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自打君珩從錦時那裏聽來了顧皎對《天煜秘聞錄》的評價後, 便仿佛跟顧皎較上了勁兒。
說較勁兒似乎也不太合适,只是他的言談舉止種,總會讓顧皎幾度沉默扶額。
比如——
“皎皎, 你瞧我今日着裝可還能入眼?”
“嗯……好看。”顧皎望着他難得換上的松石綠外袍, 由心誇贊道。
“是了, 皎皎便是喜歡這般張揚明豔的顏色,我記下了。”
顧皎:……
她喜不喜歡說不好, 但是話本裏的小陛下的确是很喜歡這一類的。
再比如——
“阿珩,我讓懷安備了些白粥,你午膳沒怎麽用,待會兒放溫了多少喝一些。”
“我沒有胃口……不過你喂我,我便喝。”
?
他眸光暗淡:“皎皎不喜歡我依賴你嗎?”
“可話本裏那人,分明就是這般任性, 還是說,皎皎只是不喜歡我?”
顧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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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二去地, 顧皎居然适應了君珩時不時明裏暗裏刺她幾下的情況,偶爾還能面不改色地回上幾句。
“阿珩今日格外好看,只是這發帶……”
“若是換成青色,會更襯你的裝束,也更顯年少些。”
君珩:……
“皎皎是覺得我年紀大了嗎?”
分明之前還誇贊他生得極好,這才多久,她就看膩他了!
再過些日子, 豈不是要徹底将他忘之腦後?
是, 他是比不過書中那個坦率又清朗, 讨人喜歡得緊的君珩, 可是、可是……她明明說過喜歡他的。
陛下越想越心堵,連帶着周身都散發了低落的氣息。
顧皎瞧着把人逗得差不多了, 再過可能又要紅眼了,便裝似訝然地回道。
“阿珩怎麽會這樣想?”
“雖然我有時想着,阿珩若不這樣出色,我反倒會少些自慚形穢。但是日日對着阿珩,還是覺得這樣便是最好。”
“阿珩就是阿珩,我喜歡的也只是阿珩。”
陛下眼尾的紅意轉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面頰處遮都遮不住的紅暈。
顧貴妃将一切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自家陛下不管較什麽勁兒,總是一如既往地好哄啊。
啧,喜歡阿珩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
被顧皎親手投喂了幾次定心丸之後,君珩用書中情節做文章的次數少了,從中發掘出的幾樣掣肘顧皎的法子倒是留存了下來。
其中最讓顧皎頭疼的一點就是,陛下學會借着示弱提要求了。
在此之前,她從未感覺病美人這個詞有這樣大的威脅力。
一個病弱的、容顏絕世的、并且還在你心中占據着一席之地的人,跟你提出一點微末的要求,過分嗎?
自然是不過分的。
所以顧皎絲毫沒有掙紮地答應了陛下兩件事。
一是把那本書的內容忘掉,什麽皇子世子桃子李子,不許再想,尤其不許再心動,一點點也不可以。
二是離寧斐之遠一些,閑談也好逸趣也罷,君珩處理完政事後都可以陪着她一起,不用去找旁人。
作為交換,君珩也答應了她再也不提起話本的事兒,徹底翻篇。
危機化解,皆大歡喜。
顧皎卻沒想到,還沒安生幾天,麻煩就自己找上了門——
寧少爺再一次來了。
他這一次倒是沒迷路,還堂而皇之地差人通傳了一聲,說是有事要面奏陛下。
在龍章宮悠閑地修剪着水仙花枝的顧皎聞言,手一抖,開得最盛的那一支應聲掉落。
“不是,他連個官位都沒有,哪來的必、須、面、奏的事啊?”
君珩神色淡淡:“之前未見寧公子主動來過宮中,倒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倒是跑得勤了。”
顧皎心中悄悄想着:其實也不是太勤,加起來……也就兩次吧?
清了清嗓子:“要不——”
“讓他進來吧。”君珩卻道。
顧皎:嗯?這人現在對寧斐之也這麽好說話了嗎?
君珩瞥了她一眼,從他的眼神中,顧皎立即讀出了他此舉的用意——
當着他的面見,總好過背着他,他倒要看看寧斐之到底尋了個什麽由頭。
寧斐之搖着新得的折扇踏進殿門,看到的就是負手而立的君珩,以及他身後佯裝沉思的顧皎。
他燦然一笑,一掀衣袍做了個欲行禮的動作:“臣寧斐之——”
話到一半,寧斐之挑眉和君珩對視一眼,并沒有完全跪拜下去,殿內的洶湧之意也仿佛忽然停滞了一霎。
一向不與人拘禮的君珩,卻遲遲沒有開口讓寧公子起身,淡淡地望着他,似是在等他的下一步動作。
“行了,免禮。”
操碎了心的顧貴妃開口打破了僵局。
寧斐之就在等這一句,當即潇灑如風地直起身體,恢複了翩翩公子的姿态。
顧皎則拉了拉君珩的小指,被他有些氣惱地掙脫後,又暗戳戳地撓了撓他的掌心。
向旁邊挪了些,騰出個空位出來,顧皎沖回過頭來看她的君珩莞爾一笑,然後成功讓陛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那邊寧公子已經找好自己的位子,将二人間的互動盡收眼底,在君珩投來一道算不上多友善的目光後,頗為玩味地“啧”了一聲。
“不是我說,陛下,這麽些年了,你這不把別人往好處想的習慣的怎麽還是一點沒變。”
君珩眸光微沉。
沒等他做出回應,寧斐之又若無其事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不樂意見我,要不是當真有事,我也不會特意跑這一遭。”
“怎麽,寧公子還有比構思大作更要緊的事?”君珩冷嘲道。
顧皎兩邊看看,當即決定——把窗戶關得更嚴了些。
寧斐之卻并沒有被揭穿的愧意,反而更來了些精神。
“竟都傳到你這裏了?”他雙眸熠熠,“如何,瞧着可還滿意?或者你也可以與我說說你的想法,等下一本的時候——”
“咳、咳咳!”
顧皎咳得驚天動地,硬生生把寧斐之要說的話打斷了。
“你不是——還有事要、說、嗎!”她一字一頓,字字铿锵強調道。
寧斐之被她瞪得悻悻摸了摸鼻子:“是有啊,不過這事說來可大可小,不知道陛下作何想法了。”
顧皎:“說。”
“魏國公和兵部侍郎做了個交易,以這些年在京中的人脈,換他以借任為名,将魏瑾瑜調回京中任職。”寧斐之面上帶了些不屑。
顧皎饒有興致地挑眉:“魏瑾瑜就這麽不想留在臨陽啊?”
“不過是被捧慣了,如今無法借自家之勢,自然心中不平了。”寧斐之悠閑搖着扇子:“依我看,趁早讓他回來也好,省的拖了慕家的後腿。”
“你肯讓他順心?”顧皎語氣中帶了幾分探究。
“所以我這不是到這兒來了嗎。”寧斐之倒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圖:“陛下——你欲如何?”
“這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君珩神色微凝,眉心皺起。
他早便暗中提醒過魏國公,別因為一時錯想而失了晚節,本以為他入朝多年也該明晰事理,卻不想還是為着子嗣走錯了棋。
說到這個,寧斐之便沒那麽自得了,反而有些別扭道:“前些日子我爹非要我去給魏家賠禮,還說若是不去便逐我出門。”
“誰知道他們魏府的人那麽疏漏,自家大人在待客都不知道,我亮了身份之後便引着我進門了。”
“然後你剛好就聽到了?”顧皎也頗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是魏國公自己也沒防備吧,畢竟他自身也算坦蕩,哪裏會有事事提防的習慣。
“我還給他們留了些臉面,在門外站了會兒才進去的。”寧斐之煞有介事道。
“反正兵部侍郎的臉色是不太好,連着喝了好幾口茶,差點把自己嗆死。”
君珩淡淡斂眸:“這麽說,他們便是有心怕是也不會再去謀劃此事了。”
“魏國公為天煜操持多年,為着一樁未成的事,便是當真要處置也只是皮毛之責,無足輕重。”顧皎松了精神,把玩着他的墨發道。
“如今,魏國公怕是終日惶惶,猜測寧斐之是否聽到了那些話。”
“再讓他得知寧斐之入宮面聖的事——”顧皎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寧斐之支着下巴聽完,雖說他此番來意便是如此,但是總覺得——
“你們兩個怎麽越發相近了呢?”
要放在以前,顧皎不管遇上什麽事,面上永遠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哪兒這麽明着算計過人。
還有君珩,這人更是拉着個臉生怕別人多聽他一個字一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他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你懂什麽,這叫心有靈犀。”顧皎斜他一眼。
“我還沆壑一氣呢。”寧斐之不以為然道。
君珩看着兩人熟練拌嘴的樣子,心下泛起了些許悵然。
曾幾何時,他便是在一旁看着她和寧斐之旁若無人地玩鬧,想要靠近卻總是止步于怯意。
發間突然有些細微的疼意,他回神望去,只見顧皎不知何時把他的一縷長發和自己的纏在了一起,此時正龇牙咧嘴地解着。
他低聲一笑,示意她松手,而後取過窗邊修建花枝的金剪小心地将那兩束墨發剪下,又安撫地揉了揉她被拽疼的地方。
寧斐之看得牙酸,忍不住道:“倒是真有些不同往日的感覺。”
“怎麽說?”顧皎分出神回他一句。
“這要放在以前,有些人一定是遠遠站着,像是被排擠了一般。”
“不過現在……顧皎,我有點沒那麽嫌棄你的眼光了。”
顧皎若有所思地看向君珩,見他垂眸不語,對這“有些人”心下便了然了些。
給寧斐之投去個視線,他卻聳聳肩一副“無言相告”的樣子。
這又是打得什麽啞謎?
“寧公子還有別的事嗎?”君珩淡淡開口,下了逐客令。
寧斐之将扇子一合,起身将衣袍撫順:“公事沒了,私事倒是還有一件。”
說完,他走前兩步,手腕微轉後手上多出了一張信件樣子的紙。
他将手伸到顧皎面前:“這是竹雅書齋主家親筆所書,日後他們那裏的話本雜集,都随你翻閱。”
顧皎先是一愣,而後有些驚喜地接過:“這你都能要到?”
她喜好不多,真要論起來,看話本算的上一個。
竹雅書齋便是京中最大的書齋,話本最多,卻也并非皆流傳于外。
她惦記那些不對外售出的話本許久了,越是得不到就越心癢難耐,而今寧斐之這禮可謂是送到了心坎上。
“本少爺的名氣豈是浪得虛名?”寧斐之微擡下颌道。
“這是今年的生辰禮,如今提前到你手上了,到時可別說我沒給。”
顧皎這才記起,過幾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一旁的君珩冷嗤一聲,別過了頭。
“反正也不差這幾日,到時我便不來礙這個眼了。”寧斐之餘光若有若無地朝君珩那掃了眼。
顧皎看了眼君珩的神色,無奈一笑:“好,我記下了。”
賀禮給了,正事也說了,寧斐之沒再多留的意思,松了松筋骨便欲離開,轉身之際卻又停了停。
他側頭看向君珩,依舊是玩世不恭的語氣:“既然得償所願了,就別總算計着讓她心軟了。”
“就算信不過你自己,也得信得過她才是。”
說完,深藏功與名的寧少爺悠悠出了門。
顧皎則将細細品了品寧斐之話中的意味,而後把忽地僵在原地的君珩轉了過來。
“阿珩,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