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覺夏深

第22章 ．分水嶺

22．分水嶺

歷經一年的備考，我終于體會到當時黎昕争分奪秒、惴惴不安的心情了。

這場考試不同于高考，更像是一場在黑暗中進行的賭博：誰都不知道上場的有多少人，也沒人知道對方手裏拿着什麽樣的牌。

我鐵了心想踏進更好的學府的門檻，也沒管自己到底能不能行，膽大妄為地埋頭猛學。

我沒有回水沄的這些假期，堂姐每個月都會帶上林筱來看我，總是拉着我吃好吃的，去附近的景點游玩，我驚訝于她倆居然比我更了解這個城市。當然，我玩得根本不安心，心裏總是擔心少學一天會不會就考不上目标院校。

早在研二，黎昕就打算畢業後就業，不再繼續考博，所以她在研三上學期的時候，邊寫畢業論文邊實習。她常和我吐槽說，說是實習，其實也就是每天去旁聽，然後寫一些東西，偶爾上兩節課。

回想起來，在人生分岔路口，我們竟然很默契地沒有商讨過未來裏，屬于我們共同的那部分拼圖。

我沒有告訴她，我要追尋的理想遠在千裏之外；她也沒有告訴我，她的計劃是畢業後回來。

準考證出來後，我發現我和曾妤的考場居然就在隔壁，于是我倆相約結伴而行。

陶澄和父母商量後，毅然決定考公；李渺則在秋招時，找了一份遠在上海的工作。考試那兩天，她倆害怕影響到我們休息，還特意去其他寝室睡。

考試的第一天恰好是冬至，下午考完英語，我們去食堂吃了一碗羊肉粉。心裏記挂着第二天考的專業課才是重頭戲，我倆也不敢放松，兩口嗦完，就回去抱着書繼續背。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科鈴聲敲響，我合上筆帽，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閉上眼等待監考老師收卷的那一刻，這一年來的一幕幕，竟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不停放映，雙肩上沉重的書包終于可以卸下來。

想到黎昕，才發覺這一年裏，我們只見了不到三次。最近半年，更是半天也沒待上，等我考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

走出考場，曾妤在門口等我，我倆對視上的一瞬，兩個人雙眼通紅，熱淚奪眶而出。

“冉冉！”

路過圖書館，我好像在身後的人群中聽見了林筱的聲音。誤以為是錯覺，愣了一下也沒管，迫不及待地和曾妤趕回寝室。

“冉覺夏——！”

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傳來，此刻，我終于确信不是我的錯覺。我驚喜地轉過頭，便看見鼻頭凍得通紅的林筱在身後氣喘籲籲地追趕我們，而她身邊還站着那個我朝思暮想的人。

來不及做任何思考，在看見黎昕的臉的那一瞬間，我的腳已經開始動起來，以最快地速度奔向她的懷裏。

聞到這股記憶中的香味，我鼻頭一酸，強忍淚水，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她一只手摸着我埋在她頸窩裏的頭，一只手輕柔地拍着我的背，臉倒下來貼在我的頭頂：“因為我們都很想見你呀。”

我從她的懷裏擡起頭，忽然意識到這裏人來人往，林筱和曾妤也還在一旁看着，臉上不由泛起一陣緋紅。

林筱在一旁語氣帶醋地說道：“冉覺夏，你就不抱抱我嗎。”

我看她那副可愛的樣子不由笑出聲，正欲推開黎昕去抱抱她，黎昕抱着我的手一緊，又被她按回懷裏。

林筱見狀氣急敗壞，沖着黎昕嚷道：“我倆穿一條褲子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別忘了剛才是我厚着臉皮給保安叔叔撒嬌，才放我們進來的！”

我們被她的反應逗得捧腹大笑，曾妤也在一旁淡淡地笑着。黎昕松了手，我讨好地摟摟林筱：“是是是，我倆天下第一好。”

“這還差不多嘛。”

黎昕眼見林筱被哄得眉展顏舒，又悄悄把我拉回來：“走吧，我們去吃東西。”

“我還有兩個室友在寝室，我給她們發個消息。”我忙掏出手機撥通了李渺的電話，給她倆說我們在學校門口等她們。

彙合過後，我正發愁吃什麽，黎昕就攔了兩輛出租車，說她已經提前訂好了，随即給我發了定位。于是我和室友們一輛車，她和林筱一輛車，分開前往火鍋店。

在車上我忽然察覺曾妤的情緒不太對勁，于是我思索了一會問她：“袅袅今年也考研了嗎？”

身後沒有人回應，我以為是我的聲音太小了她沒聽清，轉過頭看着曾妤，打算再問一遍，曾妤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的道路，不鹹不淡地說：“我們分手了。”

我們三人齊刷刷地遞過去不可思議的眼神，卻誰也沒開口問出那句話。

她倆常常吵架，原因都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瑣事，但從沒聽過誰要分手，往往都是第二天一覺睡醒又和好了。

“你們想問為什麽是吧？”曾妤看穿我們心中所想，帶着答案問我們。

我們點點頭，她調整了一會情緒：“其實就是很小的事情，就是你們平時知道的那些事情。比如我燙頭發之前沒和她商量、我玩游戲太晚了沒有打視頻、我去旅行不喜歡做計劃；她呢，她總是不愛戴我送的情侶手機殼、她忙起來一整天都沒音訊、她吃飯愛吧唧嘴…還有太多了…就是這些平時争吵過無數次的矛盾，我們後來發現對方都沒改，吵很多次了都還是這樣，大家都很疲憊了。”

我很是不解，見她說完，忍不住插嘴；“這些都不是什麽問題呀，就算不改也毫不影響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吧？”

她無奈地搖搖頭：“當兩個人在一起，雙方人品沒有問題的時候，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才是最大的問題。”

陶澄在一旁弱弱開口：“那既然這樣，不改是不是因為不夠喜歡呢。”

“不是。很難和你們解釋清楚，這種生活習慣的事情，願不願意改的事情，不能一句喜歡不喜歡就概括的。總之，我們已經分手一段時間了。”

我們都感覺出來，她不願再說下去，大家轉而開始安慰她。她只是笑笑，很沒有力氣的樣子。

很快就到了火鍋店，我在車上特意給黎昕發信息打招呼說室友分手了，不要過于親密，害怕刺激到她。她回複了個好。

我餓得眼睛都要冒星星了，不等菜上齊就先吃了一盤小酥肉，結果吃了個半飽，真正開始吃的時候反而眼大肚皮小，好吃的都沒能吃上。

大家正熱火朝天的吃着，李渺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飄出來一句：“冉冉，你們認識多久啦，你和你學姐關系真好。”

曾妤正夾着一塊肥牛，轉身就把筷子伸到李渺的碗裏，放下肉：“多吃點。”

我正欲開口說話，沒想到一開口被辣椒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旁的黎昕不停地拍着我的背，趕緊叫服務員拿了一杯溫水過來。

等我緩下來，想回答的時候卻發現有點太晚了，這時候回答怪突兀的，于是沒再說話。

吃完飯，林筱借口說和我的室友們回寝室等我，我和黎昕有了難得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們散步回到她訂的酒店，我打算呆到門禁的時間再回去。

一下電梯，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後。我從後面伸手抱着她的腰，她的羽絨服似乎是新的，有一股鴨絨的味道。我倆就這樣疊在一起，一歪一倒地像企鵝一樣走在走廊上。

我看不見路，閉上眼任由她帶着我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穿過長長的走廊，在她的房間門口站定。她從上衣口袋裏翻出房卡，‘滴’的一聲刷開門進去。插上房卡，一瞬間眼前的房間明亮起來。

我快速蹿到她身前，雙手環上她的脖子，把她連連逼退到門邊，遞上一個激烈的吻。

她一直揣在兜裏的雙手，從下擺穿進我的毛衣，穩穩地搭在我兩側腰的肌膚上，蠢蠢欲動。我的手也不滿足于勾着她，于是慢慢挪到她纖細的脖子上，吻也随之落下去，我無意識地嘬了幾口，她白皙的肌膚上留下幾處鮮豔的痕跡。

我們的呼吸聲都太急促，一時之間唇齒交纏，情迷意亂。

千鈞一發之際，我的手機鈴聲瞬間讓我們清醒過來。

我一看是堂姐打來的電話，調整了下呼吸，黎昕也捂了捂胸口走到沙發上坐下。

接通後，堂姐問我什麽時候回水沄她好來接我，于是我們商量明天中午在學校附近吃過中午飯就啓程回水沄，她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我洗了個手，走到沙發前，跨坐在黎昕的腿上，正面面對着她，雙手抱着她的脖子，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她緊緊地抱着我的腰。

我們沒有說話，就這樣抱着感受着彼此久久不能平靜的心跳，底下有暗流在湧動。

我的腦子裏冒出一些不可描述的想法，但僅一瞬間又被我按下去。

“對了，年年我和你說個事。”她突然開口，聲音帶着些要和我分享什麽好東西的雀躍

“嗯？什麽事？”

她收回我腰上的一只手，在衣服口袋裏又掏了掏，拿出剛才在火鍋店吃東西的小票：“你看，我發現老板少收了後面加東西的錢。”

我接過小票，看着小票上的菜回憶，确實是這樣，我們後面加了幾盤菜在小票上都沒有，于是我接話道：“沒關系，一會我回去的時候補。”

後腦勺被拍了一下，我不明所以地擡頭看着眼前發出動作的人。

“你傻啊，忘了就忘了呗，還要回去補，少這一百塊他都掙了我們的。”

“啊…？”我有些吃驚，我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想法。

她兩只手捧着我的臉，表情很是可愛：“一會別去犯傻啊。”

我沒說話，兩個眼珠轉動着來回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沒有察覺到我心中所想，給我撂下一個淺淺的吻，意味不明地說了句：“等你再長大一點。”

我臉頰發燙，自然知道她話裏的意思。

我們抱着說了會話，最後我說要早點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中午再一起吃飯。她也有些累，沒送我下樓。

出了酒店，我攥着兜裏的小票，朝着火鍋店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又是昨天那些人，再加上堂姐和‘準姐夫’，一行八人在學校附近吃了炒菜。吃完飯，堂姐先是把室友們送回了寝室，再來接我們，把黎昕送到高鐵站後就回了水沄。

這個寒假，我沒有找其他工作，而是跟着靜雯接了一些約拍，我們在網上的賬號也漸漸多了些粉絲和曝光量。我拍的不多，主要是想積累些經驗，拍完了還要抽時間來學PS。

年後，成績出來了，那一整天我萬分激動。

曾妤第一時間查了成績，她的分數上第一志願毫無問題，主要看接下來的面試。她和我們分享了好消息，其他人都催着我查成績。我不知怎的，心裏面很忐忑，還沒做好準備去查詢，于是一直拖着，直到第二天，黎昕下了課給我打電話。

她站在走廊上，身後的學生時不時地給她打個招呼：“怎麽樣，你查成績了嗎？”

我對着屏幕哀嚎：“還沒有呢。”

她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皺：“還沒看呢，還在害怕呀。”

“對。”

屏幕那端的她沉默了一會，又開口說道：“趕緊看了吧，早看早做打算。擔不擔心分數，那都是固定了的，而且你那麽努力，不會差的。”

我正欲開口繼續掙紮幾句，她身後響起上課鈴，又催了我兩句，便挂斷電話。

我給自己打了打氣，想着這些日子以來不分晝夜的努力學習，身邊很多不如我的同學，好消息都頻頻傳來，心裏不免更添一絲底氣。

我打開網址填了信息，點擊查詢的時候把一只手擋在屏幕上，小心翼翼地挪動手掌。

第一個數字是3。

呼了一口氣，屏住呼吸繼續挪動着。

第二個數字出現時，我如至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