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戀人
17.戀人
大腦一瞬間宕機,我呆若木雞地看着眼前滿臉通紅的黎昕。
“我一直都喜歡你,想接近你,但怕你只把我當成朋友。我忍住那些超出邊界感的愛意,又違背不了自己心,只好一次、一次地試探你,”她眼神閃躲,臉上浮現出羞澀的笑容,随即小心翼翼地問,“現在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呀?”
幾滴豆大的雨點砸在我的臉上,樓下的遮陽棚乒乒乓乓作響,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場大雨傾盆而至。
她反應迅速,拉着我小步跑到屋檐下,我心跳不已,僵硬地站在她身旁,仍由她牽着。她向我投來柔情蜜意的目光,我緊張地擡眼回應,對上眼神的那一刻,我們忽然都不好意思笑了,被她牢牢緊攥的手,也悄悄地握住她。
我想,此刻我們都已明了雙方的心意,就像現在音響裏傳出的歌詞一樣。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幾句是非,也無法将我的熱情冷卻,你出現在我詩的每一頁。”
這陣雨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就戛然而止。我被她領着回到她下榻的酒店,一路上我的暈暈乎乎的,暈暈乎乎地入住登記,暈暈乎乎地進門,暈暈乎乎地坐在沙發上,她拿着毛巾,給我擦頭。
她站在我面前,用白色的毛巾輕輕揉搓着我的頭,垂下眼看着我:“你在發什麽呆呢?”
我慌亂地四處亂瞟,幾乎要把頭埋進脖子裏,甕聲甕氣地回答:“沒有。”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寂靜,桔黃的燈光下,她離我很近。身體因為擦頭的慣性小幅擺動,手指的溫度隔着毛巾傳到頭皮上,樓下的車川流不息,人聲鼎沸。
頭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眼前的身影一頓,頃刻間,變成了她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你先去洗個澡吧,等你洗完我們再說好嗎,年年?”
她的手搭在我交疊的雙手上,我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裏跳動,微微地點點頭回應她,慌不擇路地往浴室走去。
花灑裏的水從頭頂淌到腳踝,落在瓷磚上的水滴漸漸鋪滿米黃色的瓷磚,我盯着水流彙集後往下水道流去的方向出神。
她居然也喜歡我嗎?這是真的嗎?我是在做夢嗎?
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真實的疼痛和皮膚上一大片紅白相間的痕跡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回想起她剛才的話和擦頭的畫面,我傻乎乎地笑起來,但很快這種喜悅被一種緊張和焦慮的情緒掩蓋。
她是真的喜歡我還是把對我的感情弄混淆了,我們這算是在一起了還是沒有在一起呢,我該怎麽面對她啊,不行,我根本不好意思跟她對視也不好意思說話,這實在是太害羞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沐浴露拖延時間,心裏給自己默默打氣,每當有點勇氣想關掉花灑出去的時候,手又立馬縮回來。
可能是見我太久沒有出來,她敲着浴室的門,像那次旅游一樣。
她的聲音有些焦急:“年年,你還好嗎?”
我關掉花灑大聲回應:“啊?你要上廁所嗎”
“不是,我看你很久沒出來,擔心你在浴室裏暈倒了。”
“噢…沒事的,我剛洗完,馬上出來了。”
她沒有再回應,我裹上浴巾走到洗臉臺吹着頭發,換好衣服後畏畏縮縮地蹭到沙發旁坐下,根本不敢看她的臉。
她給我遞來一杯熱水,坐到我旁邊,我接過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到桌上的時,我趁機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有些緊張,雙手握着玻璃杯來回轉動,眼睛盯着玻璃杯裏。
我馬上收回我的眼神,低下頭盯着白色一次性拖鞋的鞋面,想象自己的腳趾是雙手在談鋼琴般扭動着。
我們就這麽坐着,氣氛非常尴尬。
她清了下嗓子,忽然開口:“年年。”
“啊?”我擡頭看了眼她,不知什麽時候。她竟然已經把我送的禮物拆開,手裏捏着我寫的那封情書,已然是看完了,我羞澀萬分,很想一頭鑽進被子裏再也不要出來。
“你誤會了,暑假那次,易昊來找我,是問我要考研的資料,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沒有什麽關系;最近沒有怎麽和你聊天,是我實在是太忙了,不是認識了新的人,刻意和你漸行漸遠;我回學校,是知道你肯定會自己一個人去打疫苗,我不放心,所以才特意回來的,不是因為見桃子她們,還有,”她耐心地解釋着一樁樁事,我依舊低着頭不敢看她,說到最後她突然停住,久久沒有下文,我禁不住好奇看向她,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突然向我靠近,握住我交纏在一起的雙手,“還有我對你好,是因為喜歡你,
從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我就喜歡你,我很确信這是喜歡,而非友誼。一開始,我想靠近你,所以我每個周六都去播音室,其實我一想到過不久你就會來,我根本學不進去;我想跟你多聊聊天,所以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給你發消息,就連今天看到幾朵雲都想告訴你;我總是忍不住心疼你,所以才會回家找那個爺爺拿藥,所以才陪着你打疫苗,所以關心你照顧你;我想成為不同于其他人的那一個,所以才會給你起小名,所以才會告訴你我的小名;我最大願望,就是能帶着喜歡的人看遍山川湖海,所以才會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海旅行;我想讓你能多記住我一點,所以才會送你相機讓你幫我多拍些照片,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無比地想念你,想見到你,想聽到你的聲音,所以才會天天給你打視頻,天天帶你去食堂吃飯。”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這是都是我不曾看到的她的心意,我不知道應該感到幸運還是不幸,原來我們兩個都是這麽小心翼翼的人,好在她比我更勇敢。
“小魚……”
我看着淚眼婆娑的她,我也好想親口告訴她,告訴她我有多喜歡她,告訴她我沒日沒夜的思念,告訴她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絢爛幸福的經歷。可我的嘴偏偏從不争氣,話全被死死地堵在喉嚨裏,叫出她的名字已經是我盡的最大全力。
她緊握我的雙手在我的手上細細摩挲,抽出一只手取下眼鏡,用手背拭去淚水,款款深情的目光掃過我的眼、鼻、嘴:“我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意,你不用開口,沒關系。”
她總是這麽溫柔,體貼,總是那麽懂得我。我想摸摸她的臉,卻不小心摸到她濕潤的發尾,我這才發現她被雨打濕的頭發都快幹了,肩上淋濕的地方留下一大片水漬。
“你快去洗洗,着涼了可怎麽辦。”我四下張望,欲意找到剛才她為我擦頭的那張毛巾。
她從桌上的餐巾盒抽出一張紙,擤了擤鼻涕,站起身摸了下我的頭,示意不用,打開壁櫃上的背包拿出睡衣去浴室。
我整理了一下,然後摸上床躺着盯着天花板。
浴室裏的水流聲‘嘩嘩啦啦’,一如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我緊張,欣喜,雀躍。
她很快洗漱完吹幹頭發,走到桌子旁喝了口水,關燈上床。
下一秒,我落入一個帶着皂香的熾熱懷抱。
她柔軟的身軀緊緊地貼着我的後背,雙手環着我的腰,我能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通過我薄薄的背心傳來,和我同頻。
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的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奶香,果然還是個小朋友。”
我低頭使勁左右嗅了嗅:“有嗎,我怎麽聞不到。”
“有。”
“真的聞不到,不過你身上也有一種溫暖的味道,還老是混着藍月亮洗衣液。”
她在我後脖處蹭了蹭,像小貓一樣:“還學會用通感的手法來形容啦。”
“我以為這算是病句呢。”
“如果是我們年年說出來的,那這就是高級的修辭手法。”
我低聲悶笑,她也笑了兩聲,我們的身體随着笑聲在被子裏抖動,她的睡衣那柔軟的面料在我的肌膚上滑動。
“年年,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呀?”
我盯着透過窗簾縫隙灑到地面的月光,仔細地回想着:“嗯…說不上來是哪個瞬間。”
“對,我忘了,你信裏邊都說過了,是不是啊?”她的聲音帶着些戲谑,我合理懷疑,她就是故意逗我的。
我聽到‘信’這個字,霎時間繃緊身體,那裏邊洋洋灑灑的內容翻騰在我的腦海裏,全身的血液都像在冒泡一樣,特別是臉跟耳朵。我扭捏地用肩膀往後輕輕撞了下她,羞憤地撒嬌:“哎呀…”
她緊了緊抱着我腰肢的手,得逞地說道:“好了好了,不逗你啦。”
我‘哼’了一聲,手指捏着被角猶猶豫豫地問她:“你喜歡我什麽呀,為什麽會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上了。”
“喜歡你的善良,可愛,聰明,”她認真地數着,“還有你的眼睛,鼻子,嘴巴,喜歡你的漂亮。”
我立馬反駁:“哪裏漂亮了,把我扔到人堆裏都找不到。”
“那也是人堆裏最閃閃發光的一個,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你對我的濾鏡太厚了,你說的這些,我一個也不沾邊,哪天你要是發現,‘她竟然不是這樣的’,這些濾鏡就會碎一地,你就也不喜歡我了。”
“我的年年,在我眼裏就是這樣的,而且這些哪裏是濾鏡呢,都不能構成百分之一的你。”
“我怎麽現在才發現你這麽會誇人?”我雖然嘴上損她,但心裏還是暗自竊喜。
“當然,完美的年年也是有缺點的。”
“什麽?”我心頭一緊,全神貫注地聽着她接下來準備要說的話。
“你還是一個記憶不好,在感情上很遲鈍的笨蛋。”
“…好吧,你說的這個好像确實是事實。”我癟着嘴不情不願地承認,不過也長舒一口氣,還好不是其他什麽缺點。
她話鋒一轉,帶着試探的語氣:“那,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
我極小聲地回答:“嗯。”
“你說什麽?”又來了,明知故問。
我翻了個身面對她,主動伸出手攬着她的脖子縮進她的懷裏,頭埋在她的頸窩,清脆地說了一聲:“嗯。”
她的雙手緊了又緊,我們的心跳,在黑夜裏、月光下,緊緊地貼合在一起跳動。
第二天一早,一陣電話鈴把我吵醒,迷迷糊糊摸索到枕頭下的手機,一看是曾妤打來的電話。
“喂?”
“冉冉,你去哪兒了,怎麽一晚上聯系不上,不回來也不說一聲,把我們急的差點跟導員說了。”
我瞬間清醒,慌忙解釋:“啊?啊,不好意思,我手機晚上定時免打擾,昨天下大雨我就沒回來,在朋友這兒呢。”
“還好陶澄說你是跟學姐一起,應該沒事,不然導員就要知道你也不歸宿了。”
“哎呀,真的不好意思,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行吧。”
挂斷電話我才看到昨晚她們給我打了十多個未接來電,數十條的短信和信息。我一一回複後放下手機,黎昕也被吵醒了。
她眼睛都沒睜開,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我解釋道:“我昨晚沒回去,忘記和室友說了,手機又開了免打擾,她們聯系不上我,差點跟導員說了。”
“嗯。”她點點頭,又縮進被子裏,可能是打算再眯一會。
我蹑手蹑腳地起床洗漱,出來發現她正精神抖擻地坐在床邊刷着手機,見我出來後,後腳跟着去洗漱。
怎麽感覺,這氣氛不對勁呢。
我們兩人好像都很局促和緊張,不管幹什麽,都不敢多看對方兩眼,就算眼神對上也很快移開,自己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突然就變得尴尬起來。
我坐在沙發上,等待着在衛生間化妝的黎昕,察覺到她化完妝拿着東西走出來,我趕緊佯裝玩手機緩解這種莫名尴尬的局面。
在床邊站定的她突然開口問:“…你收拾好了嗎?”
“啊…好了,嗯,沒什麽好收拾的,也。”我坐立不安地摸摸這裏,碰碰那裏,就是不敢看她。
“噗,”她突然偷笑了一聲,我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怎麽這麽好笑,我們好像,有點緊張。”
我坐在床緣處,背對着她:“對。”
她也順勢坐在另一邊,翻動背包檢查着東西:“我連開口叫‘年年’,都感覺不好意思了。”
“是。”
“怎麽辦?怎麽會這麽緊張。”她的聲音聽起來,明明比早些時候氣定神閑得多。
我倒下,抓過枕頭,把臉埋進枕頭裏:“啊,我也不知道。”
一旁的人沒有搭話,身邊的床墊卻重重地往下凹陷。
我連忙把臉擡起來看發生了什麽,卻看到她一只手撐着臉饒有興致地看着我。我伸出左手食指推了推她的額頭,她借力把頭往後仰去,我收回手,她又回到原處,如此反複幾次後,她一個反手将我的手抓住,嘴角微微上揚:“這樣多牽一會手,是不是就會好一些了?”
我把頭放倒下去,枕在枕頭上,那只手任由她攥着,把另一只手抽出來伸出食指繼續戳着她被手托出來的肉肉臉頰,她像看着心愛的毛絨娃娃一樣地看着我,眼波流轉。
這是我第一次這麽仔細地看她,她的眉毛是原生的,剃去一些雜毛,留下略帶弧度的野生眉;她鼻子的山根,是很典型的南方人有的低山根,鼻梁卻一反常态的高,中間還帶有一點點駝峰,鼻頭飽滿鼻尖微翹;立體的眉弓顯得她的眼眶格外深邃,這大概是她英氣感的主要來源;她的臉很幹淨,唯獨右唇角下方一兩厘米的位置,有一顆泛棕的痣;臉型是很典型的菱形臉,但下巴走勢短圓,額外又多了些甜美可愛。
“你的臉上有八顆痣诶。”她伸出食指,一一點過我臉上的痣,動作像蜻蜓點水般,點到為止。
我忙捂住臉,透過指縫看着她:“不能數!”
她好奇地問:“為什麽?”
“林筱的媽媽說臉上的痣越數越多,所以不能數。”
她聽罷笑道:“這你也信?那你看幾年過後會不會多出一顆。”
我伸出手指着她臉上的痣跟着笑起來:“一顆,我數過了一顆,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多長幾顆。”
她抓住我的手倒在我旁邊,頭靠着我:“下午想去做什麽?”
她的這句話問出口,我們都馬上意識到,幾個小時後就要分別,我們才在一起,就要開始異地戀了。
我不舍地把她的手臂整個抱在懷裏,貪戀她獨有的味道,良久才說道:“都可以,只要是和你在一起。”
“有點後悔當時怎麽沒考隔壁學校呢,這樣我們就可以每天都見面了。”她撚着我的頭發看着窗外。
“沒關系,反正也不遠,寒暑假我們也能經常待在一起呀。”其實我是一個不喜歡每天都膩膩歪歪的人,我對陪伴的需求也沒有那麽高,這樣的見面頻率正好是我所能接受的。
“那你要是在學校裏,看到那些情侶天天牽着手散步,生病了有人送藥,過節有人陪,不會覺得委屈難過嗎?”
“可能會有點吧,”我大致想象了一下,接着補充,“不過天天待在一起,你早晚會厭煩呢,有點距離我更好包裝自己。”
“笨,又胡說。”
她輕笑着,沒有再多說什麽。
就這樣,我們收好了東西在酒店的床上抱着躺了幾個小時。期間,客服打電話來主動替我們延遲退房,我們點了外賣在酒店對付了幾口。
我們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一會說着以前相處時,那些心動瞬間和兩個人笨拙的試探;一會又充分讨論着未來異地戀會面臨的問題和解決方法。
聊天中,我發現她是一個情感需求更高的人,會希望陪伴對方的時間能夠多一點,她的占有欲更強,希望我出門能時和她報備,她對于生活的儀式感也更強。
“到底誰才是小朋友啊?”我無奈苦笑。
“那還不是因為太喜歡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們倍加珍惜相處的每一刻,兩個人的嘴喋喋不休,話就沒有一刻停下來。轉眼間,她的鬧鐘響起,我知道,她要走了。
我想把她送到高鐵站,但她執意要把我送回學校自己去高鐵站。我拗不過她,在學校門口,我們依依不舍地抱在一起,然後目送她坐上車離開。
看着疾馳而去的車尾,我知道,這次再見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因為這次我們是戀人,下一次再見時還是戀人。
我掏出校園卡給門衛檢查,一對情侶挽着手濃情蜜意地從我身邊走過,女生的背包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剎時間想起有些事情我們忘記說了。
我們可是兩個女孩子在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