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身為天煜左相,顧青行的賢能是毋庸置疑的。
若非如此,也不會得了昭元帝賞識,一路平步青雲,成了天煜唯一一個不到三十歲便官拜丞相的傳奇存在。
照常理說,一個國之重臣太過鋒芒,對于在位者來說并不是什麽喜聞樂見的事。
但昭元帝卻從未質疑過顧青行的用心,自他入朝以來,該有的重用和封賞一樣不落。
更是在病重那日,緊閉宮門,獨獨召了顧青行一人,将君珩托付給了他。
昭元二十三年,昭元帝君璟崩逝。
顧青行對朝臣們的議論聲置若未聞,帶着十七歲的君珩一步步踏進太和殿,定年號承熙。
這一點上,顧皎是極佩服她爹的。
君珩臨繼位前,整個帝京的兵權都在顧青行手裏握着,他愣是瞧都沒多瞧過一眼。
而君珩在位三年間經常稱病免朝,朝中大大小小事務幾乎都推到了顧青行手裏。
漸漸地,朝內外的風言風語便多了起來,其中最多的就是左相一手遮天囚天子以攝政的說法了。
因着這個關系,不止一個人來相府拜訪過顧青行,明裏暗裏撺掇他廢帝自立。
顧青行總是溫和地将人迎進門促膝長談,第二天便尋個理由将人扔到偏隅之地歷練去了。
什麽叫國之棟梁,看她爹就是了。
但……有時顧皎也會疑惑,顧青行為何這般容忍縱容君珩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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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君珩的确算不得一位明君。
隔壁府裏的寧太傅已經不止一次忍無可忍地沖進顧青行書房拍桌子,還曾大逆不道地質問她爹非要一意扶持君珩為帝。
虧得顧府沒什麽探子,不然随便漏幾句出去都夠誅九族了。
但不管怎麽說,不論是在朝中還是民間,左相大人的威望都是極高的。
說得更放肆一些,便是顧皎當真抗了旨,君珩也不能拿顧家怎麽樣。
連寧斐之都明白的道理,顧皎又怎麽會不懂。
顧皎卻微微垂下眼,沒有回答寧斐之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話語。
“帝京如今境況如何?”
寧斐之撇撇嘴:“你指的是哪方面?”
和顧皎對視一眼,他才道:“如果是朝堂,那位一天天的不上朝,你走之後左相也稱了幾天病,群龍無首,倒是我爹他們這些文臣急得要死。”
“還有幾個故意挑事的,借機散布了些左相和南寧早有勾結意圖謀反之類的消息。”
說着,寧斐之沖有些不安的顧皎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不過那些人成不了氣候,也沒鬧出什麽亂子。”
“我爹他可好?”頓了頓,顧皎問道。
“挺好,就是知道你接旨入宮之後,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個人待了幾天。”寧斐之慢悠悠道。
看了眼顧皎的神色,寧斐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
“所以顧皎,你到底為什麽非要接那道聖旨?”
君珩下旨那日,顧青行并不在府中,如果他在,即便是抗旨也不會讓顧皎離開。
寧斐之和顧皎相識多年,也清楚她不會是任人拿捏的脾氣,所以,她是自願入宮的。
顧皎手指摩挲着杯沿,片刻後道:“寧斐之,如果要你來評價如今的天煜,你會怎麽說?”
寧斐之挑眉看她,而後緩緩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如果向前推幾年,天煜也能稱得上是繁華昌盛的。
先帝在位時,不可謂不勤政,又雄才大略,不怒自威,自上而下的朝臣自是不敢不盡責。
但不知從何時起,先帝便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再也沒了那份帝王之勢。
也是從那會兒開始,朝中的風氣逐漸懈怠了下來。
好在,有早期打下的基礎,衆臣也沒做出什麽出格之舉。
之後先帝病逝,君珩畢竟年少,又身體有恙,有心之人便蠢蠢欲動了起來。
官員陽奉陰違,爾虞我詐,百姓又能好到哪裏去。
雖說有顧青行和幾位位高權重的忠臣在,還能勉強維持些風平浪靜的樣子,但也并非長久之計。
即便只是輕微的動蕩,也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動蕩……寧斐之眸光一凝。
顧皎輕嘆口氣:“謝長陵敢将反意擺在明面上,便是有把握天煜不會輕舉妄動。”
“謝崇玉是顧府出去的人,如今謝家謀反,左相府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寧斐之問道:“你擔心……有人會從中作梗,讓左相受到牽連?”
“不止如此。”顧皎繼續道:“我爹受到牽連事小,可朝中平衡一旦被打破,後果如何誰也說不清。”
“南寧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天煜自身不能再出差錯了。”
“可這和你入宮有什麽關系?”寧斐之還是不解。
顧皎直言道:“我留在這裏,雖說不能完全和謝家撇清關系,但是起碼可以證明,左相府是站在君珩這邊的。”
“至于其他的事,我爹若有心,自然會處理妥當。”
寧斐之沉默片刻,道:“來的路上,左相要我告訴你,如果你想走,不出幾日,貴妃娘娘會因為一場大火不幸罹難。”
“當時我還納悶,他為何會用‘想’這個字,現在看來,你們父女二人倒是想到了一處去。”
說着,他又有些不平起來:“可這畢竟是權宜之計,你總不能在這兒呆一輩子吧?”
想到這兒,寧斐之磨了磨牙:“這些日子,君珩有沒有為難你?”
顧皎想了想,如實搖頭:“我只見了他一次。”
就在昨天夜裏。
“其他時候就是喝喝茶看看書偶爾懷念一下陳記鋪子家的桃花酥什麽的。”她嘆了口氣,說道。
原以為顧皎會凄慘地訴苦的寧斐之噎了噎,一時沒能接話。
“那人對誰都冷着張臉,又和你有舊怨,說不準就是趁機報複你。”
同為顧皎的好友,寧斐之自然也和君珩有過交情。
只不過,他也看不慣君珩的樣子,即便知道對方是皇子,也從沒讨好他的意思。
對于寧斐之義憤填膺的話語,顧皎搖頭一笑:“直呼帝王名諱,還是在宮裏,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他要是有能耐,把我也召進宮啊。”寧斐之滿不在乎地轉着茶盞,嗤笑一聲,“他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顧皎佯裝驚訝:“入宮,你還有這癖好?”
男子入宮……如果不是斷袖之癖的話,便只有一個身份了。
寧斐之一噎,而後極快地把顧皎後續的話瞪了回去。
“本少爺冒着風險來見你,你也太沒良心了。”他憤憤道。
顧皎笑了笑,給他添了些茶:“好好好,寧少爺一片苦心,我大為感動。”
“別岔開話題,”寧斐之放正了神色:“日後,你打算怎麽辦?”
“這貴妃的名頭,可是實打實地安在你身上了。”
“我又不是當真嫁給了他。”顧皎随口道。
不過是連禮儀祖制都沒有走過的虛名,她不覺得這是什麽要緊的事。
顧皎知道寧斐之在憂心什麽,又加了句:“而且即便沒有君珩,我也是有過婚約的人,三書六禮都走過了,不差這一次。”
寧斐之仍然滿臉憤懑,剛欲開口,卻忽然頓住,然後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她。
“顧皎,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報複謝二?”
……
“和他有什麽關系?”顧皎扯了扯嘴角。
寧斐之突然提起謝崇玉,讓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夢。
“你就算記恨他,也不能這樣自暴自棄啊。”寧斐之皺眉搖頭,“其實我也認識幾個樣貌品性都不錯的世家公子,實在不行,幫你牽牽線?”
“不過本少爺你就別惦記了,雖然我也覺得那些人都遜色與我,但我總不好委屈了自己。”
顧皎:……
有時候她真挺希望寧斐之能閉上嘴的。
為了轉移話題,顧皎環顧四周,而後挑眉一笑。
“哎,對了,我剛巧得了本極有意思的話本,要不要看看。”
雖說內容有些荒唐,但是如今一想,倒是和寧斐之的風範頗為合拍,說不定他還能将這人引為知己。
“話本?”寧斐之神情微微一變,有些古怪地重複了一遍。
“是前幾天我身邊的小宮女撿回來的,你一定喜歡。”顧皎一邊走向書桌翻找那本《天煜秘聞錄》,一邊答道。
“不過,你也該提醒一下寧太傅,這種書要是大肆流傳出去,翰林院又該有的忙了。”
畢竟涉及到當朝天子和各位官員,總歸是有些出格。
拿回書重新坐下,顧皎将書遞給寧斐之,笑眯眯地看着他,覺得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對這本書相見恨晚。
寧斐之卻沒有接,只是神色複雜地看着封面。
“怎麽了?”顧皎有些疑惑。
“你已經……看完了?”寧斐之遲疑着問道。
顧皎不明所以,還是點了點頭。
“你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啊?”顧皎不在意地笑笑,“只不過是被套了個殼子而已,裏面的人又不是我。”
她突然想到什麽,放下書好奇地盯着寧斐之,“這麽說,你也已經看過這本書了?“
不然怎麽會問她生不生氣。
寧斐之沉默了片刻,然後聲音極低地開口:“嗯……算是吧。”
“算是?”
“我當初寫的時候,順便瞄過一眼。”他小心地擡眼看了看顧皎,說道。
顧皎臉上的笑意一滞。
“你也知道的嘛,現在百姓們日子過得不錯,閑下來了就喜歡看些逸聞野史什麽的。”寧斐之語速極快,“我也是突然有了靈感,但是虛構的人物又不足夠吸引人,這才小小地借用了一下身邊的人嘛。”
“反正只不過是被套了個殼子而已——”
“顧皎你想幹嘛!”
“你還好意思問我!當初寧太傅把你趕出門我就不該收留你!”顧皎順手拎起桌邊的掃帚朝寧斐之揮去。
“你不是都說了不生氣了嗎!”寧斐之險險地側身躲過,叫道。
顧皎停住腳,仔細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寧斐之說的有些道理。
“行,我不生氣。”
“那你先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哦。”顧皎點頭,然後揚起手,向前一扔——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