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覺夏深

第6章 .朋友？喜歡

6.朋友？喜歡。

吃完飯，我們去池塘邊喂了會魚，相互道別後她回了圖書館，我則回了寝室。

一路上我心神不寧，腦子裏一直重複默念‘她也是女生，這只是朋友間的喜歡’，越是努力不想回憶起心動的感覺，心動就越明顯。

我飛奔回寝室，三下五除二換了睡衣，倒頭就癱在床上，随手抓了毯子的一角抱側身在懷裏。寝室很安靜，跟圖書館，跟食堂一樣安靜，我的心跳聲鑼鼓喧天。

她溫柔，可愛，貼心，可靠，漂亮，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想和她做朋友呀，我被她吸引沒什麽奇怪的，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

她那果凍似的嘴唇一張一合。

她可是女生，女生是不會喜歡一個女生的。

她伸出手把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

冷靜點，冉覺夏！

她醉醺醺地靠在我的身上。

別想了！別想了！

她時不時推推下滑的鏡框。

我不喜歡她。

她端着飯開心地朝我走來。

這不是喜歡。

她一臉滿足地給池塘裏的魚喂饅頭。

這是什麽感覺？

梧桐樹下她揮手跟我道別。

我開始懷疑‘喜歡’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了，我搞不明白，我不懂。

我不停地安撫自己，可一旦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天在火鍋店裏她安靜地休息的側臉，滿腦子都是她站在窗邊擦護手霜的畫面，滿腦子都是她在食堂和我說話的笑顏。

我伸出手，在枕頭下摸索手機，打開百度搜索‘喜歡到底是什麽感覺’、‘如何判斷自己是否喜歡上了一個人’。

百度說喜歡一個人通常會有以下表現：會臉紅緊張，會關注她，會在意她，會經常想她，會期待她的信息，會不自覺地靠近她......

我也不想每看一條都浮現出她的臉啊！一定是我刻意回避，所以大腦才會強制匹配的！

我欲哭無淚，感到心煩意亂，索性把手機扔到一邊，用毯子蓋住自己的頭，深深地嗅着溫暖厚實的毯子和床單的味道，好讓我能安心一點。

她也愛用這個牌子的洗衣液。

我的洗衣液也是藍月亮的。

怎麽又想這件事了，煩死了啊啊啊！

藍月亮，我恨你！

我猛地掀開毯子，四下尋找手機，打開聊天軟件給我的閨蜜發信息。

編輯了一半天，最後問她，喜歡到底是什麽感覺？

聊天框頂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等了一小會并沒有等來信息，而是一個語音電話。

“冉冉，你喜歡上誰了？”我剛接通，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林筱就直奔主題。

“不是不是，我最近寫文稿呢，找點靈感。”

幸好，早在我發消息前就想好了怎麽解釋。我并不是存心想隐瞞這件事，只是我自己都還沒能給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下一個定義，怎麽就能告訴別人我喜歡她呢？

“我還以為你遇到心動嘉賓了，你該不會還對高中那個男生念念不忘吧？”

“他啊？可能還有點吧，也不是喜歡，怎麽說呢，”我思襯了一會，想到一個比較合适的詞，“有點不甘心吧。”

“不甘心？上次表白完了你倆又聯系上了？”

“怎麽可能，我一邊認為像我這樣普通的女生，他是不可能喜歡我的，一邊又有種他也許對我也有好感的錯覺，不然依他的性格，不像是會和女生天天聊天的。”

“釣魚佬。”

“其實他也沒錯，他很好，只是不喜歡我而已，也用不着讨厭他。”

“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很會自我攻略。”林筱也說不上毒舌，她說話總是能一陣見血地攻擊到我最薄弱的地方。

“...行了，快回答我的問題。”

“喜歡嘛，就是你以前對陸昱澤的感覺呀。”

“心動？控制不住自己想他，想方設法找話題靠近他？”

“對吧，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你的情緒，期待，開心，緊張，難過。”

“但是，我和你之間不也這麽樣嗎？”

“哈？我們什麽時候有了？你別吓我。”不用看，光從林筱的語氣都能腦補出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每次聊天，我也會主動找話題，很多時候也會想起你，和你見面我會很開心，在此之前也會有期待，你冷落我，我也會難過，我們的關系也會影響到我的情緒呀。”

“……”電話那頭是無盡的沉默，我也跟着一起沉默，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這不一樣啊。”半晌，林筱才幽幽地開口。

“哪裏不一樣？”

“這麽說，其實你這個問題是說，友情和愛情有什麽區別對吧？”

“對。”

“最大的區別就是友情不會有心動的感覺啊，你看到那個男的，心跳加速小鹿亂撞那種感覺。”

“嗯……”在黎昕這件事情上，友情是有點心動的，我不置可否。

“開心也好難過也好，哪怕是吃醋，這些都會有，但是心動這一點沒辦法共通的，你對某人心動了，就不再是友情了，對，就是心動。”林筱漸漸有了底氣，聲音越發堅定。

“是這樣嗎？我是說，如果，萬一，怎麽友情就不能心動呢？”

“我這麽說吧，你會想親你的朋友嗎？”

“肯定不會呀。”這個問題但凡我多想一秒都是對朋友的不尊重。

“對呀，面對喜歡的人，總是希望有一些超出邊界的親密接觸，友情絕不可能。”

我會想親黎昕嗎？

眼前浮現出她紅潤飽滿的唇，看上去軟軟的。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漸漸地，畫面居然變成她低下頭靠近我。反應過來我在想什麽的時候，我立馬打住，電話那頭的林筱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說些啥，我根本沒聽見。

“……所以友情和愛情根本就不可能一樣，友情不可能是愛情的替代品，卻可能是愛情的前身，就看有沒有心動了。”

“好吧，那我大概知道了。”一想到剛才我在想些什麽，我的臉就開始發燙，心跳也越來越快。

“你該不會喜歡我吧，你也很為我着迷吧？”林筱的語氣賤賤的，雖然很明顯是在開玩笑，但總感覺她有點認真。

“你想多了！我們純友誼！”這句話也是在騙想念黎昕的我吧。

“那就行，畢竟我魅力這麽大，很容易一不小心被人喜歡上的。”

我被她這番話逗笑：“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繼續寫了。”

“好，有啥事跟我說啊，別想那個誰了，趕緊找下一個。”

“行行行，拜拜。”

我，好像已經找到了，林筱。

挂了電話，我的心情很複雜。雖然很早就知道會有一些女孩子相互喜歡，以前老是覺得這些人是錯把友情當愛情了，畢竟女生之間的相處模式就是很像情侶，會有錯覺很正常。

現在這件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這一瞬間，我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這種感覺是絕對不同于友情的另一種感情。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難接受，難道我真的喜歡黎昕嗎？我之前不是喜歡陸昱澤嗎，怎麽會突然喜歡上了女生？還是說我只是把和她相處的緊張自我強調成了心動？

我抱着一絲僥幸心理，再一次打開百度搜索：會有人喜歡異性後再喜歡同性嗎。

浏覽了一會發現一個檢索頁引用了一位心理學家提出流動性取向的理論，她說人的吸引力偏好和性取向，可能随着時間變化。

我點進去仔細看了一遍，第一次知道‘雙性戀’、‘泛性戀’、‘流動性取向’這幾個詞，文章的結尾，作者介紹了一部叫做《打開心世界》的電影，講的是一位失去女兒的主婦艾比蓋和一位無法生育的主婦泰莉之間的故事，泰莉在即将離開的時候，艾比蓋鼓起勇氣吻了她，并對她說你聞起來好像餅幹。

這句話，像黎昕試探我額頭溫度的手，看到的一剎那使我動彈不得。

确實，喜歡和友誼有着本質區別。

喜歡一個人會覺得她是可愛的，可憐的，可口的：她和別人拌嘴是可愛的，她喝醉了紅紅的雙頰是可愛的，她臉上的小絨毛是可愛的；她像一只小貓需要照顧是可憐的，她單薄的身體裝進外套裏是可憐的，她備受壓力偷偷抹淚是可憐的；她熟睡的側顏是可口的，她骨節分明的雙手是可口的，她晶瑩剔透的嘴唇是可口的。

想和一個人做朋友，會覺得她毛茸茸的很可愛，有時候也會心疼她覺得很可憐，但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刻會覺得朋友可口。

我大概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我認命地望着天花板，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

是不是在圖書館看到她心跳加速的時候？但好像在此之前就已經開始每天都期待她的消息了。

再早一點是聚餐那天嗎，她的靠近讓我像被一陣低壓電流打通經脈的那天？

但周六播音的時候一起讨論太陽女神，當時就因為第一次有人會認真地和我讨論這種事覺得她很可愛了啊。

還是說，難道第一次見面在窗邊說‘蜉蝣’，驚嘆我倆對時間和所謂人生過程的思考不謀而合時，就以為自己遇上了知己？

回溯不了，毫無線索可循，或許跟她相處的每一個瞬間亦是開始。

從一開始的惶恐，到迷茫，再到确認心意後的接納，我開始感到絕望。

這又會是一段沒有任何機會能開花的感情，我根本都不去想結不結果了，要是她知道我居然對她抱着這種心思一定會讨厭我，我的這份感情肯定會對她造成困擾，朋友和室友知道我喜歡女生也會對我避之不及吧。

現在該怎麽辦呢？

我是不是應該遠離她，繼續相處下去我肯定會越來越淪陷的，但要我跟她做陌生人我又舍不得，要跟她做朋友，我又怎麽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靠近她呢？

感情，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