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吓壞我了
54 吓壞我了
◎他們也能要個孩子了。◎
天黑了, 陸楊跟謝岩還在路上。
燈籠光微弱,只照亮前面一點路。
他們坐在板車前面,這點光就止于車與馬之間。
陸楊往前, 只看得見馬的尾巴。
他還沒騎過馬, 心癢癢, 想騎馬。
“我能不能去騎馬?”
“能啊,”謝岩說着就拉停缰繩,“我扶你上去。”
家養的馬, 尤其是用來拉車載人的, 都經過馴化,不會抗拒背上有人坐着。
不會騎就不要跑,讓馬馱着走, 一般不會出事。
陸楊心癢,但不任性。
他說:“算了, 白天再試, 我們先回家。”
謝岩看看天色, 也說好。
今天有鮮豆腐吃,陸楊要弄個豆腐菜, 他真的很饞。
往前十幾年, 自他有記憶起,就在吃豆腐。冷不丁好久沒吃着,怪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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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謝岩叨叨了一遍各樣豆腐菜,然後說:“今天太晚了, 娘肯定做好了飯, 等會兒我就弄一盤雞蛋豆腐。這個簡單, 都懶得切豆腐, 放鍋裏用鍋鏟鏟成塊, 打散雞蛋淋上去,煎好了加點佐料,炒一炒就出鍋了。”
謝岩還是說好。
他真是一點意見都沒有。
陸楊說:“我把你賣了,你是不是還說好?”
謝岩想了想,說:“那我要先幫你把錢數好。”
陸楊人在笑,嘴上說不要。
“你做生意都不數錢,手上工夫不好,我不要你數。”
謝岩可以學,他要學。
陸楊故作思考:“那不行,等你學會了,賣主都跑了,我還怎麽把你賣了?”
謝岩看他高興,也思考了下,說:“那你把我留着。”
陸楊問他:“留你做什麽?有什麽用?”
謝岩一本正經:“天生我材必有用。”
陸楊就挨着他笑。
村落之間的往來比較近,不像縣城那樣遠,馬的腳程也快,夫夫倆說笑一陣,進了村。
上溪村的村民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要目接目送他們回來。
陸林跟傻柱先回了村,不一會兒,謝岩有馬車使的消息就傳遍了村子。
他倆趕着馬車進村,沿路都有人看。
陸楊問他們看什麽:“我們成親那天,謝岩還騎馬呢,沒見你們來看熱鬧啊。”
還看馬?都擠着搶東西。
好些人都笑嘻嘻的:“那可不是我們,那天人太多,我們也沒顧上看。”
陸楊哼了聲,不搭理他們,眼睛在人堆裏找,瞅見孫二喜,喊他:“二喜,我家水缸沒有水了!”
孫二喜沒有成天在陸楊眼皮子底下幹活,為人反複,傻柱跟三貴兩個表現,他就表現,這兩個沒有上趕着賣力,他就幹看着。
陸楊當衆點他名字,要他挑水,他左右看看,只見傻柱端着個碗就跑出來說:“我給你挑!陸老板,我給你挑!”
孫二喜就也說:“不用你挑,他叫我挑,沒叫你。”
陸楊才不管他們吵架,大晚上的,也沒人去挑水。
他想得好,回家剛進屋,把豆腐和豆渣放好,三貴就急忙忙挑着兩擔水過來了。
陸楊:“……?”
陸楊看看外頭的天色。
沒錯啊,天黑的。
“你大晚上的挑什麽水?掉河裏淹死了怎麽辦?”陸楊眉頭倒豎,兇得很認真。
三貴縮縮脖子,幹笑道:“哪裏啊?我哪敢晚上去河邊?這是我家水缸的水,我爹說你是體面人,不到真的為難不會開口,說了沒水,那就是吃用都難,先挑一擔過來,你們先用着,明兒一早,我就給你把水缸滿上!”
陸楊臉色好看了。這有個村長當爹就是不一樣。
“行,你明早再來吧。”陸楊不跟他客氣。
但張大石帶領村民作惡讨債,他也不會放過的。
送走三貴,可以關院門。
馬不比別的牲口,它精貴!陸楊拿豆渣拌幹草喂它。
他們今天提前跟趙佩蘭說好了,會晚些回來。
趙佩蘭做飯晚,比着之前兩孩子到家的時辰,現在剛好蒸出米飯,菜一起出鍋。
陸楊想吃豆腐菜,正好空出鍋,洗洗手,就下油做雞蛋豆腐。
謝岩想要當廚神。自跟黎峰見面過後,就愛窩在竈屋礙手礙腳,陸楊給他找活幹,讓他打兩個雞蛋到碗裏,然後拿筷子攪散。
他說得細,謝岩愛聽。恨不能告訴他雞蛋打那一頭更容易碎,更不容易掉蛋殼到碗裏。
哦,打雞蛋之前,還要洗一洗。
這呆子,上次讓他打雞蛋,他都不洗一下,敲碎一個蛋,殼掰不開,沿着裂紋敲了一圈,蛋液滲出來,沾到蛋殼外面的雞屎,打到碗裏,都有一點雞屎灰塵。
這東西,說實在的,一般家裏是不會介意的。
有的小孩子不知事,還從地上挖雞屎吃過。可他們是大人了。
陸楊盯着那碗雞蛋做了好久的心裏準備,實在想吐,把那點灰塵挑出來,也沒法子接受,然後加水稀釋,蒸出來,讓謝岩自己吃了。
這以後,謝岩打雞蛋都會洗一洗。再不用他提醒了。
竈裏火大,陸楊鏟好豆腐,謝岩的蛋液就遞來了。
灑蛋液簡單,陸楊側讓半步,讓他家狀元郎有點參與感,讓他給豆腐淋蛋液。
謝岩喜滋滋往鍋裏淋入蛋液,空碗給陸楊拿走了。
淋蛋液正是火小的時候,他不遞柴,蛋液定型要一會兒,陸楊就這會兒的工夫,切了蔥姜,挖了一勺大醬,加了點鹽,全放到碗裏,再用水瓢舀點水加進來攪拌攪拌,一次倒入鍋裏,炒勻焖一焖,出鍋。
謝岩人還沒從竈臺邊離開,陸楊就把調料碗弄好。謝岩又在心裏叫他小旋風。
這個外號他不敢說出來,要是喊出來,陸楊肯定會揪他耳朵。
新上一個菜,晚飯開吃。
趙佩蘭今天泡了幾朵菌子,切成絲,炒了青菜。菜裏沒放醬,就用了點鹽。看着很清爽。
餘下就是一盤腌蘿蔔。她做的鹹菜不好吃,但農家不缺鹹菜,這是陸林送來的一碗。她用兩片肥肉炒過,蘿蔔丁上有油腥,聞着香。
再把雞蛋豆腐端上桌,今晚的晚飯可太豐盛了!
家裏有陣子沒吃過豆腐,這東西要錢買,和別的蛋、肉不一樣,蛋和肉有營養,買來都是摳摳搜搜吃。豆腐就是個菜,一般舍不得買。
鮮豆腐很好吃,陳老爹做豆腐三十多年,老手藝人,豆味濃香,簡單弄弄都好吃。陸楊最近喝藥,嘴裏淡,才往裏加了大醬,以前在陳家,最常做的是清炒豆腐、豆腐炒青菜。或者打豆腐湯喝。
謝岩對這道菜有貢獻,他說:“我打雞蛋了!”
趙佩蘭當即遲疑。
她也知道雞屎的事。
謝岩:“……”
陸楊光明正大嘲笑他,然後先吃了一口。
趙佩蘭看陸楊吃了,才接受了這盤菜。
謝岩:“……”哎!
飯間,一家人都在。
他們兩口子早出晚歸往外跑,吃完飯又要洗洗睡,也就晚飯時間能聊一聊天,說說事情。
謝岩說了掙錢的事,就烏平之說的那一套,編寫個小冊子,趕在童生試之前出去售賣。
“他說我抄書的話,是抄一份,拿一份的錢。還要被人宰。但是編寫小冊子,是寫一份,賣成百上千份。價格我自己定。說這個才是掙錢的事。”
陸楊不懂科舉編書,但他認得個會雕版的手藝人,他認得的這點字還是老爺子教的。
“這個書難編嗎?”
謝岩對家裏沒隐瞞:“難。科舉無定式,截取一句出來,讓人寫文章。有時候還會兩篇文章裏截取句子,首尾銜接,讓人寫文章。考到如今,能出題的句子都出完了。題目範圍太廣,我這兩年也沒注意旁的事情,不知縣裏有無新政令,也不能去縣學看書。”
可他分明很興奮。
陸楊又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謝岩會讀書,肯鑽研,到生活上顯得呆,紙上功夫沒人說不好。
他啓蒙短,接觸四書五經是五歲時,識字用了三年多,字認熟,就通讀完了,後來聽經學作文,他也會看往年的程文,以此學習。
他對書籍求知若渴,同窗寫的不入流的文章,被先生批得一無是處的文章,他都當寶一樣收回家看。
他爹是秀才,最早教他作文,就是以科舉文章的格式來教。
那幾年,他是在固定的格式裏寫東西。他不喜歡。
文章有那麽多種表現形式,為什麽一定要照着這個格式來?
什麽這樣才能考出好名次,他不聽。後來他爹找來很多舉人、進士的程文闱墨,他就接受了。
文無定法,但心中有文章,落筆不分定式。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記不清多久,他都在看程文闱墨、同窗文章。
這些同樣格式的作文,甚至能看見相似的題目,呈現到卷面上的內容卻完全不同。
他來回看,反複看,爛熟于心了還在看,逐漸發現好的文章,也就是被朝廷取中的文章,擁有什麽樣的特點。
分化到每一個小段落裏,就是筆者要表達的東西。以人的手舉例,破題就是你猛地甩出巴掌,讓人魂驚一顫,立馬凝神看過來。後邊的話,一段段的,就是一根根收攏的手指頭,最後五指成拳,給出重擊。
有巴掌在前,收攏手指的時候自有威勢,觀者不能掉以輕心,再到重拳落下,這篇文章就成了。
說起來很虛,沒有實際文章做範例,謝岩難說。
他笑道:“押題吸引人,可以賣很多錢,但不夠穩當,我想編寫一個冊子,講怎麽答題。”
陸楊還是聽不懂,這不妨礙他覺得對此言談有序的謝岩很有魅力。
他給謝岩夾豆腐吃,“先趁熱吃飯,待會兒慢慢說,我愛聽。”
他好溫柔,謝岩不大習慣,撓撓頭,先吃一口豆腐,才問他:“你覺得行不行?”
行不行的,陸楊都會讓他試一試。
說起這些事情,謝岩才有點書生意氣,人有了精氣神,才能活出好樣子。
一個嘗試罷了,掙不掙錢再說。反正他們還有一間鋪子。
他看向趙佩蘭:“娘,我也不識幾個字,以前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您覺得好不好?”
趙佩蘭跟謝岩的爹是年少夫妻,一路陪着謝岩爹考出秀才,又培養出秀才兒子,耳濡目染的,比陸楊懂行。
她回憶了一陣。自謝岩爹過世以後,她接連遭受重大打擊,困在自證裏走不出來,想不明白。問她問題,她不能越過一二三的前因,要從頭說起,才能講出四五六的結果。
她說:“阿岩他爹以前讀書的時候,每天都要寫文章。我嫁他那天起,就沒見他停筆過,記得他說過,這些文章看起來都一個樣,其實門道很多。所以格式擺出來,還是那麽多爛文爛字。
“後來他去教書了,教小書生寫作文,要說文章的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他說好多,我沒聽明白。那時我還不大識字,他以前忙,沒怎麽教我。我就記得,他有段時間沒去教書,說他自己文章都寫不好,去教書就是誤人子弟。
“他在家數月,跟我說是要研究文章的寫法。阿岩這個想法,應該可行。他爹也做過,後來教書用了,那私塾的院長是個舉人,看了說好,還給他爹漲月錢了。”
那就可以做。
陸楊也給她夾菜吃:“娘,阿岩跟爹一樣厲害,也能掙到錢,去縣裏過好日子的。”
趙佩蘭笑着應是,“他自小讀書就厲害,他爹當年教他,當面板着臉,總說還有不足,到我面前都是誇。”
陸楊聽了,稍作考慮,決定不參考這個行為。
今時不同往日,他家狀元郎最需要鼓勵了,生活上的事,明顯有不足,說說就算了。讀書一事,以誇贊為主。
晚飯吃完,趙佩蘭收拾洗碗,讓陸楊跟謝岩先點錢記賬。
他們每天回來都要點數一遍銅板,再記賬。
鋪子裏賣年糕的時候收過銀子,其他時候都是收銅板,這要數出來串好。
數錢還是在堂屋裏,就在爐子邊。
到他們快回家的時辰,趙佩蘭也舍得燒炭盆,這樣暖和。
今天關門早,但烏平之闊氣,來一趟,照顧生意,包子就買了三籠,兩籠就是六十個。
他說要請布莊的夥計吃,年底了,他們趕工一批貨,肚子裏有油水,夥計有力氣。
幹貨沒拿,他們家不缺這東西,買了就太刻意。
他拉高了銷售量,但菜逐漸賣完,日銷售額穩定下降,今天進賬有個七百三十文錢。
陸楊已經不會每天計算淨利潤了,面粉和肉餡每天都在弄,他會以進貨時間為界限,統一結算盈餘。
謝岩說:“我抽空做個大賬本,正式一點,每天的收入支出都記下來。每個月算算帳。分季再核對核對,到半年查一次,年底再查一次。”
陸楊聽了都臊得慌:“這麽小的鋪子,這麽大的賬本,別人瞧見都要笑話咱們。”
謝岩還記得鋪面開門那天,陸楊在街上走來走去,就為着看鋪面門前的布置,裏外調整好幾次,弄完都舍不得進去,坐在門外的臺階上,兩眼望着路上行人,眼睛特別亮。
他覺着他們的鋪子雖然小了點,但值得用大賬本。每一天的收支明細是小錢,大多數都像今天一樣,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可是翻開看看,他倆都高興。
他要忙,陸楊就随他忙。
數完錢,陸楊又點數了一下竹簍裏的銀錢總數。
他明天要拿到鋪子裏,去隔壁找丁老板兌成銀子。
銅板多了就重,他們拿着不方便。換出銀子,攢着好用。
現在有個五兩半銀子,一時半會兒不用進貨,今年的包子都夠做,以後每天都是進項,束脩眼看着就攢齊了。真好。
謝岩那裏還有一點,他抄書和月錢一起有三兩半銀子,看病用了一兩三錢。一兩是藥錢,三錢是三次的診金。其中兩次都是陸楊喝藥不舒服,謝岩死活不放心,跑去花的冤枉錢。
這些錢謝岩不給他,說要留着抓藥看病。
陸楊嘀咕了他幾句,心窩軟軟的,沒硬要。
上次和弟弟見面過後,他簡單跟謝岩提起過陳家。
從前苦處不談,只說陳家是他養父母家。如今狀況怎樣。
陸楊點數完銅板,看謝岩記好賬,拿過賬本看了看,暫時沒提陳老爹的作坊。
不論如何,先攢夠謝岩的束脩再說。
謝岩又說了一次烏平之請他上學,不用束脩了。
“能省好多錢,你不要急。”
陸楊應聲了,還是要攢錢。
到謝岩入學之後,這一筆束脩他也不會動。
謝岩退學過,他要留出銀子以防萬一。
先留幾兩銀子的後路,往後再攢錢,租賃個小院子,幹活的地方跟家分開,他們也能要個孩子了。
陸楊想到這裏,難得有點羞澀。
他之前想到孩子,想就想了,大咧咧的,沒覺得不好意思。真是奇怪。
他往竹簍裏放銅板,臉上突然被謝岩親了一下。
這一下是真的把陸楊驚到了,他猛地擡眸睜眼:“做什麽?”
謝岩又親他一下:“我看你臉紅了,想親。”
陸楊摸摸臉:“紅了嗎?那肯定是熱的。”
謝岩笑了:“楊哥兒,你好、好……”
好好一個秀才,突然詞窮了。
陸楊等着話,見他說不出來,越聽他結巴越是想知道,謝岩多磕巴一會兒,陸楊就皺眉:“你是不是沒憋好話?”
謝岩有好話,他說:“你剛才好漂亮。”
陸楊罵他油嘴滑舌:“又不是第一天見我了,今天才誇我漂亮,可見不是真心的。”
謝岩輕易就被他捏在手上玩,一聽就急,一急就恨不能圍着他轉。
陸楊看左邊,他就到左邊蹲着,陸楊看右邊,他就到右邊蹲着。
陸楊翻白眼,他還要起身從上往下看。
這角度實在難看,大晚上的,也太吓人了。
陸楊給他一巴掌,“呆樣。吓壞我了。”
謝岩看他笑起來,也跟着笑:“你才吓壞我了。”
屋外,趙佩蘭收拾完竈屋,也熱好了藥湯,想叫陸楊喝藥。在外頭聽見他倆說笑,一時不好意思進去,等了會兒,他倆嘻嘻哈哈沒完沒了,她心裏高興,擦擦眼角,若不是藥湯再放放就涼了,她都不去打攪。
藥湯上桌,謝岩忙去化糖水。
陸楊一碗苦藥配半碗糖水,糖水通常喝不完,謝岩會把剩下的喝了,省得浪費。
喝完這些水,他蹲都蹲不下,肚子被擠着就想吐。
謝岩就牽着他屋裏轉圈消消食,一家又在堂屋說了會兒話。
謝岩之前學過畫畫,他想畫個門神,除夕的時候貼上,以後魑魅魍魉都不敢闖進來作亂了。
他在陸家屯路口上,分明說過他不怕鬼神的。這會兒又信了。
他想要新年有個好開始。
【作者有話說】
來啦~
明天中午12:00有一章~
貼貼寶貝們,我們明天見呀,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