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時辰尚早, 顧皎又許久未出門,所以離開顧府後并沒有選擇乘坐馬車,而是和君珩相攜上了街。
沒走多久, 她便熱得後悔了起來, 就着君珩的手喝了口在顧府裝的酸梅湯, 擡頭看了看絲毫不知疲倦的太陽。
“你怎麽一點汗都不出?”她擡頭怒視君珩。
她擦了一路汗,他卻依舊是清清爽爽的樣子, 額間的碎發随着微風輕輕蕩開,路過的人都側目了好幾次。
“要不先回去,等晚間再出來逛?”君珩搖了搖水囊裏喝得只剩個底的酸梅湯,見她憤然的樣子,忍不住一笑。
明明怕熱得很,她方才還湊過去要買街邊剛出爐的桂花糕, 要不是他攔着,現在怕是要渴着了。
顧皎支頤思索了一瞬, 剛要點頭,忽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嘈雜聲響。
她記得,那邊應該是賭坊附近?
本着有熱鬧一定要湊的原則,她拉着君珩快步走了過去。
動靜的是在賭坊前鬧出來的,幾個護衛并肩擋在門口,身前站着一個衣冠楚楚的少年。
少年衣着并沒有多華貴,腰間的玉佩卻瑩光流轉, 并非尋常之物。
懷安定睛看了一瞬, 低聲對二人道:“是許家的二公子。”
“他就是許少卿?”顧皎驚訝挑眉。
許家求娶宴長寧的, 可不就是這位。
顧皎皺了眉:“不是說這人品性極佳, 還剛考中了探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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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竟會出入賭場?還有些像被趕出來的, 難不成也是寧斐之那一類?
普通百姓都擔心會惹火上身,所以賭坊門口并沒有什麽人多做駐足,所以許少卿和護衛的對話便清晰地傳了過來。
“公子,不是我等不給您面子,而是您的賭注已經用完了,再待下去也是徒勞無益。”
護衛言辭倒也不算激烈,婉言相勸道:“而且,容我多說一句,您瞧着也不像擅于此道的人,還是少來這些地方為好。”
許少卿神色幾經變換,繼而懇切道:“兄臺,可否替我詢問貴坊主,我願意出重金購下坊中寶物——”
“公子還是請回吧,坊主早已有言在先,暖玉只做賭注,有緣者得。”
說着,其中一個護衛的目光在許少卿腰間的玉佩上落了落:“要是公子實在不甘,您身上的玉佩——”
“不可。”許少卿當即否決道,而後苦笑一聲,“算了,我改日再過來。”
等護衛們重新進了賭坊,許少卿又站了會兒,垂頭喪氣地轉過了身,卻發現一位女子攔在了他面前。
她彎眸一笑:“許公子,你要暖玉何用?”
……
只要出門,懷安身上的銀兩總是帶夠的,給護衛們塞了幾錠銀子後,許少卿便重新跟着顧皎一行走進了賭坊。
剛一進門,顧皎便注意到了被許多人層層圍繞着的地方。
“那邊就是賭坊坊主設的賭局,”許少卿抿了抿唇,“千兩銀錢可與他賭一次,只要勝過他就可以帶走暖玉。”
“你是第一個?”顧皎好奇問道。
“不,”許少卿搖搖頭:“在我之前,已經有數人挑戰過他了。”
顧皎擡頭觀望了下前方群情激昂的樣子,啧了一聲道:“所以,那個坊主至今一局未敗?”
在許少卿點頭後,她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既是賭局,怎麽會未嘗一敗,不過是——”
看了看遍布四周的護衛,她用口型道:“出千。”
許少卿好歹也是當朝探花,怎麽會連這都想不明白。
這時,幾個小厮見幾人站在門口沒了動作,便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君珩将顧皎往身後帶了帶,而後對懷安偏了偏頭。
懷安走上前,笑着與為首一人交談幾句,又如法炮制地從懷中拿出一些銀兩打點了他。
之後,那人便和善地領着他們上了二樓雅間。
等人走後,顧皎倚在圍欄邊,向下俯瞰正巧能将賭桌旁的場景收入眼中。
她看了片刻,轉頭問許少卿:“賭法是搖骰?”
全憑運氣的對局,能一局不輸,居然也沒人提出異議?
許少卿将頭支在手臂上,長長嘆了口氣:“是,我一共比了五局,期間還提出和坊主換骰子和骰盅,他也都答應了。”
“雖然知道內中必有蹊跷,但難免會懷有僥幸之心,畢竟只要能勝他一次便是不虛此行,旁人的想法大概也和我相差無幾。”
顧皎了然接道:“這大概也是賭坊坊主的用意,比起高價賣出暖玉,擺出這樣的一局,從好賭之輩身上得到利益,要多得多。”
她看着賭桌旁泰然自若地掀開骰盅,而後輕飄飄地示意手下将對面之人的賭注取走的人,啧啧稱嘆:“可真是一局千金。”
“對了,姑娘和公子瞧着倒是面熟,不知是哪家之人?”許少卿忽地想起。
他回答了顧皎的問話後,她便讓他跟在身後,帶着他進了門。
就算不提出手的豪闊,但看他們身邊那個随侍之人,二人的身份都非富即貴。
顧皎看向一側的君珩,見他沒有反對,便笑着答道:“顧皎。”
“顧……”許少卿重複了一半,而後愣了愣:“顧皎?”
“你不是,不是——”
不是進宮了嗎!
“噓。”顧皎将手指搭在嘴邊,許少卿也非常識趣地閉了嘴。
大概是太過震驚,他緩緩呼了口氣,而後注意到一旁的君珩,又不可置信地沖顧皎指了指。
顧皎微微點了點頭。
許少卿:!
許少卿下意識将自己挪開了些,再次呼了口氣。
完了,見到陛下沒行禮,他這個探花郎大概是當不久了。
父親答應他,考中功名後便答應他一件事,他才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如今事還沒成,這官職總不能丢了吧。
……雖然,就目前來看,即便丢不了,他也很難如願了。
“你方才說,要用暖玉做聘禮之事,如今可能詳細說說了?”正想着,他身邊的顧皎忽然問道。
許少卿面色更加苦了些,也實在胸中抑郁難舒,便也不再糾結二人的身份,慢慢傾訴了起來。
暖玉為聘,是他前幾日登門想要見宴長寧時,宴沉言提出來的。
“宴家不缺銀錢絲緞,長寧的夫婿,要待她一心一意,視若珍寶。”
“那是自然。”
“京中賭坊坊主新得了一塊暖玉,許公子可否将它取來,以示誠意?”
暖玉雖說千金難求,但是宴沉言已經連所在何處都說了出來,許少卿自然一口應下。
帶着自己積攢下的錢財到了這兒,卻被坊主告知要想得到暖玉,只能贏他一局。
從未沾過賭術的許少爺猶豫了片刻,咬咬牙答應了下來,最後分文不剩地被趕出了門。
“宴相說,你能拿到暖玉,就同意将宴小姐嫁給你?”顧皎皺了皺眉。
宴長寧甚至不在宴府,宴沉言就要定下她的婚事嗎?
許少卿連忙搖了搖頭:“不,宴相告訴我,他不會替長寧做決定,即便他點頭,也只代表他自己的意思。”
“那你為何還要這樣賣力?”顧皎好奇道。
“是希望得到她重要之人的承認吧。”答話的人,卻是君珩。
因為在意,所以才不願意讓她有任何為難。
顧皎望着君珩,許久輕輕一笑,而後再次問道:“那若是得了宴相的應允,宴小姐卻依舊不願嫁你呢?”
“那也沒辦法呀。”許少卿想了想,随即輕松笑開,“反正,我是沒想過娶別人,慢慢等呗,萬一哪一天,她突然就發現我的好了呢。”
“要是連争取都不争取就放棄,才會遺憾呢。”
聽許少卿說完後,君珩眸光定定地看向了顧皎。
在許少卿視線之外,顧皎悄悄沖君珩眨了眨眼,而後注意到了許少卿身上的玉佩。
紅繩之下,青雀踏枝形的青玉泛着瑩潤的光澤,并沒有雕刻什麽複雜的花紋,呈現出渾然天成的厚重之感,想來同樣是稀世之寶。
方才那護衛有讓許少卿以此為注的心思,但此物,并不一定比暖玉易得。
“這是家傳之物,我和兄長各有一個。”許少卿将玉佩取下,用袖子擦了擦。
而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別的也就罷了,這可不能丢。”
之後一句,他說得極為小聲:“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顧皎被他的樣子逗得失笑,卻也忍不住想,若是長寧愛上的人是他,想必會少吃很多苦。
許少卿不知道顧皎的想法,但他也同時想到了宴長寧。
雖然剛剛說得很輕松,但眸中還是露出了隐隐的落寞。
他滿心滿眼都是宴長寧,自然也不會不知道她對他無意,她的眼中,自始至終都只有那一個人。
不管哪一方面,他都不如那人,或許以後也永遠比不上,可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更靠近一些。
不喜歡他沒關系,他喜歡她就夠了。
許少卿釋懷一笑,對顧皎和君珩彎腰施了一禮:“今日得二位相助,少卿謝過。”
“便不打攪了。”
顧皎挑眉:“剛剛不是還想來嗎,怎麽就要走了?”
“和您談過後,忽然就覺得胸襟開闊了起來。”許少卿笑了笑,“大概是我無緣吧,既然強求不來,執意留下也沒什麽用。”
聞言,顧皎遲疑了一下,緩聲道:“其實,暖玉——”
身旁的人忽然附到她耳邊,低聲道:“等我一下。”
要說的話被打斷,顧皎驚訝地看向了轉身離開的君珩。
許少卿也愣在了原地,擔心地問:“陛下這是?”
腦海中浮現了喜怒無常的君主因為臣子說錯了話而冷冷離去的場景。
而後他開始仔細回憶自己方才都說了些什麽。
顧皎則是向懷安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君珩很少會主動離開她身邊,除非是有要緊的事。
懷安向前走到她身邊,示意她朝樓下看去。
顧皎低下頭,便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帶着之前用過的金色面具出現在了人群之外。
向來隐在暗處的首領影夜,也現身緊跟其後。
顧皎一怔,這是要砸場子?
剛剛她雖在和許少卿交談,但也有留意君珩的舉動,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樓下的對局。
她記得,君珩對一些細枝末節之處是比常人要敏銳一些的。
這時,賭桌旁再次出現了驚呼之聲。
“失敬,這一局,還是我贏。”
賭坊坊主再次起身一笑,他身旁的侍應快步走到賭桌對面,幫死死按着銀票的賭客将手松開,而後“恭敬”地将人請離。
顧皎看向許少卿,同情道:“剛剛你也是這麽走的?”
許少卿暫時打消了離開的念頭,搖首道:“我輸得多,他們對我挺客氣的。”
顧皎沒忍心戳穿許少卿,只在心中想着,是挺客氣,把銀兩贏完了不說,還盤算着讓他拿家傳的玉佩做抵。
不過這坊主的舉止投足間倒是透着些許清傲之氣,和她想象中的有些許出入。
坊主微笑環視四周:“可還有哪位兄臺願意一試?”
在場之人有能力拿出賭金的畢竟是少數,在眼睜睜看過這麽多前車之鑒後,旁的人也大多打消了這個念頭。
坊主并不意外,好整以暇地拿起身側的盒子,掀開盒蓋,萬金難求的暖玉便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可惜……”坊主搖了搖頭,唇邊帶笑,而後不輕不重地朝樓上看了一眼。
“他在看你。”顧皎淡淡道。
許少卿也有些疑惑,他也覺出了坊主的視線,卻不解其意。
顧皎低笑一聲:“你考中功名也有段日子了,許尚書可有教過你,入朝之後該如何自保?”
許少卿想了想:“父親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顧皎輕嘆口氣,許尚書自己便是極其耿直的性子,教出來的兒子自然也是一樣。
不過……
“探花郎,有時太過良善,也并非好事。”
“嗯?”許少卿茫然道。
顧皎卻不再開口,退開幾步,低聲和懷安說了幾句話,懷安先是有些驚訝,而後颔首離開。
待懷安離開後,顧皎再次望向樓下,與恰好擡頭望來的君珩對視一眼。
顧皎挑了挑眉,而後對他做了個嘴型。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