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共處
共處
不遠處的兒童游樂區內, 十多個小孩子聚在一起，幾乎玩兒瘋了，笑鬧聲不時傳來, 熱熱鬧鬧充滿市井感覺。
食物的鮮香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奚暖嘴巴裏還在嚼着一顆滑嫩艮揪的魚丸，一時沒反應過來莘聿這話的意思。
陽光也灑了些在她臉頰上, 她眯着眼睛咽下食物，這才有些警覺———這男人怕不是在陰陽怪氣吧？
她有心試探一下, 便也盯着他，無辜地笑了笑。
“你可能是誤會了, 我只說冉冉爸爸‘沒了’，又沒說他‘死了’，其實這個人活得好好的，只是當年他在我孕期忽然離開，我不想再提起。
她又問：“所以你說，這個離開的人是不是非常自私？”
玩耍的小孩子們停止了片刻吵鬧。
光潔的桌面上, 水晶杯子發着熠熠的光輝，她說完這句話後，兩個人便都沉默下來，隔桌對視着。
其實奚暖之所以這講，是有用意的。
她将自己的所作所為反轉了一下，安在了男方身上, 就是借着這個由頭, 想聽聽他會提出什麽樣的看法來。
是憤憤地指責這所謂的‘渣男’, 還是理解逃跑一方的所作所為, 就像他以前無條件尊重她的想法那樣。
但如今氣氛忽然凝滞起來，她又開始後悔。
懊惱地皺皺眉頭, 她剛想用其他話題把這件事搪塞過去，莘聿卻忽然開口，神情照舊是很平靜的。
一邊注意着兒童游樂區那邊的情況。
他一邊慢慢說道：“既然已經有了離開的這個舉動，那麽就沒必要再追究背後的動機，相愛的人終究會團聚，只要繼續等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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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換了你，你也會等待嗎？”她反問回去。
“是的，我會等。”男人點點頭：“因為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
春日的陽光在他身上滑過，他忽然就離開座位，大步向前邁去，再回來時，手中就抱着個哭唧唧的小女娃。
就一會兒沒照看到，奚小冉已經滿臉淚痕。
張着小手直嚷嚷：“媽媽，媽媽，那個弟弟推我！”
奚暖心疼地抱過孩子，端詳了一下，發現她沒有受傷後，這才仔細地問起原因來。
原來奚小冉剛剛是想去玩那個粉色的滑梯，就發現滑梯被一個小男孩占着，這男孩他也不玩兒，就是純屬在那兒搗亂。
奚小冉等了半天，挺有禮貌的問了一句，問這男孩兒什麽時候離開，結果就被對方一把推倒，褲襪和蓬蓬裙都弄髒了。
這會兒推人的小男孩兒也被莘聿領了過來，原本不服不忿的小臉變得異常委屈，那男孩癟着嘴哼哼唧唧也在哭。
男孩兒的奶奶晃晃悠悠在後面跟着，想把小孫子搶回來，又不敢招惹這高大的男人。
莘聿倒沒把這男孩兒怎麽樣，他還不至于欺負一個小孩子，只是拉着這孩子的手，讓他跟奚小冉賠禮道歉。
就這麽僵持片刻，男孩子才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等到回到奶奶身邊，他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嘟嘟囔囔不停告狀。
奚暖一邊護着女兒，一邊轉頭去看，就瞧見那位六十多歲，身體強壯的奶奶，此時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正惡狠狠瞪着她和冉冉，恨不得撲上來将她們母女二人撕碎。
但當這奶奶看向一旁的莘聿時，眼神卻可以一瞬間平和下來，牽着小孫子的手，她搖搖頭，最終還是灰溜溜地走了。
這樣明顯的态度差別，卻讓奚暖一瞬間如墜冰窟，她在初春溫暖的天氣內渾身冰涼，打寒顫似的止不住牙齒相磕。
人性的卑劣與良善，她都是親身體驗過的。
她也知道，有些人骨子裏就欺軟怕硬，從前她也遇到過因為自己是女性，而被歧視的場面，也因此而感到憤怒無助過。
但當她成為一個媽媽，尤其是女孩子的媽媽時，這種憤怒和無助便被放大了千倍百倍，直接侵入骨髓，讓她不寒而栗。
太恐懼了，恐懼到莘聿抱着冉冉，領着她回到車裏後，她還在禁不住出神，只緊緊地摟住女兒不放。
小女娃察覺到媽媽的情緒不對，即便感覺有些憋氣，也一直趴在媽媽肩膀上，用小臉兒輕輕蹭着媽媽的側臉。
暖呼呼的小嘴巴印在奚暖的額頭：“媽媽不怕，冉冉親親媽媽。”
奚暖鼻子一酸，抱着女兒安慰了幾句，這才将孩子放在一旁的兒童座椅內，拿過她的零食袋子來，讓她自己挑着吃。
小冉冉吃零食的時間是很集中的，奚暖特地給她設定了時間段，一天有兩次，一次一個小時，吃完之後立刻刷牙。
小手伸在袋子裏，小女娃很珍惜的挑選片刻，最終選定了一根藍莓味的棒棒糖，認真觀察一會兒，剝開了糖紙，美滋滋地啃。
奚暖怕她的小牙齒被崩壞，就又說了她兩句。
完完全全沉浸在和女兒的二人世界中，等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莘聿并沒有開車，他将車子停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角落，一直在靜靜等待着。
他轉頭問冉冉：“寶寶困嗎，想不想睡覺？”
原本小孩子還不怎麽想睡，但被他這麽一說，又加上剛剛玩兒了很長時間蹦床，還大哭過，體力消耗嚴重，這會兒打了個哈欠，果然困意上襲。
奚暖領着去刷牙漱口後，小女娃就躺在後座上蓋着小毯子，沒一會兒睡熟，太暖和了，臉頰上泛起健康的紅暈。
怕吵醒小孩兒，奚暖刻意放低了聲音。
她知道男人想與她讨論什麽，所以問道：“你覺得，我剛剛為什麽情緒異常？”
她說這話時，語調已然帶了自嘲的意味，因為很少有男人能設身處地站在一個女性，一個母親的立場想問題。
身體的強壯度不同，身份與地位不同，甚至是身高不同———這樣的細微差距都能決定人看事物的角度，更別提是男性和女性呢？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矯情了？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在所難免，那男孩最終也道歉了，男孩兒的奶奶也沒追究什麽，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所以她幹脆預判了他的話語，讓氣氛不至于太尴尬。
莘聿卻搖搖頭：“如果當時我不在場的話，那奶奶絕不可能善罷甘休，她只是懼怕高大年輕的男人罷了，而不是真正感到歉意。”
奚暖有些驚奇：“你怎麽知道？她對你的态度明明很和善。”
莘聿的目光沉了沉：“她看你的目光，和看我時完全不同，那種目光很可怕，像是要把你和冉冉生吞下去，所以我很後怕，如果當時我不在場，你們母女可能已經被那老太婆單方面毆打了，而你為了護着冉冉，很難去還手，免不了臉頰被撓花。”
他的設想并未停止，反而緩緩地繼續說道：“周圍人因為她是老人，很可能不會太去拉架，而是選擇報警，等警察來得時候，那老太婆就會忽然坐地大哭，捶胸頓足将自己描述得非常可憐，最後案子不了了之，因為你并沒有受多重的傷，也并沒有人，真的會去估量你和孩子心靈所受的創傷有多大，就好像那都不值得一提似的。”
他所描述的場景令人膽寒，而且是極大可能會發生的。
奚暖縮了縮肩膀：“所以你說我該怎麽辦？找一個高大的男人，随時随地保護我和孩子，以此來預防這種場景的發生嗎？”
莘聿想了想：“富商和明星出行，确實會随身帶有保镖，但對于普通的女性來說，這并不現實，她們便只能去尋找一個男性伴侶，以親緣關系來謀求庇佑，但那就更不現實了，因為有數據顯示，婚姻內女性所遭受的暴力，大多數來自自己的丈夫，他們甚至還會打孩子。”
奚暖輕輕笑了一聲：“所以我要擦亮眼睛喽？”
莘聿說：“眼睛只是用來看清外在事物的器官，并不能看透人心，除非在眼睛裏安一臺透視機，再用專業的擦鏡布細心擦拭。”
他這麽說完以後，兩個人就都沉默下來，沒人為這個精妙的比喻而笑出聲。
莘聿沉思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所以我很抱歉，身為男性，我也同樣想不出任何辦法來應對這種對于女性的歧視，因為這種歧視并不單指男性對女性，甚至女性的內部也同樣存在。”
但他又說：“女人有子宮，可以生小孩，因此犧牲了身體的肌肉，變得更容易儲存脂肪，但這并不是不能改變，也可以通過鍛煉的方式縮小這種弱勢，你教育冉冉的方式雖然很對，但她太溫和了，攻擊性并不強，遇到蠻不講理的小男孩，就容易被欺負。”
奚暖知道他說得很對。
一直以來，她教小孩真誠，教小孩兒善良，雖然也教她提防壞人，但從未教過她怎麽攻擊別人。
幼兒園小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互相打鬧，冉冉太善良了，她只會躲，從不還手，所以別的小孩兒都不怕她，常常聚成一團将她堵在角落。
于是她點點頭：“這個我也發現了，我其實已經替她報了跆拳道班，只是還沒來得及送她過去。”
莘聿搖搖頭：“你這個班不行，孩子去了也只會學些花拳繡腿，哼哼哈哈叫幾聲，起不到什麽實質性作用，應該學正統拳擊或者巴西柔術，我來安排吧，到時候找好了老師和場地，我就通知你。”
奚暖‘嗯’了一聲，由衷地說道：“真的很謝謝你。”
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奚小冉還惦記着沒吃完的棒棒糖，這會兒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張着小手讓媽媽抱。
奚暖看見孩子嘴角流了口水，就想給擦擦，從包裏找紙巾沒找到。
莘聿打開車子的儲物盒，從裏面拿了包抽紙遞過來，奚小冉眼尖看見裏面的草編小狗，立刻興致勃勃探着腦袋瞧。
奚暖也‘咦’了一聲：“這不是我那年在集市上，給繁森哥買得禮物嗎？”
莘聿把小狗遞給孩子，讓她抱着玩兒。
又語氣淡淡地解釋道：“他不喜歡，所以我就留下了。”
奚暖點點頭，倒也沒怎麽在意，就想着或許這禮物太幼稚了，季繁森并不感興趣，過幾天再給他重新買一個就是了。
這會兒莘聿已經把車子開到了年少卿樓下。
她上樓要了車鑰匙，莘聿又幫着把兒童座椅裝回去，冉冉手裏抱着那草編小狗，雖然有些戀戀不舍，還是舉在手裏還了回去。
莘聿俯身摸摸小女娃的腦袋：“叔叔下次給你買布娃娃。”
他又将那小狗重新放回儲物盒裏，一直站在車外，目送着母女二人上樓。
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接通。
季繁森的聲音傳出來：“诶，我現在才想起來，四年前暖暖剛離開那會兒，你不是說她有禮物要你轉交給我嗎？那禮物在哪兒呢，我怎麽一直沒見着！”
莘聿挑挑眉：“我沒說過，是你聽錯了吧。”
已經是午後了，春天的風和煦，草地中也隐隐有嫩芽發出，周圍一切的景象都生機勃勃，他挂斷電話後，坐進車內，将窗戶降下來一些。
從前的事情歷歷在目，他又笑了笑。
其實當初和奚暖逛集市時，他讓她買這個小狗給季繁森，是帶着調侃意味的，就是不想讓她多花錢，随便拿個東西應付一下就算了。
但後來女人不辭而別，他才發現她留下來的東西少得可憐，便也不舍得将這幼稚的小狗送人了。
放在車裏時時刻刻看着，也挺好。
睹物思人便是如此。
…
奚暖回家之後，就趕快給女兒洗了個澡，順便檢查了一下她身上其他部分有沒有擦傷。
小孩兒皮膚嫩，到底也不能毫發無傷，嫩嫩的膝蓋上紅了一點點，擦擦藥也就好了。
但身上的裙子和褲襪卻不能再穿了，因為污漬是黑的，根本洗不掉。
奚小冉頭上頂着洗發露泡泡，坐在浴缸裏拿着小鴨子玩兒。
奶聲奶氣安慰媽媽：“沒關系的，小弟弟只是推了冉冉一下，冉冉不疼的，就是…就是委屈。”
她指了指胸口的位置，想起媽媽之前教得詞彙：“這裏難受，但不是身體在疼，就是委屈。”
奚暖彎着腰替她搓搓頭發：“嗯，但也可能是心痛，或者悲傷，你現在還太小，所以不會有這種情緒。”
給小孩兒吹頭發的時候，奚暖想了好久的措辭。
才蹲下身說道：“寶寶，以後有別的小朋友推你，或者打你的時候，其實你也可以還手，只是注意不要傷到人就好。”
冉冉有些困惑：“但是那個小朋友會疼。”
奚暖點點頭：“媽媽知道，但這也是他出手打人的代價，人做壞事都是有報應的，小朋友也是一樣，所以媽媽總是讓你保持善良。”
奚小冉認認真真聽着：“我知道啦！”
奚暖又說：“因為你是大孩子了，所以媽媽對你的要求也更高，媽媽希望你在善良的同時，也要保護自己，對你好的人，你也對他好，對你兇的人，你就比他還要兇，這樣壞孩子就會害怕你，以後也不敢再接近你。”
小孩子都喜歡被稱為‘大孩子’，覺得這是自己長大的标志。
奚小冉裹着小浴巾，眼睛都亮了：“嗯，我以後會兇噠！”
就這麽母女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天，晚上簡單吃了些東西，然後睡覺。
…
第二天是周日，奚暖一大早就帶着奚小冉去機場接葛阿姨。
說實在的，她真沒想到葛阿姨也會選擇回國，而且還和她住在同一個城市，因為這位阿姨一直都是四海為家的漂泊狀态，在每個國家和城市，都逗留不到一年。
之前在H國的時候，葛阿姨和奚暖是鄰居，她在奚暖懷孕和生産的時候，幫了很多忙，與奚暖母女幾乎是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而為了能常常見到冉冉，葛阿姨才會一直選擇住在H國。
後來即将分開，奚暖回國前去葛阿姨家的時候，還明确表示過，會把葛阿姨當成母親來看待，讓冉冉做她的孫女，以後也會孝敬她。
她又希望葛阿姨趁着年紀還不大，可以繼續自己的旅行生活，不要因為冉冉被束縛住。
結果這還沒幾天呢，葛阿姨就打電話過來，說是很想冉冉，要回國繼續和她們母女當鄰居。
聽到這一消息，奚暖自然是高興的。
奚小冉也很開心，小孩兒和媽媽穿着一樣的母女裝，淡色的牛仔褲配白色絲質綢衫，上衣的下擺塞在褲腰裏，底下是一雙小白鞋，看着像個小大人似的，還戴着愛心形狀的兒童墨鏡。
蹦蹦跳跳說道：“媽媽，我眼睛前面好暗呀！”
奚暖便有些無奈，沒收了她的小墨鏡裝在包裏：“這個會影響視線，不許再戴了，不然你會撞牆的。”
這時前面有人推着行李箱走來，正是一臉笑容的葛阿姨。
小冉冉立刻開心地跑了上去，就像久別重逢的家人一樣，葛阿姨抱起小孩兒來，奚暖随後過去，三個人擁抱在一起。
川流不息的機場內，人群漸漸停止，看着這溫馨的一幕，都禁不住笑了起來。
也是很巧了，奚暖家樓下正好有一戶人家要去外地定居，需要出租房子，房子裝修得幹淨明亮，家電什麽的都很齊全，葛阿姨立刻就能入住。
但搬家畢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有很多東西要買，家具和地板也需要重新擦拭，奚暖幫着忙了整整一天，奚小冉也貼心地跑來跑去遞東西。
這邊把葛阿姨安頓好後，小冉冉總算有了個去處，周六日幼兒園不上課的時候，奚暖有事情要忙，就把小孩兒放過去。
…
這天奚暖正在外面，時曉辰忽然打來電話詢問年少卿的近況。
奚暖就如實說了：“我感覺他最近還好，第三次試鏡通過後，過幾天就能去一個網劇裏演戲了，雖然是個小角色，但也算是份工作，總比他閑着好，我還打算給他接一些服裝模特的工作，鍛煉他的鏡頭感。”
時曉辰倒‘啧’了一聲：“難為這狗東西聽你的話，但你也得注意，別把自己的隐私透露給他，小心他哪天上網直播給你都抖落出去。”
奚暖‘哦’了一聲。
忽然就想起，自己和莘聿的每次談話，年少卿好像都在場…
但她只是個沒什麽名氣的小經紀人，想必年少卿也不會有興趣爆她的料吧？
時曉辰又說：“過幾天就是亞洲時尚盛典了，就在城西體育場，咱們寰亞的入場券很多，我給你留了一張，你倒時候去看看吧，積累點兒經驗。”
奚暖就問：“這個入場劵能帶藝人嗎？”
時曉辰沉默了一會兒：“你要帶年少卿去？”
奚暖‘嗯’了一聲：“讓他在外場蹭個紅毯，萬一有記者願意拍，還能增加個露臉的機會。”
時曉辰嘆了口氣：“我也真佩服你的樂觀精神，就那麽個狗東西，你居然想着要把他捧紅？還給他露臉的機會…算了，我幫你聯系吧，你們盡量早點去，前面基本都是些不出名的演員和蹭鏡頭的網紅，反正媒體都不怎麽愛拍。”
她又提高聲音：“但我跟你說啊，服裝公司不提供，化妝師也沒有，你愛給他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最好讓他穿個猩猩的玩偶服，錘胸口的時候動作更自然。”
奚暖想起年少卿的囑托：“其實…他學得是狒狒。”
時曉辰：“狒狒是個啥？”
奚暖覺得自己也有點兒傻了：“狒狒…是種動物，靈長目，狹鼻科。”
好容易給年少卿找了這麽個走紅毯的機會，她挂斷電話就忙碌了起來。
先找了相熟的服裝師借了套一萬多的西裝，又讓人家介紹了個價位較低的小化妝師。
到了當天晚上，奚暖就開車帶着年少卿去參加亞洲時尚盛典，現場車子絡繹不絕，但也算井井有條，很快就進了停車位。
年少卿這身衣服雖然不算合身，但讓他穿着，就總有那麽一種漫不經心的少年氣，微長的額發遮着眼睛，氣質淡漠清冷。
候場的時候，他從衣袋裏掏出顆棒棒糖，邊吃糖邊說話。
聲音模模糊糊：“那壞小孩兒呢？”
奚暖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口中的‘壞小孩兒’是奚小冉。
她有些無語：“我女兒怎麽壞了？”
年少卿看了她一眼：“她叫我‘壞哥哥’，我就叫她‘壞小孩兒’，這叫公平。”
奚暖也懶得跟他計較：“冉冉在鄰居家，現在太晚了，不适合帶她出來，她晚上九點就要睡覺的。”
年少卿就‘啧’了一聲：“壞小孩兒睡得可真早。”
繼續從口袋裏掏啊掏，他又拿出一袋子玉米形狀的軟糖：“你幫我把這個給她吧，反正也是用她爸爸的錢買的。”
奚暖先是‘嗯’了一聲，沒怎麽注意聽他說話。
後來才像是被針紮了似的，差點兒跳腳：“你能不能不要胡說？”
“不能。”年少卿翻了翻眼睛，一臉的不耐煩。
前面紅毯的主持人還在介紹一位粉絲過百萬的網紅大V，十多分鐘了，遲遲不肯叫下一個人登場。
他實在等得不耐煩，就這麽叼着棒棒糖走上紅毯，從禮儀小姐那裏拿過筆來，鬼畫符似的簽了個名字，而後才揚長而去，并沒有預留拍照時間。
前排的幾個記者對視幾眼，慢吞吞按了幾下快門。
之後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壓軸的明星才紛紛登場，奚暖忙着在給年少卿争取中排的座位，所以并沒有看到。
過一會兒看見這少年仍是一副死樣子，非常悠閑地靠在牆邊繼續吃糖，她又挺氣的：“算了，就你這樣，坐在哪裏都沒區別。”
年少卿‘哦’了一聲：“我看最後面那些塑料小凳子就不錯，清靜，空氣還好。”
人家工作人員還沒打掃完場地呢，他就走過去，親自清理出一片空地來，身子底下做一個塑料凳子，前面再擺一張，像個小桌子似的，把他兜裏的零食全擺上去了。
奚暖覺得，奚小冉如果在這邊的話，一定會很喜歡這張別致的‘小餐桌’。
她嘆了口氣，忽然真切得明白了‘爛泥扶不上牆’這句話的具體含義。
這會兒整個場地的燈光就亮了起來，時尚盛典的頒獎禮正式開始，各種唱跳歌曲熱場後，又是冗長的領導致辭，接着才開始各路明星上臺領獎。
因為是時尚盛典的原因，所以所有的獎項都是跟時尚有關系的，什麽年度最時尚服裝，最時尚妝容，最時尚發型…
奚暖聽得哈欠連連，看見時曉辰在前排的座位上，她就彎着腰走了過去，打算跟時曉辰打聲招呼，然後領着那不成器的年少卿提前離場。
這地方其實就離舞臺很近了，有很多當紅的明星就坐在旁邊，舞臺的燈光明亮，主持人的話筒聲很大，冷不防‘季飏’這個名字就鑽在她耳朵裏。
季飏獲得了年度最佳時尚男士大獎，是當晚最重要的獎項之一，給他頒獎得嘉賓是資深藝人許江，觀衆席的掌聲像潮水一般的響起。
緩步走上舞臺後，現場所有的攝像機都聚焦在他的面龐上，大屏幕上出現了男人那張完美無缺的英俊面龐。
在這樣萬衆矚目的榮譽下，他卻只是輕輕點點頭，并不怎麽高興似的，布滿陰霾的目光向臺下随意一掃，他的身子定在原地，驟然狂喜。
其實在奚暖的記憶中，季飏這個人，是很愛聚光燈的。
他好像天生為舞臺而生，喜歡熱鬧，喜歡掌聲，喜歡被粉絲愛慕的目光包圍，那麽眼下的場景，便正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他怎麽還不高興呢？
她覺得很奇怪。
跟時曉辰打完招呼後，她原本是想走的，但恰巧身後有人過來，她只好就站在過道裏側着身讓位，閑着無聊才往臺上望了一眼。
跟季飏對手視線的那一秒，奚暖才覺得大事不妙，尤其看到這位大明星忽然扔掉手中的獎杯，快步走下舞臺向她追來時，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人怕不是有了什麽毛病吧…
好好的獎不領，莫名其妙追她幹什麽？
下意識的，她就覺得不能讓他追到，急忙轉身往後臺跑去，冷不防又撞到個人。
…
一排排的試衣間并列在一起，空氣中飄散着陳舊的衣服味道，周圍靜悄悄，舞臺那邊的喧鬧聲已然聽不見了。
季飏的聲音發顫：“奚暖，暖暖！你在哪裏？我剛剛看到了，那人就是你，你出來好不好？出來和我見一面，我們都四年沒有見面了…”
而就在離他不遠處的雜物間內，奚暖正靠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上。
這裏面空間太狹小，兩人只能貼近着，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感覺到，空氣中有細小的灰塵在跳躍舞蹈着，氣氛一時暧昧起來。
莘聿單手攏着她的腰，低下頭來。
他的薄唇貼在她的耳側，低聲詢問：“想出去嗎？想出去的話，我就放你出去。”
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奚暖還是抿了抿唇：“算了吧，外面那人好像精神狀态不太好，我怕他啃我一口。”
聽她這麽說，莘聿便‘嗯’了一聲。
低低地笑了：“既然不出去，那就先這麽待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