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回到帝京後, 顧皎依舊沒再見到過君珩,就仿佛堰郡之行,只是她的一場夢一樣。
倒是懷安日日過來, 有時是送些新制的衣物, 有時是看看她有沒有什麽別的需要。
顧皎本想問問他君珩的情況, 卻不知為何一直沒能問出口。
“怎麽?心不在焉的。”
顧青行放下慕晚着人送來的信函,看向了說是要來用早膳, 卻半天沒喝完一碗粥的顧皎。
顧皎放下筷子,認真道:“爹,你喜歡我娘嗎?”
“你說呢?”顧青行淡淡道。
“那這些年,你就沒想過再娶?”顧皎認真轉頭看他。
顧青行走到桌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她的頭:“什麽話。”
“爹,”顧皎把他拽到一邊坐下:“你是因為喜歡我娘, 所以在你眼裏,不會有人比她更好, 是嗎?”
顧青行輕笑搖頭,“不是沒人比她更好,而是別人的好壞與否,都與我沒有關系。”
顧皎猶豫一瞬,又道:“即便我娘過世,你也從未忘記過她是嗎?”
“嗯。”
聞言,顧皎沒再問, 低下頭開始認真喝粥。
顧青行卻沒有就此打住, 繼續問道:“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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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 我只是有些羨慕。”咽下嘴裏的粥, 顧皎垂眸笑笑,“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飲。”
顧青行側頭看了看她,而後取過碗筷,給自己也盛了碗粥:“但若是那一瓢已經渾濁了,與其固執地咽下而傷身,倒不如倒掉再取。”
“皎皎,你自小便極有主見,也總是不願我插手你的事,但不管你說得多麽堅決,只要你露出一點猶豫,我便知道你心底已經動搖了。”
他溫和地看向她:“現在,你又在猶豫什麽?”
顧皎一怔,片刻後将碗推開,起身道:“我先走了。”
還沒出門,她忽地想起:“對了,我同你提過的那個沈舟——”
“我昨日同他見了一次,脾性沉穩,見解也有過人之處。”顧青行接道。
他夾起一筷小菜送入口中:“至于別的,還要看他的意願才是。”
顧皎挑眉:“行,那便有勞左相大人費心了。”
聽罷,顧青行緩緩擡眸看了她一眼:“你處理好自己的事,就是為我省心了。”
……
從顧府出來,在龍章宮外面踱步幾個來回後,顧皎被踏出宮門的懷安撞了個正着。
“娘娘?”懷安訝異地看着她,又下意識朝後看了看。
然後,他轉身關好殿門,才輕聲詢問道:“您怎麽過來了?”
顧皎心中浮上些許淡淡的疑惑,照往常,懷安該是樂意她時不時過來的。
“他不想見我?”所以,君珩的确是在和她置氣?
懷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陛下又有哪一次是不想見您的呢?”
“只是……陛下如今仍在昏睡,尚未醒來。”
“他怎麽了?”顧皎一愣,立即追問道。
她明明記得,在堰郡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
懷安猶豫了一下,才道:“陛下的傷一直沒有好全,那日城樓上本就是強撐着,回了府上,奴才為他上藥時才發現傷口已經裂開了。”
“為什麽沒告訴我?”顧皎心頭一緊。
那日之後她再也沒見到過君珩,動身回京時他也主動避開了她,她原以為他是不想見她,可原來……
“陛下不希望您知道的。”懷安苦笑一聲,“若告訴您,您自是會照顧他,可……”
“陛下答應過左相,不會逼您做出違背您心意的事。”
君珩答應過她爹?
将懷安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顧皎立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我知道了。”她閉了閉眼道,“不必告訴他我來過的事。”
“他傷要是好些了,你派人來知會我一聲。”
懷安應下後,顧皎沒再多留,轉身離開。
走在回玉露宮的路上,她一點點回想起和君珩的相處,漸漸明白過來他那許多次的欲言又止代表着什麽。
原來她的那些猶豫和逃避,他都是知道的,知道她有愧于他為她而受的傷,也知道她放不下謝崇玉。
可他依然在那一日将所有的真心袒露在了她的面前。
那時候,他是知道她不會答應的吧。
既然這樣,為何又要問出來呢?
可……既然猜到她會心軟,又為何不肯讓她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顧皎忽然發現,她其實遠比自己以為的那樣,更加不了解君珩。
他時而喜怒皆形于色,時而又以表象掩蓋自己的本心,甚至主動讓她誤會他。
“娘娘。”
顧皎停了腳,回身看去。
是懷安又追了過來。
他氣喘籲籲,像是生怕沒追上她。
他緩了緩,而後對她道:“雖然陛下給奴才下過死命令,不許把這事說出去,更不許讓您知道,但是……”
“若奴才不說,陛下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告訴您。”
顧皎心頭微動:“什麽事?”
“是……三年前陛下與您決裂之事。”
……
随着懷安低聲的講述,顧皎一點點憶起了三年前那段同樣她心底記憶尤深的往事。
那日,幾乎是水到渠成的,她和謝崇玉定情與那棵有着姻緣之信的樹下。
她仍舊可以清晰記起那時充盈心頭的歡喜,卻原來,君珩就站在隔岸,一畔雀躍,一畔灰茫。
“陛下那次,并非刻意要擾亂您的生辰。”懷安低聲道:“那段日子他的病時好時壞,又因為您生辰在即,為了如約赴宴,少有地按着太醫的叮囑日日服藥。”
“但即便是這樣,病卻始終好不起來。”
“您收下的掌令,也并不是陛下此次的臨時起意,早在三年前,它便該成為您的生辰禮的。”
聞言,顧皎不自覺地探手觸上懷中的掌令,原本精巧的掌令此時卻将心口壓得有些悶。
懷安低低嘆了一聲:“在顧府……回宮後陛下便讓奴才把掌令拿去燒掉,卻在奴才接過的一瞬又反了悔。”
“這三年,陛下只偶爾向慕将軍提過只言片語,他想見您,您卻已與謝公子定下了婚約……”
“娘娘,奴才知道感情一事強求不來,可……眼瞧着陛下這些年愈發沉寂,如今才剛剛好轉了些,實在是不忍心您二人再次疏遠。”
顧皎閉了閉眼。
她思緒雜亂,一時間竟開不了口。
他曾對她說——“我亦有私心。”
原來,這才是他的私心。
她以為皇家無情,所以君珩才會突如其來地與她再不往來,她悵然一瞬卻也很快看開,可在她抛之腦後的那些年裏,他自己卻始終不曾走出來過。
——
夏意漸濃,随着承熙帝堰郡之行的回歸,朝中衆臣漸漸覺出了些不同尋常來。
“你有沒有感覺,陛下最近勤政得像換了個人一樣?”
“何止,自打從堰郡回來,一日早朝都沒落過,以前哪有這樣過?”
散朝後,兩個官員走在宮中青石板上,低聲細語着。
落在二人身後的慕晚輕飄飄看了他們一眼,心情頗好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餘光掃到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的人影,她不着痕跡地慢下了腳步。
“慕将軍。”
一聲帶着遲疑的輕喚後,慕晚佯裝驚訝地轉身,看清來人後恭敬一笑:“魏國公近來可好?”
魏國公客氣一笑,幾次寒暄後,終于切入了正題。
“聽聞慕将軍過幾日要回臨陽?”
慕晚微笑颔首:“在帝京閑散幾個月,也該回去看看了。”
“我那群副将問我何時回去的信件,在慕府都快堆成山了。”
魏國公笑意不改,見身邊的官員漸漸少了,才道:“之前的事,是小兒狂妄在先,也有我管教不嚴之錯,一直想找機會向慕将軍賠罪。”
“魏國公這是哪裏的話,令郎年紀尚輕,一時意氣也是人之常情。”慕晚似不在意般揭過這事兒,魏國公的臉色卻僵了僵。
要說年紀尚輕,慕晚十九歲為将,如今也不過弱冠之年,而魏瑾瑜,與他相差不過一歲。
慕晚淡淡一笑:“魏國公,慕家軍規嚴明,有一點您大可放心。”
“主将不會因自己的喜好而去劃分手下之人,只要魏公子摒棄雜念,總會有出頭之日。”
說罷,她拱手一禮:“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
魏國公心中微嘆,亦是一禮相還:“慕将軍高義……多謝了。”
回到慕府,慕晚推開院門,看見裏面的人後,會心一笑。
“來的倒是早,本還想着派人去請你呢。”
顧皎沖她挑了挑眉:“我可饞你這頓酒許久了,聽聞慕将軍相邀,自是迫不及待就來了。”
慕晚随意解下朝服,露出青錦制成的薄衫,在顧皎對面坐下。
“喝酒可以,不過你得自己去挖。”
顧皎:?
挖?
慕晚擡手一指:“看到牆邊的槐樹了嗎,玉壺春還是十日醉,随你挑。”
顧皎啞然半晌:“別告訴我,你府上連壇現成的酒都沒有?”
慕晚則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不喝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顧皎:……
她差點忘了,在清客園見她那次,這人就抱着壇酒聞味兒來着。
任勞任怨地跟慕晚要了個鐵鏟,顧貴妃蹲在樹下開始刨坑。
“偏了,靠右點兒。”
慕晚讓人架了個石桌,悠閑地撚起一塊兒糕點看着顧皎幹活兒。
“要早知道,我才不會來這一趟。”顧皎嘟囔着,手上動作卻是不停,。
“是,貴妃娘娘肯賞臉,臣心甚感之。”慕晚笑着回應,“作為報答,今日的酒要是有剩,你可以全數帶走。”
“嗯?”顧皎回頭看她。
慕晚微微勾起唇角:“過幾日我再埋些新的。”
剛想問緣由,看到慕晚眼中的神色,顧皎忽地反應過來。
“你要走了?”
她想起慕晚曾說過,她離開帝京前會特意埋上新酒,等下次回來時再取出。
“今年已經耽誤不少時日了,總不好一直做甩手掌櫃。”慕晚灑然一笑。
“怎麽了,舍不得我?”見顧皎神色淡了下去,她又打趣道。
聞言,顧皎白她一眼:“舍不得你的酒,你放心,我絕對一滴不留地帶走。”
說着,酒壇的封泥露了出來,顧皎眼中一喜。
慕晚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微一使力便将酒壇取出:“你去擦擦手,我讓人去做些小菜。”
“這麽客氣?”顧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不客氣,待會兒陛下也過來呢。”
顧皎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在慕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