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次日, 趁着君珩上朝之際,顧皎抽空回了趟玉露宮,剛進門便忽地想起被自己忘到一邊的匕首。
她一拍額頭, 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說來, 似乎也有段日子沒見寧斐之了。
把匕首裝好,顧皎便去了趟寧府。
一進門就發現寧大少爺又在熟悉地罰跪。
“這是又怎麽了?”她拽過一個小厮, 悄悄問道。
寧府的小厮和她頗為熟悉,捂着嘴悄聲道:“魏家的人過來,和寧太傅聊了一會兒,寧太傅把人送走後就讓人把少爺找了回來,跪了有兩個時辰了。”
又是魏家?這是看準了寧太傅嚴苛,不會護短了。
顧皎走過去, 拍拍寧斐之的背,在他吊兒郎當地擡頭看過來時沖他做了個口型:等我一下。
說完, 她熟門熟路地敲了敲門。
寧太傅板着臉打開門,見到是她,微微驚訝了一瞬,然後忽然想到什麽,向後退了一步。
顧皎已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寧伯伯這是要跟我生分了?”
寧衿緩和了神色:“如今總歸身份不同了——”
“再不同,在皎皎心裏,寧伯伯也還是寧伯伯, 不會變。”
寧衿笑着搖搖頭:“是。”
“怎麽一個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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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皎側了側身, 讓寧斐之的身影露了出來:“原本找斐之有些事, 瞧他這樣子, 是又惹您生氣了?”
聞言,寧斐之和寧衿彼此相看一眼, 兩個人表情都不是太好。
“是他太過頑劣,又去那些腌臜之地,還被魏國公的人恰巧撞見了,成何體統。”寧衿冷了臉色。
寧斐之也不甘示弱,嗤笑一聲:“他魏家是高風亮節了,也不知是怎麽“恰巧”撞見的我。”
“你還不知悔改?”寧衿挽起袖子便要上前。
顧皎忙拉住了他:“寧伯伯,您誤會了,斐之并非是去尋歡的。”
說着,她瘋狂寧斐之使着眼色。
寧斐之卻絲毫不服軟,昂首道:“我便是要去,旁人議論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幹?”
“你——”寧衿咬了咬牙,最終冷然一笑:“随你,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
說完,他拂袖而去。
看了眼寧斐之,顧皎捂臉哀嘆:“你就不能說些軟話?”
寧斐之哼了聲:“你以為我說了他就會信了,不如讓他罵我一頓來得幹脆。”
顧皎見他手撐在地上想要起身,雙腿卻明顯使不上力,便過去扶住了他。
“寧太傅只是嚴厲了些,實際上還是疼你的。”
寧斐之站起來,疼得“嘶”了一聲。
“他就是嫌我拿不出手,給他丢人罷了。”
顧皎扶着他走回了自己房內,讓他将腿放平,靠在床邊。
“你又去聆音樓了?”她問。
“魏家的人過去了一趟,我不放心。”寧斐之悶聲道。
顧皎也沒再多說。
寧斐之風流之名,其實并不是世人以為的那樣。
她與他自小相識,二人之間幾乎沒什麽秘密,對他再是了解不過。
起因不過是他的一次仗義出手。
寧斐之少時曾救下過一名險些被淩.辱的女子,當時是白日,旁觀者并不算少,卻沒有人對那女子伸出援手,只因為對方也是談得上名號的權貴。
他亮了身份,将外衣給女子披上,帶着她走出了人群。
路上問了才知道,女子名喚嗣音,是聆音樓的清倌。
只是,世道艱險,在多數人眼中,既身在聆音樓,又哪有清倌一說。
所以才有了當日那一出。
寧斐之向來瞧不慣那些仗着權勢欺淩弱小的人,一氣之下在聆音樓壓了些銀子,要老鸨對外宣稱嗣音姑娘近日不再接客。
後來這消息傳了出去,變成了寧少爺看上了青樓女子,還為其一擲千金。
寧斐之也不解釋,随別人怎麽猜測,依舊我行我素,一來二去地,倒是和聆音樓的不少姑娘熟悉了起來。
她們之中大多是迫于生計,或是被家人棄于此處,寧斐之曾提過要為她們贖身,卻被她們婉言推拒。
寧斐之跟她說起這事時,神情不多見地帶了些迷茫。
他告訴她,那些女子并非不想離開,而是不想平白地承下他的恩。
而且,她們知道,即便他家世顯赫,又怎麽能救得了所有陷身于此的人。
再之後,寧斐之便給了聆音軒的主家一大筆銀子,只有一個要求,便是庇護姑娘們不受欺辱。
那些女子少了許多的擔驚受怕,也有幾個憑着卓絕的技藝賺夠了贖身的錢,臨行前還特意與寧斐之拜別。
這件事上,顧皎是佩服寧斐之的。
所以今日她見寧矜氣成那樣,才忍不住想要告知他實情。
“下次再有這事,你就往顧府跑,有我爹在,好歹有人護着你點。”她勸道。
“哦。”
瞧着他有氣發不出的樣子,顧皎忍不住笑了笑。
從袖中掏出慕晚交給她的匕首,放在寧斐之眼前晃了晃。
他懶懶掀起眼皮:“做什麽?”
“送你的,防身用。”顧皎答道。
寧斐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有這麽好心?”
“不想要?”顧皎作勢要收回去。
“白給的為什麽不要?”寧斐之一把搶過,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看。
“這匕首倒是不錯,哪來的?”
想到慕晚的叮囑,顧皎随口編道:“撿的。”
寧斐之撇了撇嘴,卻還是收進了懷中。
“對了,我聽說,那誰走了?”
“哪誰?”顧皎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
“慕晚。”
顧皎挑眉看他:“對。”
“沒什麽,随口一問。”寧斐之偏過頭,無謂道。
顧皎看着他的樣子,心中忽地浮現了個奇異的猜想,但又極快地被自己否決。
将不切實際的想法揮去,她又跟寧斐之提到了君珩。
寧斐之倒也沒多意外,堰郡受刺的事早就被人添油加醋地傳回了帝京,結合顧皎吞吞吐吐的語氣,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輕飄飄看她一眼:“我還是看不慣君珩那目中無人的樣子,但你要是覺得行,那就行呗。”
“不過,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
“嗯?”
寧斐之支着頭想了想,慢悠悠道:“你應該知道,先帝子嗣稀薄,最後只剩了他一個吧。”
顧皎點頭。
“那你就沒想過,為什麽他的幾個兄長都因為各種原因早逝,偏偏身體最弱的他留了下來?”
顧皎一頓:“你的意思是,是君珩對其他幾個皇子動的手?”
說完,她堅定地否決了這句話:“不會,先不提當時不被重視的他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真有,先帝又怎麽是被輕易蒙蔽的人?”
寧斐之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我當然不是說這個。”
他翻了個身,把腿放得更舒服了些,才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其他幾位皇子的死當真有幕後推手,那無所依仗的君珩,能活下來,又怎麽會一點手段都沒有。”
顧皎想了想,搖頭:“如果有人故意殘害皇嗣,用意無非是想要讓自己扶持的人坐上儲君的位子,可最後留下的是君珩。”
君珩的母妃,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而且,皇子要當真是被人所害,先帝為何從來沒有追究。
“那如果,那人的本意不是為了帝位,而只是借此讓先帝痛苦呢?”
“什麽意思?”
寧斐之笑了笑,眼中卻帶了些許涼意:“顧皎,我無意幫謝崇玉解釋,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當真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我也是不久前才查到,先帝的那位柔妃娘娘,名喚程嘉柔,與前南寧王那位早逝的王妃,恰巧同名同姓。”
寧斐之突然提起十幾年前的事,并非是心血來潮。
實際上,從謝家出事那天,他就已經派人着手去查了。
一方面是為顧皎不平,另一方面,他和謝崇玉雖談不上交情多深,但也還算了解他的為人,直覺事出有因,便暗中派人去了趟南寧。
這一趟,倒是收獲頗豐。
寧斐之說完這句,便停了下來,眸色沉沉地望向顧皎。
顧皎則是愣了許久,才緩緩意識到話中隐藏的含義。
她自然清楚柔妃是誰,就在前不久,她和君珩的談話中,還提到過她。
柔妃,程嘉柔,她是……謝崇玉的生母?
“此話當真?”再開口時,她聲音帶了些啞。
見顧皎臉色微微發白,寧斐之心下有些後悔:“要不,你還是當我是戲言好了。”
“斐之。”顧皎擡眸看着他,低聲道:“告訴我。”
帶着幾分懇切的語氣,讓寧斐之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之言。
思忖一瞬,他還是将自己打聽出的那段往事如實說給了她聽。
說來也并不複雜,無非就是帝王看重了臣下之妻,給南寧王謝霁冠上了一個謀逆之罪,又以權相挾擄走了人家的王妃。
可短短幾句話,又怎能概括謝家所承受的冤屈。
說到謝霁因謀反之罪被押解至京時,就連寧斐之的語氣中,都帶了些憤然。
“謝王爺選擇在城門前自盡,或許也是在惦念着故土,可憐他被困十三載,一身傲骨到最後折了個幹淨。”
聽罷,顧皎沉默了良久,而後低聲問道:“你可有查出,柔妃是在哪一日過世的?”
寧斐之微一思忖,剛要開口,而後微微睜大了眼。
“昭元十九年,驚蟄,對嗎?”沒等他回答,顧皎已經緩緩說出了這句。
那是她初見謝崇玉的日子,也是南寧王謝霁自裁的日子。
謝霁選擇自盡,只是因為,讓他甘願忍辱于世的那人,已經不在了。
事實如何,已無需多言。
見她失神,寧斐之知曉她是憶起了謝崇玉。
“那是謝家和君家的仇怨,與你無關。”他坐直身體,正色道。
“而且顧皎,君家已經受過報應了。”
“昭元帝之所以沒有追究幾位皇子的死因,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清楚下手的人是誰。”
顧皎驚然回神:“那是他的親生血脈——”
“他都能為了程嘉柔将謝霁囚禁至死,你以為,他還是清醒的嗎?”
顧皎将所有的事連在一起,卻無力地發現,寧斐之的推測,極有可能是對的。
“那君珩……”
他又是怎麽活下來的,那一身病症,又是因何而起?
細想之下,顧皎只覺身上漸漸發冷。
寧斐之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或許昭元帝曾暗中保護過他,但……這也是我不希望你和他牽扯過多的原因。”
“我不覺得,有這樣一段經歷的人,還能留有多少真心。甚至,顧皎,你可有想過,他身上,流的是與先帝相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