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坊主等了片刻, 沒有人再提出應局,他剛欲開口,堂中一道不疾不徐的聲音響起, 打斷了他。
“我願一試。”
圍觀的衆人回頭尋找聲音來源, 在看見戴着面具, 身姿清貴的男子之後,下意識讓出了一條路。
“小兄弟, 這一局的賭資可要千兩,你可帶夠了銀子?”有人打量了君珩一番,嗤笑一聲。
也有人好心開口勸道:“公子,這暖玉可不是輕易便能贏下的,當心滿盤皆輸。”
君珩沖那人微一點頭,而後擡頭看向神态自若的坊主。
在坊主的颔首默許下, 他踏上三層臺階,站在了賭桌旁。
身側的手微微一擡, 影夜從懷中取出一塊墨色的布帛。
衆目睽睽下,布帛掀開,一個散發着皎潔瑩光,色如寒玉的珠子展現在了衆人眼前。
“這一物,可能抵萬金?”君珩淡淡道。
萬金,便是十局。
識貨之人已經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東海白珠……與暖玉的珍貴不相上下啊。”
……
“陛下怎麽也奔着暖玉去了?”許少卿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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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對君珩而言,東海白珠也談不上多寶貴, 但他明明是知道其中有詐的啊。
還是說他也看上了那暖玉, 莫不是……
要是君珩也對長寧有意, 那長寧豈不是非嫁不可?
想到這裏, 許少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顧皎的神色。
顧皎神色平靜,眸中居然還帶着幾分笑意。
……這可怎麽辦, 原本還想和顧皎同一戰線的,但是她好像沒這個意思啊?
許少卿深吸口氣,安慰自己,沒關系,陛下便是當真動了心思,也得将暖玉贏到手才行。
他振奮起精神,聚精會神地關注起樓下的情況來。
卻忽然發現,賭坊坊主嘴角的笑,怎麽比剛剛僵硬了些呢?
他又看向君珩。
君珩負手而立,瞧着倒是沒什麽異常——
哎?剛剛還好端端的桌子,怎麽凹進去一塊兒?
“抱歉,方才手勁大了些。”
一道黑影退回君珩身側,想了想,又從懷中取了一錠銀子出來,放在桌面上。
“日後,坊主可能需要換個賭桌了。”
許少卿目光緩緩從那三尺高的黃花梨木桌移到影夜的手上,倒抽了口氣。
“那賭桌裏有機關。”身邊,顧皎輕聲解釋道。
她看着與地面相接的桌案:“影夜能察覺到藏匿在四周之人,賭坊應該是将人躲在桌面下,暗中動過骰盅中的骰子。”
“那一掌不會要他的命,但是想再做手腳,怕是也難了。”
“陛下是怎麽發現的?”許少卿忍不住問道。
“他啊,”顧皎笑容中帶了些淺淺的驕傲:“或許最初只是猜測,至于對不對……只要驗證一下便可以了。”
“就算賭錯了,也不會有什麽損失不是?”
許少卿:……
是不會有什麽損失,不過是搭進去一個價值千金的東海明珠而已。
君珩伸手,要去拿過骰盅。
“且慢。”
賭坊坊主開口道。
話音落下,影夜眸中閃過一道淩厲之色。
坊主微微擡手,讓身邊的小厮退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然後他将暖玉的匣子合上,第一次走離了座位。
君珩立在原地,影夜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腳,讓自己擋在了二人之間。
“公子卓絕風采,乃是貴人之姿,在下心有所感,倒想與您結個善緣。”
“哦?”面具下,君珩似笑非笑。
坊主和聲道:“相見即是緣分,而且……我也有些累了。”
“這一局,我認輸。”
此話一出,場內一片嘩然。
坊主卻對衆人的質疑聲仿若未聞,将暖玉遞出。
影夜眼神詢問了君珩的意思,得了他應允後,伸手将東西接了過來。
許少卿:!
見他神色悲壯,顧皎有些納悶:“你怎麽了?”
這人好像從剛才就怪怪的。
許少卿咬了咬牙,方才有些艱澀地開口道:“娘娘,我能不能求您、求您……”
“給長寧一條生路。”
顧皎:?
好端端的這人在說什麽東西。
還沒等她開口問,許少卿已經擺出了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
“長寧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如果陛下執意要她,那便是逼她去死——”
“停!”
顧皎伸手打斷了他要說的話,然後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什麽叫——陛下執意要她?”
“陛下不是贏下了那塊暖玉嗎?”許少卿低落道。
君珩之前對暖玉并不感興趣,卻在他說出這是宴相提出的聘禮後去破了坊主的局,難道不是有意納長寧為妃?
顧皎:……
“怎麽了?”
君珩走到顧皎身側,見她表情有些怪異,低下頭問道。
顧皎瞪了眼許少卿讓他閉嘴,而後沖君珩一笑:“恭喜君公子,乘勝而歸。”
被她毫不遮掩地誇贊之後,即便面具遮臉,君珩依舊翹起了唇角。
而後,他從影夜手上拿過暖玉,将顧皎的手拉起,放在了她的掌心。
“現在,它是你的了。”
說着,他掃了眼許少卿,繼續對顧皎道:“你想要如何處置,都可以。”
“這樣啊。”顧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在他和許少卿的注視中,将暖玉收進了懷中。
君珩似有些意外:“你不是——”
“是什麽?”顧皎明知故問道。
君珩頓了頓,眸光在許少卿身上落了落。
他能感覺到,顧皎對許少卿是頗為欣賞的,似乎也有意成全他和宴長寧。
作出這個決定時,也是做好了她會轉手送給許少卿的準備。
對他而言,能為她達成一些心願,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事,也已經很是滿足,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在意。
君珩一言未發,但顧皎已經讀出了他的想法。
她心中微暖,輕笑道:“既然是你送我的東西,我又怎麽舍得轉送旁人。”
聞言,君珩唇邊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意。
顧皎看向影夜:“那東海白珠,可收回來了?”
影夜點了點頭,在顧皎的示意下,一并取了出來交給她。
顧皎這才轉向失魂落魄的許少卿:“以後,別再踏足這種地方了。”
許少卿苦笑一聲:“我本也不是自願想來的啊。”
“這個,就當做是彌補你今日輸掉的賭資。”顧皎伸手,将白珠轉交給他。
“這……”許少卿遲疑了一下,而後下意識要推拒。
顧皎已經開口道:“你回去之後,要怎麽和許尚書交差?”
“要是他知道你做的蠢事,對你頂多就是略施懲戒,可你覺得,他又會如何看待宴小姐呢?”
“東西不算多貴重,你要是記挂君公子的好,來日好生為官便是。”
許少卿抿了抿唇,但礙于人多眼雜,只能俯身長長地施了一禮。
“多謝。”
……
幾人并不同路,離開賭坊後許少卿便欲告辭。
“不急,還有一物,也是給你的。”
說着,顧皎轉過頭,沖正向他們走來的人一笑。
懷安回以一笑,幾步走近,而後從袖中取出一個木匣交給了顧皎:“左相聽說是您要,沒有多問便着人取了出來,您看看可是這個?”
顧皎打開盒蓋看了眼,而後将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枚與方才君珩放在她手中的暖玉,幾乎一模一樣的玉石。
許少卿愕然睜大了眼:“暖玉?”
顧皎示意他張開掌心,而後将暖玉連同木匣一起放在了他手裏。
“這是前些年大夏使臣來訪,為表交好之心,贈予我父親的。”
顧青行對自家府上的珍藏并不上心,反倒是顧皎常常去庫房搜尋些稀罕物什,有時還會順嘴問上一句是從何得來的。
說着,她饒有深意地牽了牽唇:“如果沒記錯的話,大夏使臣本就準備了兩份禮物,朝中兩位丞相各得一份,所以另一塊暖玉,應該是在右相手上的。”
“許探花,宴相為了考驗你的誠意,倒是下了血本呢。”
許少卿緩緩眨了眨眼:“您的意思是……賭坊的那一塊暖玉,是宴相交給坊主的?”
就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
對此,顧皎不置可否:“不管之前是誰的,總之……現在歸我了。”
許少卿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木匣,再次道:“那這個——”
“要是你與宴小姐婚事可成,這便當做我和君公子的賀禮了。”顧皎随意道:“如若不成,是交還給宴相還是留下當個念想,也都随你。”
“行了,大熱天的,散了散了。”
沒等許少卿答複,顧皎拽起君珩的手,朝來路的另一邊離去。
許少卿在原地駐留良久,而後将暖玉收起,對已經看不見人影的方向深深地彎下了腰。
……
回頭看了看,确認在許少卿視線外後,顧皎才松了松肩頸,嘟囔了一聲:“好熱啊。”
君珩失笑,這人……只要有旁人在,總是一副得體的樣子,但離了人,就是怎麽舒适怎麽來了。
不過他很受用她的特殊對待。
“你和許家沒什麽交集,今日為何要幫許少卿?”他側眸問她。
顧皎把玩着暖玉,擡眉一笑:“你不也有心助他?”
“舉手之勞罷了,況且,能不能如願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想到許少卿那副呆愣愣的樣子,她輕笑着搖搖頭。
“對了,他的官職可定下來了?”
君珩微一思忖:“許少卿的殿試文章我看過,才思敏銳卻大多是書家考量,果決有所欠缺。”
“我想,讓他先在刑部待段日子,磨砺心性後再歸到吏部,任侍郎之職。”
“吏部侍郎?你倒是對他青眼有加。”顧皎随口接道。
一直安靜跟在二人身後的懷安卻輕聲笑了笑。
顧皎疑惑轉頭:“嗯?”
回身見君珩面上也有笑意,她眨眨眼,然後後知後覺地“嗷”了一聲。
吏部……是宴沉言所轄之處。
在知道了宴沉言有意針對許少卿後,還給他定了這麽個去處……
“阿珩,你心思不正。”顧皎一本正經地感慨道。
君珩伸手幫她擦了擦汗:“宴沉言不是以權徇私的人,左不過是對他更嚴格些。”
“許少卿是可造之材,吏部也早該換批人了。”
顧皎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說起來,夏祀節是不是也快到了?”
她沒記錯的話,每年夏祀,百官朝聖後,天子會挑上幾名朝臣一同去寺中禮佛。
所選朝臣倒不是按照官職,而是一名重臣為首,其餘幾人是君王親信或是有意提拔之人,夏祀過後,便可順理成章地官升一級。
去年随行的重臣是顧青行,按例,今年該是宴相了。
懷安答道:“是下月下旬,依舊是在清和寺。”
“你可有屬意的人?”顧皎看向君珩。
君珩搖了搖頭:“我又沒什麽親近的人,既有宴沉言一起,讓他得了這份人情也好。”
顧皎想了想:“文臣也就罷了,武将那邊……阿晚可趕得回來?”
慕晚是自己人,這種好事顧皎自然第一個想到她。
“她走前我提過這事,她說若是臨陽沒什麽事,便抽空回來一趟。”
君珩頓了一下:“不過即便沒趕上,給她封賞也不必非借這個由頭。”
那倒也是,不過……
“阿珩。”
“嗯?”
“你怎麽好像不太開心?”
“……”
“我沒有。”
“你該不會是又在吃阿晚的醋吧?”
“沒、有。”矜貴的小陛下一字一句否定道。
顧皎悵然若失地點了點頭:“這樣啊……”
“哦,本來還想說,你暗自吃醋的樣子格外好看呢。”
……
“我有。”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