是能随便把承熙帝逼出寺,他也不至于打算冒險去行刺顧皎。
“你去傳信,這件事由我來做,他只需要在寺外做好準備就好。”謝崇玉淡淡道。
“啊?”謝九呆住了。
主子是認真的嗎?不會是為了诳他瞎編的吧?他記得他的武功也沒好到這種程度啊?
謝崇玉瞥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哦。”謝九一步一回頭地磨蹭走了。
謝崇玉定定站了片刻,而後從謝九帶來的行囊中取出他慣用的鴉羽镖,霜白覆雪的眉眼中閃過一絲淩寒。
——
“明日早些啓程吧。”顧皎支頭在桌上,看着君珩略顯疲憊的神色道。
雖說只是一日多些的行程,但君珩身體畢竟不比常人,舟車勞頓,他雖沒有表露出來,顧皎卻也敏銳地察覺到了。
喝了口解暑的茶,君珩唇角微揚:“擔心我?”
顧皎無奈一笑,正要開口,卻聽見屋外衣袂輕點的聲音,下意識從窗外望去,便見一向隐在暗處的影衛從各處現了身,似乎是在扶着什麽人。
和君珩對視一眼,二人齊齊起身,顧皎先一步推開房門:“出什麽事了?”
看清屋外的人後,她驚了一瞬,而後立即奔了過去:“沈舟!?”
沈舟一襲青衣盡染,逶迤在地,若不是影衛扶着,他整個人怕是都要伏在地上。
走近之後更是驚心,他的心口處似是被利物刺穿,鮮血淋漓,甚至還泛着微微的紫,而傷得最重的卻是脖頸,他右手按着的地方不斷地有血滲出,若不是胸口微微的浮動,顧皎甚至以為他已經死去。
這樣重的傷,他是怎麽支撐着走到這裏的?又是什麽人能在這裏把他傷成這樣?
不知為何,看見這樣的沈舟,顧皎心中竟生起了些許恐慌之意。
而後她倏地一怔,為自己心頭湧起的那股情緒——她在……怕他會死?
君珩眸光微動,而後示意其中一個影衛立即去找醫者,看着沈舟的傷勢,他眉頭漸漸皺起,像是在思慮着什麽。
其餘影衛也已意識到事态的嚴重,影夜更是單膝跪下便要請命。
也是在這時,沈舟微微睜開了眼,視線遲緩地尋找着什麽。
“沈舟?沈舟!”見他醒了,顧皎忙連聲喚了他幾句,生怕他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娘娘……陛下。”沈舟低聲喚了聲,而後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般開口道:“有刺客……”
“火油……困殺……”
随着幾個詞落入耳中,顧皎倒吸一口氣,影夜亦是立即躍上屋頂,便見不遠處的齋房內有黑煙冒起。
聞言,顧皎低聲自語道:“有人提前潛伏在了寺中?”
若是這樣,敵暗我明,便絕不能坐以待斃。
眼見着沈舟像是只餘一口氣在,顧皎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蹲在他身側焦急道:“別死……沈舟,撐住。”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緒,沈舟強撐着喘息幾聲,怕吓着她,先是将喉中的血腥之氣咽下,讓氣息略微平複了些,才安撫般沖她揚了揚唇:“無事……”
“影夜。”君珩低聲喚道。
“西邊有人縱火,但屬下看不真切……仿似是有毒霧?”聞言,影夜回到君珩身邊,遲疑一瞬:“陛下,保險起見,還是先行撤出寺中為好。”
那邊顧皎已經取出以防萬一而帶來的止血藥和解毒藥不要錢似的給沈舟敷了厚厚一層,君珩看了她一眼,而後下了決斷:“先将沈大人安置妥當,知會宴相,攔住寺內出入口,再讓羽林衛保護其餘大人和僧衆安全離開。”
“您身邊——”影夜想要開口勸阻,卻被君珩打斷:“對方如果是沖朕而來,即便羽林衛在場也沒辦法應對高手的刺殺,但如果是要對其他人下手,他們手無寸鐵豈不是只能等死。”
影夜沉吟一瞬,而後做了個手勢,一人小心翼翼地背起沈舟,幾個躍起便消失在視野之中,另一人則拱手一禮後立即離去給羽林衛傳信。
經此一番,君珩身邊,便只剩下了以影夜為首的幾人。
“屬下護送您與娘娘離寺。”随着影夜的話音落下,幾個影衛已然形成圍合之勢,長劍微微出鞘,嚴陣以待地将君珩和顧皎護在了其中。
君珩拉起顧皎,再次看向黑煙冒出的方向,眼中疑慮一閃而過,終還是點了點頭:“走。”
……
天色未晚,火光沖天帶出的滾滾濃煙卻依舊醒目,原本靜谧悠遠的清和寺也随着羽林衛衣甲摩擦而生出的铿锵之音逐漸染上了風雨欲來之意。
一同前來的大臣們多是見過大場面之人,見此情景也并未喧鬧,清和寺的僧衆更是無一人驚慌失措,待他們離開房間後,幾隊羽林衛穿梭于各個屋中将散于各處的火油一一尋出。
宴沉言并沒有離開,他立在院中,身側是受命前來傳信的影衛,收到消息後他當即給羽林衛下了令,沉穩調度下才有了如今井然有序的局面。
“宴相,西邊燒着的幾處齋房燃起的煙顏色不太對。”羽林衛統領走到宴沉言身邊,眉心憂慮道。
宴沉言語調未有半分遲疑:“不必冒險,先盡快搜查是否有可疑之人,如若無事便立即抽調人手去往陛下身邊。”
“是。”
就在這時,幾道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宴沉言眉心輕動,驟然望向了寺門的方向。
——“是寺外,回身應敵!”
……
離開寺中沒多久,影夜便察覺出了不對,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劍出之時恰好擋住了身後的箭羽。
顧皎神色一凜,下一瞬君珩已經将她帶到了身後,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腕,自己則沉沉地望着清和寺的方向。
随着幾個黑影逐漸顯出身形,影衛們身側的劍也微微擡起,做出應敵之勢。
只一照面,顧皎便知道,來者武功不在影衛之下。
這樣的高手,數量與影衛一樣都不會太多,怕是都在這裏了。
但是……清和寺四周已經被宴沉言下令封鎖,所以他們最開始便是埋伏在了寺外,待寺中刺客動手之後在此守株待兔。
顧皎暗自懊惱,早知這樣,還不如留在寺裏,火勢不一定能燒死人,現在可就不好說了。
“別怕。”
耳邊傳來君珩的聲音,她緩下心神,輕聲一笑:“再厲害的高手,等羽林衛趕過來,壓都壓死他們。”
聞言,君珩亦是一笑,握着她的手卻是更緊了些,來人的身份幾乎顯而易見,即便當真有不測,那人想必也不會讓她受傷。
想到這裏,君珩卻是漸漸放下了心,居然有些慶幸來的是謝家的人。
随着影夜的一聲長嘯,影衛們身形猛得拔高,迎上了沖來的謝家暗衛,劍光交錯舞出點點火星,卻是滴水不漏地将身後的人護得嚴嚴實實。
也是在這個時候,君珩身側的樹上悄無聲息地閃過一點銀光。
君珩全神貫注地盯着戰局,并未發現這一處異常,而他身後的顧皎因為被擋着視線,所以正認真打量着從哪條路溜比較神不知鬼不覺,也恰好看到了那無聲無息刺向君珩的一劍。
腦中一片空白之時,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她反手握住君珩的手臂重重向後一拉,君珩本就沒有對她設防,當即腳步不穩地倒在了地上,緊握着她的手也随之松開。
顧皎剛要松一口氣,卻看見君珩眼中驟然出現了驚懼之意,沒等她出聲詢問,便覺出頸上一涼。
——一把劍橫在了她的身前,而餘光掃到握劍之人的面容,顧皎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雙和謝崇玉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謝家如今的家主——謝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