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今年的天煜頗為祥和。
有人說, 是因着左相還權于陛下,朝中局勢穩定,才按部就班了下來。
也有人說, 多虧宴相力挽狂瀾, 幾次冒死勸谏, 才讓陛下幡然醒悟,致力于明君之德。
更誇張點的, 說陛下與心上人分道揚镳,大悲之下斷情絕愛,才寄情于朝政,意圖借此消愁。
持最後一種說法之人,言之鑿鑿,有理有據, 甚至恨不得架個臺子與質疑此事真假的人好好地理論一番。
據傳,那人起初只是把這事當成密辛悄聲與同行之人探讨, 可後來落到了旁邊一桌人耳中,被人嗤笑荒謬無比,這才引出了之後的事。
至于是什麽事……
大概就是,衆人由口角争執逐漸演變為了拳腳相對,再後來圍觀之人愈來愈多,混亂之下,一道振聾發聩的喊聲響徹酒樓中——
“你們懂什麽!謝家二公子和陛下的私情, 本就是宮闱秘事!只有寥寥幾位權貴才知!”
“你們、你們不信——我有密書為證!”
……
顧皎緩緩呼了口氣, 只覺得這日子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錦時一步步挪了過去, 小聲道:“娘娘, 您別太生氣,我覺得陛下一定不是那種人的!”
雖然她聽到這個消息後, 也大為震驚,第一時間便來告知了顧皎,但是那密書的內容并沒有公開,沒人知道裏面說了些什麽。
陛下對娘娘這樣好,要是因為這事傷了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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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她待會兒去跟懷安公公商量商量?
顧皎哪裏知道錦時困擾的問題和她差了豈止千萬裏,她現在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寧斐之到底把他那破書流傳出去了多少本?
君珩推門而入後,見到的便是主仆二人相對發愁的樣子。
在顧皎身前蹲下,學着她以往為他纾解眉心的樣子,修長的五指剛欲觸上她的額頭。
眉頭緊鎖的貴妃這才恍然意識到他的出現,想都沒想就向後一躲,君珩反應不及,眼瞧着她“砰”地一聲倒在了榻上。
君珩:?
顧皎:……
龇牙咧嘴地借着君珩的手坐了起來,見他神色如常,卻有意地避開了與她的接觸。
完了,一時不察,陛下再一次玻璃心了。
趁着陛下還沒來得及往更戳心的地方想,顧皎果斷拽住了他腰間的系帶,向後一拽。
二人……一同滾到了床榻上。
錦時驚叫一聲,捂住了眼。
為了讓顧皎睡着舒服,榻上鋪着的都是最好的絨羽緞,軟蓬得緊,顧皎又使了力,當即就陷了下去。
君珩則就着慣力倒在了她的上方,中途怕把她壓出個好歹來,還用手肘支了一把。
便是這樣,看見她水亮明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差點就手腕一酸摔在她身上。
反應過來二人所處的位置後君珩面頰漸漸泛起了紅,而後就要忙着起身。
顧皎本着臉都丢一半了也不怕丢得更多些的原則,雙手環住他的腰,借力撐起身體,而後……向右翻了個身。
——将陛下壓在了她的身下。
“嘶!”
桌椅被撞開的聲音傳來,緊接着便是錦時倉惶逃出門的動靜。
顧皎置若不聞,而是用手指挑起陛下尊貴的下巴,風流倜傥地開口道:“你跑什麽?”
君珩:……
“你、你先起來。”陛下有些氣息不穩。
“你不生氣我就起來。”
“我不生氣。”便是有一點點失落,也早就抛到不知道什麽地方了。
“是嗎,我不信。”
……
僵持片刻,君珩見顧皎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胳膊,雖然他已經适應而且留戀和她挨得這樣近,但還是軟下語氣開了口。
“我真沒生氣,我答應過你的,不會再把心思憋在心裏。”
顧皎眨眨眼,君珩的話輕飄飄從耳邊略過,她卻什麽都沒聽進去。
眼下的人長睫栩栩,像蝶翼般輕輕浮動着,少了病氣的侵擾,此時的他唇紅如珠,瞳如墨玉,眼角淚痣也美得驚人。
她忽地有一種,天上掉餡餅恰好砸在了自己頭上的感覺。
“皎皎?”
餡餅說話了。
她回了神,繼續保持着自己蠻不講理的樣子,惡狠狠道:“做什麽?”
“你剛剛發了好久的呆。”
嗯?她在發呆嗎?她明明很投入角色的。
不管了——
“我們尚未有嫁娶之禮,這樣未免有些……不妥。”
君珩臉上紅暈漸甚,似是百般糾結,又似乎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
顧皎:!
他他他是什麽個意思?
不能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想哄哄他來着!
沒等君珩說完,剛剛還威武不能屈的顧貴妃火速松開了對他桎梏,撤到了幾丈之外。
君珩呆了呆,一晃神的功夫面前的人忽地就沒了。
憶起自己方才的話後,他腦中轟然一響,覺得自己身上仿佛比起犯病時更燙上幾分了。
等君珩好容易從榻上起了身,兩個人一個看屋頂一個看窗外,愣是沒敢對視。
也是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低低的聲音。
“懷安公公,您、您不能進去——”
錦時結結巴巴,像是屋內有什麽見不得人之事一般說着。
仿佛尋到了救星一樣,兩人同時開口。
——“讓他進來!”
——“讓他進來!”
……
懷安看着自家離得格外遠的兩位主子,略有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神色。
不像是吵架了啊?
陛下除去臉色紅了些外,也沒有動過氣的跡象。
娘娘更是不用說,只是眼神有些飄忽,旁的都和以往別無二致。
可是……要是什麽都沒有,陛下怎麽會連看都不看一眼娘娘?
往日裏,他連餘光都是有意無意往顧皎那裏拐的。
見兩個人沒有出聲的意思,懷安壓下了疑惑,便要開口道明來意。
“寧太傅來求見陛下,神色急切,似是有要緊的事。”
“咳、咳咳——”
在一邊喝着茶的顧皎忽然急促地咳了起來。
君珩也顧不得尴尬,忙過去将她手中的杯子拿開,給她輕輕順着氣:“慢些。”
顧皎頭抵着他胸口,一邊咳,一邊急速地想要怎麽不着痕跡地把這事兒圓過去。
寧衿過來,還能是為着什麽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街上的言論傳到他耳中去了,說不準就連那本書……
她都不敢想,寧太傅要是知道這是自家親生兒子的大作後會是什麽反應。
“阿珩,其實我——”
“陛下!”
殿外的人似是等得久了,也可能是氣急,往日固守的君臣之綱也抛到腦後,揚聲喚道。
“臣請面奏陛下!此事關乎我天煜超綱,還望陛下恩準!”
君珩微微皺了眉:“寧太傅這是怎麽了,這樣失态?”
說着,他低頭看了看已經不再咳嗽的顧皎:“我過去一下,有事待會兒再說可以嗎?”
顧皎:……
愛咋咋吧,她實在沒法子了。
“你去吧,但是你得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千萬要冷靜。”顧皎有氣無力道。
而後,她又語重心長地加了句:“為君者,不拘小節,切記切記。”
君珩:?
——
顧皎膽戰心驚地等了半天,沒聽見什麽動靜,她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趁早和寧斐之通個氣。
想到這兒,她又忽地記起被自己随意仍在玉露宮的那本《天煜秘聞錄》來。
雖說是錦時撿回來的,但若是物主沉不住氣,主動招供出來,再傳到君珩那……
她還要不要臉了!
顧皎即刻起身,匆匆跟錦時說了聲後便朝玉露宮趕了過去。
翻箱倒櫃半天,終于從一沓話本下面找到了書。
對不住了寧少爺,雖說是你的心血,但是也來不及物歸原主了。
揣着書剛要去找個地方毀屍滅跡,顧皎還沒踏出門,就一頭撞在了一個熟悉的懷裏。
然後,那本大膽奔放、大逆不道、大放厥詞、大不了就是沒臉見人的書掉在了二人之間的地上。
顧皎:……
“我知道這件事有點難解釋但是要不你還是聽我解釋解釋?”
君珩視線朝下,默了默,之後蹲下身把書撿了起來。
“寧太傅已經回去了。”
“我跟他說,百姓豐衣足食,才能有閑情去談論這些雜聞轶事,若是較真起來,反倒失了度量。”
“寧太傅應了下來,便去派人把流傳的話本都斂下,以後不再提起就行。”
“你都知道了?”顧皎試探道。
君珩的樣子,倒是一點也不驚訝。
“本來是不知道的,寧太傅把事情告訴我後,聯想到你方才的反應,怎麽還猜不出來。”
說着,他翻了翻書頁,即便已經知道了個大概,眉心卻還是跳了跳。
“是寧斐之的手筆?”
顧皎沉默了,自己當初都沒發現是寧斐之所寫,他倆人倒是心有靈犀。
“也就他處處看不慣我,還能編排出這樣的事兒來。”
“而且,你還次次都護着他。”
君珩神色微斂,悶悶道。
顧皎失笑:“那你還幫他把事揭了過去?”
“我若是不幫他掩蓋,到最後你難道不會為他求情?”
這倒是,從小到大,寧少爺惹出來的大大小小的幺蛾子,顧皎還真沒一次袖手旁觀過。
“我寧可自己主動替他解圍,也不想看你為他操心。”君珩把書合上,低聲道。
“我視他為好友,他也一樣的。”顧皎軟下語氣。
“我知道。”
“可我就是不想。”
顧皎瞧着他帶着些微氣惱的樣子可愛得緊,又想起剛剛兩個人倒在床榻上時的場景,眼中笑意更甚,忍不住湊上前啄了一口他的臉頰。
一觸即分後,君珩捂着臉,眨巴着眼看了她半晌愣是沒說出話。
也忘了去計較寧斐之的事。
然後……陛下暈乎乎地任由她拉着坐了下來。
顧皎支着頭看着依舊神游天外的君珩,暗自鄙夷自己——她這是已經淪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了嗎?
可是,被侍的這個人,似乎比她還要震撼不已。
心裏平衡了。
陛下真好看啊——顧皎第一萬次在心裏感慨道。
不知過了多久,陛下終于找回了神智。
“你方才、方才……”
他越說臉色越紅,最後反倒沒了音。
顧皎這人吧,對于已經做了的事是格外灑脫的,最初的一點點赧意也随着君珩方才的發呆散去,如今坦然得很。
她笑盈盈道:“方才如何?”
君珩定定看了她半晌,而後忽地向前一傾,吻上了與她方才同樣的位置。
在顧皎訝然看來時,他耳根通紅,面上卻極力保持着平穩。
“這才算扯平了。”
顧皎:……
她越來越沒出息了,不然怎麽突然覺得心跳失了幾拍呢?
寧斐之的事已經被抛到九霄雲外,顧皎想……其實傳言也并不全是假的。
畢竟——陛下當真和書中所述一樣,別扭又坦蕩。
或許是心情頗佳,君珩并沒有把那本秘聞錄扔了,而是帶回龍章宮随手放在了案上——
當然,他也并沒有來得及仔細研磨。
變故發生在兩日後的晨間。
顧皎梳洗完剛走到正殿門口,迷迷糊糊地聽見錦時乖巧的聲音:
“娘娘早些日子極愛這話本呢,好幾次夜間秉燈細讀,還誇贊其中的角色刻畫地極好,讓人傾慕不已。”
顧皎:還是起猛了,不如不起。
她當即轉身想溜,下一瞬,一個涼嗖嗖的聲音從背後傳出。
“皎皎,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