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 大炮仗(捉)
79 大炮仗(捉)
◎我軟不軟?讓你享受享受。◎
縣試前後, 鋪子裏都在忙。
越臨近考期,城裏人就聚得越多。
考生有大幾百,有家人陪同的大有人在。
再有湊熱鬧的攤販, 人往一處走, 財往一處流, 衙門口、縣學外,被戲稱為金窩窩、銀窩窩。
陸林跟他爹爹和兩個兄長,出去賣炒面粉和散裝瓜子花生。
他嘴皮子練出來了, 在外吆喝的詞兒一串串的。家人跟着學, 加上周圍很多攤販都在叫賣,氣氛感染之下,不吆喝的人反而奇怪, 互相都比着嗓子。
是人就要吃喝,這幾天, 陸楊的花樣饅頭也賣得好。
寓意好, 樣式特別, 個頭大,用料實在, 三個一組, 金榜題名,只要八文錢。
小包子讓價,四文錢三個。四文錢的包子,八文錢的饅頭, 叫四平八穩。饅頭包子加起來有六個, 叫六六大順。
鋪子所在的地方, 離縣學較近, 張鐵空出手, 就要回來背饅頭出去賣。小包子則裝在竹籃裏拎着。
他出去跑一回,陸楊就要提醒他一回怎麽吆喝,怎麽喊話。張鐵實在太木頭,得追着叮囑。
銷量大,家裏的面團就不夠用。
陸林就把兩個哥哥都拉到鋪子裏歇腳,喘口氣,喝杯茶,一人揉幾個面團再走。
陸松、陸柏再加一個張鐵,三個輪換着來,差不多時辰就回一趟鋪子,歇腳、揉面再補貨。
陸林和苗青也會回來,間隙裏幫着做些花樣饅頭。
花樣饅頭好賣,耗時也久,不如圓圓的大饅頭,揉搓兩下就成型。
饅頭單賣,也就兩文錢一個。
他們家這樣湊數,生意可以做到八文錢、十二文錢,價格勻下來,比常價略高一點。走量又大,銅板直往兜裏塞,讓他們都産生了錯覺,錢真好賺!
陸林他們炒的面粉不多,只有一百多斤,遠遠沒到陸楊說的兩百斤的數量。
賣個幾天,就不夠數。陸二保、王豐年,還有陸大河他們,都在村裏炒。別的親戚看見,都來問話。
陸楊說想炒就炒,盈虧自負,勸退了一幫人。
肯留下的,貨都由他們早上拖到縣裏。
這點炒面粉,陸楊吃得下。這陣子賣不完的,就留鋪子裏慢慢賣。
他這兒紅火,但他本人不太忙。
謝岩前陣子常回家,追着陸楊哄,把人哄好了些。他知道陸楊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各處生意紅火正好,把他哄着在前面看店。外頭的事和後廚的事就不勞心了。
人多,但各商鋪的人沒聚起來,客棧、酒樓、茶樓的人多。他們鋪子也冷清,忙忙碌碌的都在外頭奔波。
店鋪不能關,開着就要人守着。陸楊給自己找事情幹,在前面搭手做饅頭。忙不過兩天,黎峰帶人過來送了醬料和春筍。這下子,他沒法做饅頭了,只能等着散客上門。不然拿一次貨、收一次錢,就要洗洗手。他不嫌麻煩,看看洗到水裏的面粉,也會心疼。
人老實下來,他不想心焦,免得身子出問題,在正忙的時候添亂,就拿書看,還坐門口看。
這幾天,《科舉答題手冊》的銷量持續增高,第一天賣出七十本,第二天賣出八十本,第三天有一百三十本,到第四天開始回落,所有的托兒都收工了,書生圈子裏自然會有信息流傳,不愁賣不動。
賣不動,那就是沒有買家了。
回落是勻速的,到二月十六這天,總銷量在四百七十二本。
按照他們預期的,等考試結束,還有一部分考生會買。
再就是各私塾的教書先生,以及籌備科試的秀才們,也會買來看看。
教書先生們不會嫌本事少了,考期将近,也沒幾個人能真的放松。
陸楊在門口坐着,還想吆喝兩嗓子。
哪知這天,陸林急忙忙跑回來,趕緊把他拉到屋裏了,緊張兮兮往後看,跟後面追着惡鬼一樣。
“怎麽了?這麽慌?”陸楊問他。
陸林跑一路,臉都跑紅了,盯着陸楊的臉,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然後問他:“你認得做豆腐的陳家嗎?”
陸楊恍然大悟:“怎麽了?娘經常去他家買豆腐吃。”
他穩得住,陸林一時啞然,緩口氣,喝杯茶,再與他簡單說來。
滿縣城的商販都活動起來了,陳老爹也不例外。他跟陸三鳳挑擔出去賣豆腐腦。
他們這幾天都碰到好幾次了,之前沒注意看,主要是陸林他們這幾個年輕的不認得陳家人。
巧得很,今天苗青跟陸三鳳正面碰到了。
陸三鳳以前日子過得不錯,勞苦幾個月,人憔悴了、顯老了,樣子還是那個樣子。
苗青把她認出來了,還記得陸楊交代的事情,當街就認親了,一聲聲的好妹子,把陸三鳳喊得想跑。
人那麽多?她往哪裏跑?
陸林說:“我爹爹要去陳家吃飯,陳老爹不樂意,說忙得很。我爹爹當街就罵他了,把他兩口子都罵了,說這些年不回家,知道的是忙,不知道的是看不起窮親戚。掙錢的時候碰見都這樣躲着避着、裝不認識,各種推辭,真有事求上門,不得拿掃把打啊?陳老爹被人指指點點的,怕了,帶他回家吃飯了。我爹爹把二哥帶去了。大哥還繼續賣貨,讓我先回來跟你說一聲。”
離得這麽近,碰到是正常的。
陸楊早做好了準備,讓兩個爹跟大伯一家通氣,他們這陣子在村裏常常提及,做好鋪墊。碰見就碰見了,回村說一說,把陸柳還有個雙胞胎兄弟的事捅出來就行。
他跟陸柳是同胞兄弟,認親就好了。誰也想不到他們是換親,以後就穩當了。
他不害怕,反過來安慰陸林:“沒事,碰見就碰見了。回頭你們也去他們家裏吃飯。大松哥跟二柏哥都不好意思在我這裏多吃,那就去陳家吃,吃個飽!”
陸林在鋪子裏久,跟陸柳都打過幾次照面了,對這些事猜得七七八八,他遲疑着問陸楊:“那陳家要是找來?”
陸楊雙手環胸,并不害怕。
“讓他找我家狀元郎說話。”
陸林笑了:“行,你心裏有數就好。”
他回都回了,那就先吃飯。
家裏忙,這幾天是吃面條多。
忙起來就撈一碗面條拌醬吃,實在忙狠了,就拿個饅頭啃一啃。
前頭客少的時候,陸楊也會去竈屋炒幾個菜備着。
別人都太忙了,趙佩蘭都在竈屋蒸饅頭蒸迷糊了,做飯的事,陸楊要搭把手。
鋪子裏山貨多,人一天天幹着體力活,他舍得割肉,筍子要炒肉片,山菌也要炒肉片。
陸柳又挖了些野菜來,他一并洗洗,做了些春卷和肉丸子。春卷蒸着吃,肉丸子打湯。
陸林還想出去賣春卷,看鋪子裏實在沒人手,這個提議都不敢說出來。
陸楊看出來了:“放心吧,能賣我也不會去賣。春卷要配菜,鋪子裏這點就夠自家吃的,我再一開口,我弟弟也要跟着忙。這麽遠的路,何必麻煩?”
桌上還有一小碟酸蘿蔔,是上回黎峰捎帶過來的。
他們都沒吃過這種酸蘿蔔,口味實在特別,酸爽可口,十分下飯,可惜量少。
家裏只有陸楊需要開胃下飯,別人捧起碗就能吃,嘗過一回,心裏惦記,都沒跟陸楊搶食。
這會兒吃飯,就他們兄弟倆,陸楊給他夾兩塊酸蘿蔔吃。
鋪子前面離不得人,他倆端碗,夾菜到前面吃。
陸楊跟他聊天:“林哥哥,你們家的地種得過來嗎?”
陸林點頭:“忙了些,但忙得過來。”
很辛苦,沒法子。少種一畝地,就少一畝地的口糧。
畝産就那些,交了糧稅,留足糊口的糧。餘下才能賣。
要是手頭緊,賣的還要更多。賣完了,家裏沒得吃,又要拿錢出去買糧米。
陸楊說:“阿岩這次能掙不少銀子,我們可以有個小家了。你那兒要是忙得過來,可以叫上哥夫一起過來我這裏幫忙。”
他們有個小家,後院就可以空出來住夥計。
陸林想來,但是家裏不如以前和睦了。
原來一家子住着,誰也沒比誰好,他們夫夫倆一開始是出半天工,都沒當回事。後來是全天工,但早出晚歸,風雪裏跑着,都知道辛苦,也沒說什麽。
早前,陸林跟張鐵都有考慮,他倆還沒孩子,不能長期分開。為着孩子,陸林想要舍棄縣城的差事。
話都放出去了,等開春,就老實種地。豬崽都放家裏養上了。可變得太快,家裏翻地了,這都二月中旬了,他們一天忙過一天,忙完了,還要留縣裏幹活,家裏肯定會鬧起來。
陸楊聽完,覺着這事簡單,分家就能解決。
成家的兄弟,本來就不适合一屋住着。
各人性情不同,幹活多少,爹娘偏心,飯菜多吃一勺,誰偷懶吃肉蛋,誰幹活喝稀粥,這都要吵。
這還是都種地的情況。突然有個兄弟不種地了,酸水能把人淹死。
分家事大,他不說出口。
陸楊點點頭:“沒事,還早,阿岩要準備科試,我們應該在六月份準備搬家。那時候地裏正農忙,再看吧。”
說起種地,大伯一家真是拼。
他們起早貪黑的,壯勞力都帶出來兩個了,家裏的地是早晚犁。
睡得晚,起得早,兩頭都不耽誤。
因為來縣裏還要拉人駝貨,驢子沒法留家裏,白天家人幹不了太多活。
這頭都商量過,找了別的親戚租用耕牛,說好了價錢,他們算一算,還有得掙,舍得花這個錢。總之,錢要掙,地也不能荒。
還趕着時辰出去賣貨,陸林跟他聊幾句,三五口吃完飯,放下碗筷,上個茅房,就背起背簍往外趕。
二月十七,縣試開考。
大伯家就來了苗青和陸松,留二柏在家幹農活。
縣裏沒有貢院,考場設在衙門裏。
衆多書生家屬在外等信兒,附近攤子都滿客,走在外頭的攤販比客人多。
做生意的人精,一打眼看過去,全是賣吃喝的,花樣饅頭都有人學出來了。
這頭再賣,就是小錢。
家裏的良田還等着,陸楊讓他們收手,差不多到時辰,人回來,就可以算賬分錢了。
炒面粉賣出去了兩百七十斤,自家磨的面粉,成本按照六文一斤算。
他們炒熟了,價格翻倍。分兩種包裝,五兩一包的,賣六文錢。一斤一包的,賣十二文錢。利錢好算,有個一千六百二十文。
陸林說好了,要跟陸楊分錢。
這事陸楊就出了個主意,沒參與炒,沒參與賣。陸林兩口子拿着工錢,幫着賣饅頭包子和瓜子還好說,大伯一家三口是純幫忙,忙十天,還天天來揉面。包吃喝,不夠工錢的。
再是炒面粉的包裝,是陸楊買紙裁制,算出了小錢和微薄勞動。兩相比較,他把話敞開說,算他們互相幫忙。炒粉面的錢,不用分給他。包子饅頭的幫工錢,他也不往外給。
這有一兩六錢多,苗青還要回家開工錢,他算了算賬,要往外拿個五百文左右。
他跟陸楊說:“你爹他們能分一百三十文錢。”
陸二保跟王豐年養了三只豬,又捉了雞苗回家養,還有一畝良田要侍弄。一畝地聽起來少,在家裏只有一個勞力的情況下,雜活加起來,也很繁重。
陸楊笑着點點頭:“那你們這回就掙了一兩一錢銀子,這才十天,值了!”
累一陣,真是值了。
他們都露出笑臉。
陸楊這裏,因各類原材料都有存貨,不是最起步階段的買多少面粉和肉,就做多少包子饅頭,計算起來是估量。
這幾天賣的花樣饅頭極多,賣最多的那天,一天蒸了十二籠。有人開始模仿以後,數量大概在六七籠左右。
店內賣的跟背出去賣的合算,賣出了六兩多點兒。利錢有個二兩出頭。
瓜子花生搭着賣了不少,散裝以後,人工麻煩了些,閑着就包,有貨就拿出去,這是瑣碎零頭,沒緊着它來,一起也賣了八十多斤。掙個八十多文錢。
陸楊知道他們辛苦了,他鋪子裏還有些肉,給他們各拿兩斤肉,再裝兩斤白蘑菇、五斤筍子,算作犒勞。
這些折算成銀錢,就算瓜子和花生掙的錢拿出來花了。
等他們走了,陸楊再看看賬本。
二月的生意,包子饅頭和醬料山貨都撐起了半邊天。
山菌的生意穩定了,每天都有人來買,百姓家能吃得起的菜不多,山菌算一樣。
尤其是低價的山菌,曬成幹了,輕輕的不壓秤,很多人都是半斤半斤的買,人多了,總數就起來了。
筍子可惜了,氣溫轉暖就跌價。
春筍明明很鮮嫩美味,卻賣不出冬筍的價格。只賣三文錢一斤,勝在量大。
這些他是有收貨價的,按斤論錢。
熟客帶動新客人,再有最近縣裏人多,酒樓飯館都滿客,對菜量需求大,他這裏不知是哪個好心人做了宣傳,後院的整車春筍,都被人一溜拉走了。
今天給分一些出去,鋪子裏還剩小半筐,晚上再來人,就留不住了。
月中時,謝岩說會回家,這都十七了。
陸楊想了想,把筍子搬到竈屋裏留着自家吃。
等他家狀元郎回家,也吃點時鮮。
醬料的生意相對穩定,他讓拉春筍的鋪子捎帶了幾壇走。
等過陣子不忙了,他再弄個試吃小攤,擴擴名氣。
上次的試吃小攤都說嘗不出味兒,還是要大口吃才好。
既然要大口吃,他就要收錢了。他想好了,弄拌面來賣。
一碗拌面,收個五文錢,掙個辛苦費。
自家不虧,也能揚名。還能吸引面館老板來談價。
他拿算盤一樣樣的加,這半個月,鋪面利錢将近六兩。
以他們家鋪面開門的年份以及規模來說,這是個很了不得的數字。
陸楊以前跟人聊過,街邊小鋪子,一年能掙一百兩,都是大大的賺了。
他這鋪子按照現在的發展趨勢,可以掙到一百兩。
一百兩能幹很多事情,至少供讀他家狀元郎完全沒有問題。
他們家租房子住也沒問題,還能攢出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陸楊正盼着呢,突然眼前黑了一瞬,猛然驚覺他是個有病的。
家裏養個病鬼,比讀書還耗錢,一百兩就不夠看了。他吃藥,一年就要吃個三十六兩。
把藥膳的銀子加上,能翻倍。謝岩還一直想買年份好的人參。
哎!
沒勁。
陸楊合上賬本,到門外左右張望。
謝岩緊趕慢趕的,在鋪面關門之前,從前門回家了。
他一路跑回來的,眼神極其興奮激動,兩眼比天上的星星還亮,臉上一片紅意。
他體能沒練出來,跑動一陣,血氣上湧,腦門都冒汗了。
“楊哥兒!我明天不上課!”
聲音很大,也很啞。
陸楊把他牽進屋:“你跑出去跟人吵架了?”
謝岩腦袋連點,問一句,還更興奮了。
陸楊頓時來了興趣,給他倒茶喝。
開店鋪,要有規矩。
開門的時辰、關門的時辰,最好穩當一些。不能讓熟客吃閉門羹。
眼下還沒到時辰,他們在鋪子裏坐會兒。
謝岩在發汗,坐下以後身上狂冒汗。
發絲裏都有水汽,濕漉漉的。
陸楊見狀,有些急:“怎麽了這是?你跟誰吵成這樣?”
謝岩擦擦臉,擦一些汗,又有熱汗往外流。
陸楊連忙喊“娘”,讓她幫忙燒些熱水:“給阿岩擦擦身子!”
家裏包子一直在蒸,鍋裏熱水有,竈眼裏的熱水都咕嚕嚕的打滾兒。
要熱水,立馬就能盛出來。
謝岩這一身實在難受,就跟陸楊說:“是好事,我今天追到袁集家裏去罵他了,他沒話說,跑出來打我,還好我跑得快。等我擦擦汗,待會兒跟你細細說。”
陸楊歪頭:“……?”
真是厲害啊,這才幾天啊,都敢追到別人家裏去罵了。
這還是他家那個柔弱可憐又無助的小狀元郎嗎?
對他來說,只是幾天的成長,對謝岩來說,是厚積薄發。
村中事務解決,壓他肩膀上的巨石被錘碎。再來讀書,他一時被人怼懵了,回過神,記起以往種種,知道利害,也知道讀書人怕什麽,還籌備了将近一個月,縣學找不到人,他就追到別人家裏去。
反正都是要罵,要讓他們走到哪裏,都能聽見對他們文章、文才的議論,追到家裏罵,效果更好!
謝岩去擦身子,陸楊守着最後的關門時辰,在前門轉悠。丁老板站門口,習慣性把梯子往他家鋪子推,讓他收幌子。
陸楊愣了下,才笑道:“謝謝老哥,您真是客氣,就這兩天,我也有梯子了,以後就不用借了。”
自家有梯子,別家開門關門都要方便一些,不用看他的時辰,不然搬來搬去麻煩,還要把梯子留外面等一會兒。
丁老板跟他說兩句客套話,問他:“生意挺好的吧?”
陸楊嘿嘿笑得很是開心:“挺不錯,大賣特賣!”
丁老板也樂呵呵的,笑得臉上的褶子一層層的,陸楊收了幌子,他還在門口張望。
他是很省的老板,自家夫郎平時盯着酒坊那頭,很少來鋪子裏,他則鋪面裏照看。
鋪面還有個掌櫃,平常管事。等他忙別的,才接他的班,迎來送往。
二月十七,下午考試結束,考得好不好,沒出考場呢,學生們心中就有數。
他今天要多開門一會兒,陸楊上門板的時候,丁老板都在吆喝賣酒了。
陸楊真是佩服他,搭着問一句:“要不要來點花生米?”
丁老板稍作思索,點頭了。
關門之前,他從陸楊這裏買了三十斤花生,照顧了一下生意。
陸楊還怕他買多了,畢竟他這十天了,連帶瓜子一起,也就賣了八十斤。
丁老板說:“不一樣,我這兒借酒澆愁的人要多了。”
有錢的去酒樓,沒錢的滿街亂走。他配一包花生米,澆愁不傷胃,保管賣得完。
陸楊自是誇他會做生意,然後抱着幌子去後院。
家裏地方小,洗澡什麽的也在房裏。
他們是兩口子,陸楊沒想那麽多,直直就往屋裏走,結果謝岩還把房門關上了。上了門闩,他推不開。
陸楊哼了聲。
等着吧。早晚把這小氣狀元郎扒光了,他點着大燈籠,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謝岩身上發汗多,擦身還覺黏膩,最後洗了澡。
還想洗頭發,今晚忍忍,到白天再洗。
事情是飯桌上說的,也讓娘聽聽熱鬧。
私塾那邊本來是月中旬休沐一天,趕上縣試,先生推遲了兩天,考試這天休息。
謝岩這陣子都在忙着寫文章,他把袁集那幾人的文章都寫下來批評。
烏平之還幫他從縣學別的書生那裏買到了他們最近的文章稿子,他一并寫了夾批,還留了備份。
平常有課業,這都是抽空辦的事,他中午都沒空回家了。
趕上休沐,他知道縣學的休沐日子不會變,十五休了,十七就要去上學,就帶着這些文章去縣學拜訪。
“他們都不在,就今早,被人打了,上午家裏人到縣學告假,要在家裏養幾天。”謝岩說到這裏,傻笑數聲,才繼續道:“就是之前找我擔保的那五個童生打的。”
陸楊都迫不及待了:“你快快快快快說!”
趙佩蘭都放下了筷子,要等聽完再吃飯。
謝岩就語速加快,跟他們講前因後果。
謝岩不知袁集怎麽找到那五個童生的,他們到縣學反告他騙錢害人,擔保之事自然作罷,後來是袁集給他們擔保。
《科舉答題手冊》開始售賣後,他們幾個人看到書名,記起來謝岩擔保時收費高,但承諾會送一本答題手冊給他們,他們算算價格,心生不滿,念叨了幾句。
謝岩當時的收費是一百六十文錢一個人,袁集的收費是八十文一個人。便宜一半。
可是《科舉答題手冊》的售價是五百文錢,這個差價,讓他們很心疼。
他們的念叨,讓袁集發現《科舉答題手冊》的作者謝濁之就是謝岩,頓時大為惱火,把這幾個童生都訓斥了一通。
若是訓斥就算了,偏偏他還把書籍貶得一無是處。
“他們在書攤遇見了,據說當時又吵了一回。”謝岩說。
當時吵完,那五個童生就想着,袁集說這書沒用,袁集現在又沒考試,買都買了,不如先給他們看。
他們省個銀子,心裏也就不惦記這個事了。
幾個人當街吵起來的,雖然認得袁集的人不多,但都知道他是秀才相公,他自認丢臉了,怎麽都不答應,當時都放話不給他們作保了。
考期在即,這話哪能随便說?
五個童生賠禮,袁集不松口。
他們還當是氣話,結果今早點名,袁集真不給他們作保。
沒有廪生作保,五個童生沒法進考場,今年白忙一場。
點完名,天都亮了。
他們找袁集理論,袁集此時跟一幫同窗好友在一起,根本不怕他們,從懷裏掏出《科舉答題手冊》甩他們身上,讓他們拿着書滾蛋。
五個人的擔保銀錢是四百文錢,拿書抵債,算他賠了一百文。
都說士可殺不可辱,袁集這一下把人激出火氣,一幫人在巷子裏扭打成團。
“說是衣服扯爛了,頭發亂糟糟,鞋子不知被誰扒了,腰帶都落地上了!”謝岩努力複述打架場景。
陸楊想象了一下,說:“他們真是有辱斯文。”
謝岩的臉倏地爆紅。
趙佩蘭還當有辱斯文只是有辱斯文,連連點頭:“不像書生。”
陸楊憋着笑,唇角壓住了,壞壞的眼神藏不住,把謝岩臊得半天沒法繼續說。
過了會兒,他才說:“我忙了好久,想着你們肯定也記挂着,我還想看看他們被打成什麽樣了,就去他們家裏找人。
“我先去了袁集家。他在炕上躺着呢,哼哼唧唧的。我說我是他同窗好友,他家裏人怪客氣的,還給我上茶喝。我說我給他拿了文章來看,互相交流,他家裏人就領我進屋,我進屋了。袁集看見我,好生氣,我還什麽都沒說,他就生氣了。真是奇怪。我看他都要氣死了,就讓他先別氣,先把我給他整理的文章看看,他沒看,把文章撕了。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我寫好久的!我就說他撕了紙也沒用,文章寫得爛就是爛,然後他下炕,要打我。”
袁集家人不知其中緣由,自然是拉架。
謝岩不在袁集家裏等着被群毆,麻溜跑了。
跑出去好一會兒,他越想越不對。
他明明是來膈應人的,怎麽反而被人吓跑了?
他跑了,袁集不得得意死?
所以他又跑回去了,不敢進門,就在外頭叫門。
這家人霸道,門外的事要管,站巷子裏還要趕。
謝岩做事有點一根筋,人很執拗,他想着,這樣不行呀,今天都白來了。
所以他就去街上講評書。說的就是袁集的爛文章。
他人情世故不通,總體是不怕人的。因為很多情緒感知緩慢,尴尬也不知道。好好一個年輕小夥子,儀态像小老頭也不在乎。
到大街上講評書,是他擅長的、要做的事,圍過來的人多了,他反而高興,說得很是帶勁。
整個三水縣,一縣九個村,十塊地盤湊不出一千考生,識字率可想而知。
附近百姓聽不懂,看他講得熱鬧,就當個熱鬧來聽。有人跟着問這句是什麽意思,那句是什麽意思。
謝岩耐心好,問了就跟人解釋。很多東西,一句兩句的說不清,百姓們不好刨根問底兒,顯得他們特笨。但他們聽明白了,這個文章很爛,爛得一句話說不清。
問是誰寫的,謝岩報個名字,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袁集家。
袁集氣成什麽樣,謝岩不知道。
總之他家裏能跑的人,包括袁集的老頭爹都追出來要打他。
他撒腿就跑,一路躲躲藏藏,非常驚險。
“今天就去了一家,下次再去別家。”謝岩最後說。
陸楊給他鼓掌叫好:“厲害!厲害!真是厲害!你以後就不是什麽小可憐了,你是書生界的大炮仗!”
謝岩琢磨了下大炮仗,樂滋滋應下了。
趙佩蘭聽他這一段事情,眼底震驚不做掩飾,過會兒眼淚吧嗒,吃着飯呢,又顧不上兩個孩子,夾了些幹淨菜,回房拜拜謝岩爹,再才過來吃飯。
家裏條件好了,拜牌位的時候,除了上香,還能來點飯菜。
陸楊愛聽,看她也意猶未盡,讓謝岩挑着精彩的部分來回說了好幾次。
這頓飯吃得久,洗漱收拾的時候,三個人都在打哈欠。
夜裏回房,陸楊泡腳都在打盹兒,腦袋一點一點的,根本撐不住。
謝岩洗過澡,伺候夫郎就行了。
他蹲腳盆前,兩手到腳盆裏,剛碰到陸楊的腳,陸楊就猛地驚醒,一睜眼看見他蹲在面前,簡直大驚失色,都坐不住了,光着腳丫就踩到地上,一跑好幾步。
他真是受到了驚吓。
從成親開始,謝岩就各處遷就他。
上炕以後,更是被他引導着,會取悅他。
後來還會真的舔雞湯。那已經讓陸楊震驚得不行了。
看病以後,謝岩在家,就各處照料着,像端藥送水什麽的,打水倒水什麽的,忙得團團轉,陸楊也就是看着,心裏受用。
讓他洗腳,這事陸楊幹不出來。
他感覺這事很卑微。
晚輩伺候長輩就算了,小兩口之間這樣,他不喜歡。
謝岩看他反應好大,懵一下,也把瞌睡吓醒了。
“怎麽了?我碰到你了嗎?”
他都沒法确定有沒有碰到陸楊的腳了。
他讓陸楊坐回來:“地上涼,你別光着腳。”
陸楊沒動,提聲問他:“你剛在做什麽?”
謝岩眨眨眼,老實說了:“給你洗腳。”
陸楊抿抿唇,神态頗有些亂,不知作何表情,總之他不讓謝岩給他洗腳。
他無法平靜,謝岩就退後兩步:“行,你先繼續泡腳,我不碰你。”
陸楊往前一步,謝岩再往後退。
房間小小的,陸楊還沒坐下,謝岩就已經退到了門口,可憐兮兮地望着陸楊。
陸楊松口了:“行了,不用出去。”
他也不泡腳了,踩盆裏過過水,腳底的泥灰洗洗,就擦幹上炕。洗腳水還是謝岩倒的。
這個小插曲過後,夫夫倆能躺到被窩裏了。
陸楊自知剛才反應太大,還主動去抱謝岩:“你別多想,我就是不想你給我洗腳。”
謝岩沒懂:“為什麽?我也給娘洗過腳。”
陸楊很難說清楚,就把他理解的東西說了。
一般在家裏要伺候老爺們的媳婦夫郎都很可憐,是被磋磨的。
他小時候看陳老爹就這德行。
謝岩聽見這話,明白陸楊是心疼他。
他的手在陸楊的後背輕輕撫摸,跟他說:“我們不一樣,我們恩愛,你對我好,我對你好的,不用計較。”
這話直直戳着心窩窩,陸楊挨着他蹭蹭。
好溫情的時候,謝岩偏偏癱軟躺平,跟他說:“我軟不軟?讓你享受享受。”
陸楊又笑了。
他們住鋪子裏,一個大房間隔兩個房,夫夫倆說點小話都要壓着嗓音,免得被娘聽見。
說起流.氓話,更是要小小聲。陸楊湊到謝岩耳邊,把他聽不得的流.氓話全講了一遍。
謝岩不軟了,陸楊壞壞的睡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
明天中午12:00有一章~
最近總感覺有點累,更新時間可能會誤差幾分鐘,寶貝們刷新不出來不要急,說好會更新就會更新的ouo
貼貼寶貝們,我們明天見呀,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