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058章 第58章
“我和夏夢在一起了。”
周啓“噗”地噴出一口熱茶。
小助理正在給周啓遞文件簽字, 聞言,原本捧在手裏的文件“嘩啦啦啦”撒了一地。
黎晝坐在他們正對面的沙發上,一臉正色地說完, 挑了下眉:“你們為什麽這麽驚訝?”
周啓咳了咳, 默默将茶杯移到一邊。
連文件也顧不上簽了, 他愕然盯着黎晝抑制不住高興的臉, 茫然地将剛才黎晝說的那句話在腦海中又重新過了三遍。
他,和夏夢在一起了。
他和夏夢, 在一起了。
他和夏夢在一起, 了。
周啓:“………………”
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周啓下意識瞥了一眼辦公室門口。
黎晝剛才進來的時候,甚至都沒關門。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還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
周一一大清早的,所有人都在陸陸續續地上班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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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辦公室, 氣氛低落得不行。
大家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
唯獨黎晝看起來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周啓忽然不是很想問他們周末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他嘆了口氣,擡手撓了撓已經開始上移的發際線,朝小助理遞了一眼。
小助理已經瞳孔地震半天了,仿佛吃到了什麽驚天大瓜。
哇塞!
黎晝诶!
他們國內唯一的S級诶!
夏夢诶!
只能用“神奇”倆字來形容的B級向導诶!
他們倆居然在一起了!!
他要趕緊出去把這個驚天大瓜散播出去——!
剛想到一半, 他就對上了周啓警告的眼神。
小助理跟着周啓那麽多年, 周啓一個眼神他就立刻懂了。
很顯然, 周啓這個眼神的意思是:封口!将所有相關人等都封口!
絕對不能讓這個消息散播出去!
小助理趕緊低頭将文件撿起來, 放在桌上。
當做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小跑着離開了辦公室。
離開之前,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門板“啪嗒”一聲利落關上了。
小助理站在辦公室門外, 捂着胸口深呼吸。
旁邊的同事路過, 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你又從主任那裏吃到什麽勁爆新瓜了?”
小助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這人太懂他了!
但, 這瓜他真的不能往外傳,否則他就要被切成瓜了。
辦公室裏。
黎晝擰眉看了一眼關上的門。
顯然不是很滿意周啓讓人關門的舉動。
周啓哪會看不懂他的眼神。
周啓:“……”
他擡手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感覺自己快缺氧了。
現在的哨兵,真是一屆比一屆難帶了。
周啓欲言又止地看了黎晝半天。
一時間,千言萬語從他腦海中飄過去。
當然,黑塔的态度什麽的都是後話。
周啓的第一反應是想問他:王向屹知道這件事嗎?
王向屹如果知道的話,他沒有打死你嗎?
他如果不知道的話,恭喜你,你很快就要被那個護犢子的老父親打死了。
周啓嘆氣。
想想王向屹當年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鬼見鬼愁的樣子。
感覺黎晝将來得吃苦頭。
周啓站起來,背着手走到黎晝面前坐下來。
他感覺自己仿佛剎那間老了十歲。
他是真的不理解。
這倆人認識才多久?
滿打滿算,都沒到半個月吧?這就看對眼了?
哦,算上兩人進精神圖景的時間,倒是有了。
周啓欲言又止了半晌。
哨向之間戀愛,這事可大可小。
非要說的話,其實這一代的年輕人對于戀愛的觀念比前幾代人要開放很多,分分合合的都很正常。
以周啓對這兩個孩子的了解。
夏夢他猜不透。
但他了解黎晝,這孩子,比他看起來的要執拗很多。
黎晝要是看準了什麽,絕對會執着到底。
這小子該不會是對夏夢死纏爛打了吧?
還是動用了什麽特殊手段?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黎晝似乎也擁有精神系的異能。
想到這裏,周啓終于忍不住對黎晝問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你給夏夢洗腦了嗎?還是強迫她了?”
黎晝:“……”
周啓印象中的夏夢,是個聰明至極的小狐貍。
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一旦跟黎晝在一起,就代表了接下來要面對無窮無盡的麻煩事。
S級的伴侶,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特別是在很多人眼中,他們并不相配的情況下。
黎晝挺起胸膛,大聲地說:“我們是兩情相悅!”
周啓:“……”
瞧把你給驕傲得。
周啓暫時先将那些可能的顧慮放在一邊。
他問了個橫亘在這兩人眼前,不得不解決的問題。
周啓覺得自己此刻也像是王向屹上身了。
他如同一個操心的老父親,認真問道:“我記得你之前一直認定了自己有刻印向導的吧?這個情況你跟她提過了嗎?你們考慮過該怎麽解決嗎?”
黎晝沉默片刻。
這事目前他自己都毫無頭緒。
幸好夏夢之前的表态給了他十足的底氣。
他回答說:“我們聊過了,她願意跟我一起慢慢解決這件事。”
周啓沉吟,大致上明白了他們的決心。
也明白了夏夢的态度。
看來她也不是玩玩而已。
周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祝福吧。
只能祝福了。
站在一個認識了黎晝很多年,也十分喜歡夏夢的長輩的角度,他确實該送上祝福。
但站在黑塔的角度……
周啓有些頭疼。
上頭的人只怕不可能同意。
甚至他們搞不好會出手幹預。
——說到黑塔出手幹預哨向配對。
周啓想起了王向屹。
如今黑塔裏關于王向屹的風言風語不少。
但真正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的人并不多。
當年那些人,要麽已經退休,要麽早就已經調離了北京塔。
所有跟王向屹有牽連的人,基本都沒能留下來。
周啓算是比較幸運的,當年他才剛從學校畢業。
還沒來得及進入黑塔特勤中心,只是從前輩口中得知了當年的風言風語。
王向屹當年就被黑塔幹預過。
只不過,他的情況與夏夢和黎晝恰恰相反。
他是被黑塔的人摁着想給他匹配一名哨兵。
對方是一個出身很有些來頭的A級哨兵。
在北京這種一磚頭丢出去都能砸中三個權貴子弟的地方,她家裏都能排得上號。
聽說中間還發生了不少事。
周啓當時了解得不多,只知道當時王向屹抗争了很久,跟黑塔鬧到了雙雙撕破臉的地步。
王向屹從那時起更是發誓,再也不會踏進黑塔一步。
……要不是如此,周啓之前也不會出那種馊主意,将人綁來黑塔。
周啓摸摸下巴。
想想王向屹與黑塔的那些舊事。
如今舊怨未了,又添新仇。
怕是有的打了。
周啓看向黎晝。
他意味深長地問道:“有沒有擔心過會被上頭阻撓?”
結果,黎晝的反應有些出乎周啓的意料。
黎晝平靜地反問道:“為什麽要擔心?”
周啓微微一怔:“你不怕他們出面幹涉你們倆嗎?”
S級多珍貴?
而且還是個沒什麽背景的S級。
多少人正盯着他?
想要掌控一個哨兵,最好的途徑是什麽?
功、名、利、祿……這些東西與哨向刻印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刻印才是最能直接控制哨兵的神兵利器。
黑塔這些年間之所以沒有給黎晝安排任何向導,任由他獨來獨往,一方面是因為他一直聲稱自己有刻印向導,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确實沒有找到跟他匹配率足夠高的向導。
黑塔就算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
如果此時黎晝對外宣稱自己找了個向導當對象,而且還是個跟他匹配率80%的B級向導,黑塔勢必會做出一定的應對來。
周啓琢磨着,黑塔要還是當年那一副強硬态度,事情恐怕就麻煩了。
雙方搞不好得兩敗俱傷。
如果黑塔學聰明了,知道不能硬碰硬,十有八|九會在夏夢身上動腦筋。
比較理想的情況是黑塔嘗試去拉攏夏夢,再借由夏夢去控制黎晝。
要是不理想的情況……黑塔沒準會為了保持現有的微妙平衡,而對夏夢不利。
周啓一時間思緒萬千。
結果黎晝平靜地反問道:“你是說總部嗎?”
周啓愣了下,慢半拍地點點頭。
确實,黎晝這個級別,估計總部也時時刻刻在盯着了。
都輪不到北京塔這邊的高層出手幹涉,總部也會想方設法阻止他們。
黎晝非常平靜地笑了一下,用一種冷靜到極致的語氣說:“他們如果想死,可以試試看。”
黎晝:“大不了誰都別活了。”
周啓睜大眼。
一時間,他被黎晝身上這一份平靜的瘋感驚到了。
輕飄飄的兩句話,卻明顯令人感覺到滿滿的殺意撲面而來。
仿佛要是有任何人敢對夏夢下手,他就敢把黑塔攪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他……居然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種話來。
周啓凝重的臉上一點點升起佩服的神色。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會盡力将黎晝的意思傳達給上頭的人。
……
彼時夏夢并不知道樓上周啓辦公室裏發生了什麽。
她處理完系統裏的信息,起身往外走。
歐旭覺得她太過不當回事了,急的恨不得抓住夏夢的肩膀猛搖:“真的!這事可大可小啊!你別不當回事!”
夏夢被他晃得頭都要暈了,連忙擡手攔住他。
夏夢:“我沒不當回事啊。”
歐旭:“那你還這麽淡定!”
夏夢聳肩:“我只是知道,戀愛這種事,要想不被阻撓,做到一點就可以了。”
歐旭:“哪一點?”
夏夢平靜地說:“掌握話語權。”
只要掌握了話語權,黑塔自然拿他們沒有辦法。
話語權這方面,夏夢有底氣。
一方面是因為黎晝的實力足夠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自己。
她相信自己也足夠強大。
夏夢從來是個自信的人。
不了解她的人或許會覺得她是在盲目自信。
但她身邊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個非常擅長認清自身長處,并為自己建立優勢的人。
別看她平日裏大大咧咧,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
實際上,猴兒精。
夏夢雙手插兜,推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走。
歐旭一臉懵逼地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後。
歐旭:“姐姐,你再給解釋解釋呗?你說得太玄乎了,我沒聽懂啊!”
這難道就是人與人之間智商的參差嗎?
夏夢嘆了口氣,走了兩步,她朝不遠處隔離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喏。”
現如今,全世界範圍內怪病蔓延。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哨向被牽連其中。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別說哨向了,連普通人類都在劫難逃。
夏夢不知道國外的黑塔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但看目前北京塔的情況,成功将人從扭曲的精神圖景中帶回來的案例,只有那麽幾個。
且都跟她有關。
黑塔但凡有點腦子,就知道不應該得罪她。
夏夢簡單解釋了兩句。
歐旭愣了半天,腦子裏将她的話轉了兩圈,終于明白過來。
他激動得猛拍大腿。
歐旭:“說的也是!”
歐旭:“別說得罪了,換我,我得将你供起來好吧!”
夏夢勾唇輕笑。
夏夢:“是吧?連你都知道的事,他們能不懂嗎?”
歐旭:“就是……哎?什麽叫連我???”
……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歐旭,夏夢去往住院部查房。
今天她的工作內容不多。
自從之前發生了寧弈“襲擊”她的事件之後,白主任暫時停止了她在疏導科的工作。
所以她眼下閑得很。
一輪查房下來,護士站的小護士忽然起身說:“夏醫生,前臺那邊有人找你。”
夏夢正在低頭寫病歷,聞聲,頭也沒擡地問道:“誰啊?”
小護士:“是一對年輕夫妻,丈夫姓陸,說是你讓他們來的。”
陸……?
夏夢一下就明白是誰了。
應該是陸彧廷和林菲。
她猜到林菲會來,卻沒想到,陸彧廷也來了。
夏夢點點頭,說:“麻煩你幫我預約一間疏導室,我現在過去。”
小護士:“好嘞。”
夏夢沒有耽擱太久。
将查房後的病歷一一寫完之後,她跟護士長梁姐做了個交接。
随即她便朝着疏導科那邊過去了。
到達疏導科門口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候診區第一排的一對男女。
男人西裝革履,打扮得很精致得體,風度翩翩。
相對而言女人看着就憔悴多了,只是簡單地在起居服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
她正雙臂抱着自己,一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夏夢一眼便認出來了,确實是陸彧廷和林菲。
他們看起來跟精神圖景裏一模一樣。
兩人隔了一個椅子坐着。
陸彧廷正在打電話。
夏夢站在拐角處,看着他眼神溫柔,語氣溫和地打着電話:“……嗯,在陪她看醫生。”
“也不知道她突然發什麽瘋,非要來。沒辦法,我只能陪她過來一趟。”
“沒事,大概就是抑郁症又加重了吧,讓精神科的醫生開點藥就好。”
“放心,開完藥我就過去找你。”
“嗯,我也愛你。”
夏夢靜靜看着,視線從他身上,轉而落在林菲身上。
她的眼神毫無焦距,像是根本不知道身邊的人在說什麽。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這一刻,夏夢終于明白林菲為什麽會那麽的後悔。
也是,刻印只是束縛住了他們的身體。
并不能束縛住他們的心。
而一旦其中一人的心飛走了。
另一個人的身心便會一起崩潰。
在這一點上,哨兵要承擔的風險更甚。
哨兵一旦刻印,便意味着一生無法再離開刻印向導。
陸彧廷大約就是吃準了這一點,所以連裝都懶得裝了。
夏夢輕輕喟嘆一聲,終于擡腳走向他們。
夏夢:“陸彧廷?”
陸彧廷聞聲擡起頭來,随即挂掉電話站起來,溫和有禮地朝她微笑了一下,主動伸手:“您好,您是夏夢夏醫生嗎?”
夏夢擡手跟他握了一下手,一觸即收。
夏夢的注意力都在林菲的身上。
她注意到在她喊出陸彧廷名字的時候,林菲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
夏夢:“林菲?”
林菲聞聲擡起頭,失焦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夏夢的方向,卻沒有落在夏夢的臉上。
像是在故意閃躲眼神。
故意沒去看夏夢的臉。
夏夢心頭一跳。
她這個眼神,看着明顯不太對……
難道弗雷格利妄想的症狀又加重了?
陸彧廷看也沒看林菲一眼,而是維持着風度翩翩的樣子,彬彬有禮地表達了他今天特意請了一天假,帶着妻子來看病。
電話一挂,他立刻就戴上了深情丈夫的面具。
演技簡直比影帝還絲滑。
說着,陸彧廷忽然意味深長地笑道:“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
夏夢眨了下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他話裏話外似乎在打機鋒。
說她年輕……該不會是在質疑她的能力吧?
夏夢一臉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着痕跡地刺回去:“您倒是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
陸彧廷下意識挑了下眉。
他:“您認識我?”
夏夢點頭:“透過您的妻子,了解過一些。”
陸彧廷靜了一瞬。
随後他笑起來,試探道:“不知道她跟您說過我什麽?”
夏夢饒有興致地觀察着他所有的反應,随即滿意地笑了一下,眨眨眼裝傻:“還能說什麽,當然是說您年輕有為,事業有成了。”
說完,她不再等他繼續說什麽,轉頭對林菲說:“林菲女士你好,咱們可以進疏導室了。請跟我來。”
“疏導室?”陸彧廷飛快地伸手按住林菲的手臂,對夏夢說,“夏醫生,是不是哪裏弄錯了?我聽說您是精神科的醫生,為什麽要進疏導室?”
他彬彬有禮地說道:“您可能不知道吧?我也是一名向導,我已經跟我的妻子刻印過了。您是無法為她疏導的。”
常理來說,确實如此。
哨兵在被向導刻印之後,與其他向導的匹配率就會跌到50%以下。
這是哨向間一貫的常識。
可惜夏夢本身就超出了常理。
她慢條斯理地雙手插兜,微笑道:“別人确實不行,但我是個例外。”
陸彧廷一點點收起了唇角的笑意。
他看着夏夢的臉,在思考她究竟是在詐他,還是說真的。
如果她真的能進林菲的精神圖景……
不,這絕對不行!
他飛快擡手抓住林菲的手臂,對着夏夢說:“夏醫生,你可能是搞錯了,我們今天來不是接受疏導的,我妻子如果需要疏導,完全可以由我來完成。我是想找精神科的醫生為我妻子開一點抗抑郁的藥,僅此而已。”
夏夢寸步沒讓,微笑着反問道:“她既然挂了我的號,她患有什麽病症,具體的治療方案該怎麽制定,應該由我來決定吧?”
她知道陸彧廷在怕什麽。
他怕林菲的精神圖景裏的混亂被人發現端倪。
陸彧廷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明知道哨兵已經被刻印過了還要強行為她疏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想害死我的妻子嗎?”
夏夢沒有理他,朝林菲笑道:“林女士,請跟我來。”
結果陸彧廷毫不松手。
他皺眉道:“行,治療方案是主治醫生的權利。但我身為她的丈夫,我有資格為我妻子換個醫生吧?”
說他走向向導中心的前臺,說:“給我換個醫生,精神科其他醫生,随便誰都行。”
前臺的小姑娘站起來,滿臉歉意道:“不好意思,精神科目前就只有夏醫生一位接診。”
陸彧廷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這麽大個向導中心,只有一名精神科醫生?騙誰呢?
陸彧廷沉下臉,他覺得前臺和夏夢是在聯合起來糊弄他。
他說:“那我們不看診了。”
說着,他就要去抓林菲的手臂:“走。”
林菲似乎很抗拒他,下意識地往夏夢身後躲。
夏夢知道,這是林菲在向她求救。
她上前半步,擋在林菲面前,對着陸彧廷說:“陸先生,您現在不能帶她走。”
林菲的拒絕和夏夢的強硬,令陸彧廷臉上一陣青白交錯。
像是為了找回面子,他皺眉嚴肅道:“你們向導中心也太離譜了吧?當這裏是你家開的嗎?我們想走還不行嗎?你們負責人呢?把他叫出來!”
夏夢從頭到尾都是平心靜氣的。
她朝前臺妹子遞去一眼:“去請白主任過來。”
沒過幾分鐘,白一竹就來了。
他臉上挂着和事佬般的微笑,背着手走過來,朝前臺妹子低聲問道:“什麽情況?”
前臺妹子趕緊附耳過去,把剛才的情況一五一十全說了。
白主任聽着聽着,臉上冒出驚訝之色。
這廂,夏夢與陸彧廷還在僵持着。
陸彧廷一見白主任過來,立刻趾高氣昂地沖夏夢擡了擡下巴,第一時間告狀:“主任是吧?你手底下這名醫生,明知道我妻子已經被刻印的情形下,還要強行要給我的妻子疏導,這你得給個說法吧?你們向導中心就是這麽培訓員工的嗎?醫生就可以違背病人家屬的意願,也完全不顧病人的死活嗎?”
不愧是大律師。
給人腦袋上安罪名的時候,完全信手拈來,滔滔不絕。
幸好白主任并不是個被人三言兩語就帶跑偏的。
白主任在這個位置上,大風大浪也沒少見。
他先是語氣溫和地表示一定會了解清楚情況,給他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随後,他才看向夏夢:“說說看,怎麽個情況?患者家屬想走為什麽攔着不讓?”
夏夢平靜地說:“因為患者的情況并不正常。”
白主任微微皺眉:“但接不接受治療,這是患者自己的自由。”
陸彧廷聞言,傲慢地擡了擡下巴。
他插話道:“你們這位夏醫生是剛從學校出來的實習醫生吧?也太肆意妄為了。”
夏夢看都沒看他,而是看向白主任,平靜地說:“主任,我扣下她,是因為向導中心的工作守則第176條的特殊條款。”
白主任一呆,顯然完全沒料到夏夢此時突然開始拽起了法條。
他:“啊……?第176條?”
夏夢點點頭:“第176條規定,當醫生有理由和證據認定該患者具有一定的社會危害性時,有權越過患者和患者家屬的意願,對患者進行強制入院的控制措施。”
白主任看了林菲一眼,詫異道:“你怎麽能确定——”
夏夢嘆了口氣:“主任,您是不是周一剛上班,還沒來得及确認郵箱?”
白主任:“……是啊。”
夏夢:“我昨天給您發了郵件。周六晚上21點,我和黎晝在回家的途中遭遇特殊情況,被拉進了這位林菲女士的精神圖景裏。具體的細節我已經全部寫在報告裏了,您要不趁現在看一眼?”
白主任:“……”
陸彧廷:“……”
白主任當場點開工作手機,翻看郵箱。
果然,昨天下午,夏夢就給他發了郵件。
郵件的發送時間是做不了假的。
白主任點開郵件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這時候,他才終于慢慢收起了臉上和事佬般的笑容。
“怪病”這件事,目前還是黑塔內部封鎖的機密。
所有被牽涉其中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因此外界并不知曉任何消息。
陸彧廷自然也是不知曉的。
他不客氣地駁斥:“開什麽玩笑呢?你能進她的精神圖景?撒謊也找個更合理的理由,行嗎?”
夏夢看都懶得看他,而是直直地看着白主任:“您怎麽看?”
白主任沉默片刻,朝她點了點頭,正色道:“那這位患者就由你來負責。暫時安排在二號隔離區,不允許家屬探視。”
現如今的隔離區一分為二。
之前被夏夢他們從精神圖景中帶出來的人,目前都安頓在二區裏休養。
至于之前那一部分還在昏迷的人,則統一安排在了一區。
白主任毫不猶豫站在了夏夢這一邊。
陸彧廷愕然,他不敢相信向導中心的負責人居然也偏袒夏夢。
“主任?你這是什麽意思!?”
夏夢沒理他,扭頭看到林菲正拽着她的衣袖。
夏夢擡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溫和地安撫道:“沒事了,我會幫你的。跟我來好嗎?”
林菲擡眸看着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于是夏夢直接帶着林菲去了之前預約好的疏導室。
身後不斷傳來陸彧廷厲聲責問的聲音。
大律師或許是上慣了法庭,诘問起來氣勢十足。
夏夢內心默默給白主任點了根蠟燭。
老白!堅持住啊!
……
兩人進了疏導室。
兩人相對而坐。
夏夢沒什麽廢話,直接開始給林菲疏導。
有過之前的經驗,這次夏夢進得更加順暢。
精神力蔓延着,夏夢睜開眼睛。
她再次出現在了朝陽村的村口。
天色陰沉,濃霧彌漫,陰風四起。
周圍向日葵花海随風起伏。
四周看起來比上次夏夢離開時要壓抑了很多。
但所幸沒有出現那些詭異的人臉向日葵,也沒有出現晚會和教堂的場景。
身後傳來腳步聲。
夏夢回過頭,看到林菲滿臉淚痕地走向她。
一陣風從林菲身後吹過來。
從林菲身畔吹向夏夢。
清風拂面的瞬間,夏夢聽到一道壓抑的求救聲傳來。
她擡起眼,看着林菲雙眼含淚,一串串淚珠無聲地從她的眼眶往下掉。
幫幫我……
幫幫我……
夏夢問:“你想讓我怎麽幫你?”
林菲閉上眼睛,又一串眼淚落下來。
再睜開眼時,她決然地說:“就算是死,我也想要離開他。”
夏夢輕嘆一聲。
看來她和陸彧廷的婚姻,已經令她厭惡至極。
只是,用死亡的代價來懲罰他,未免太過慘烈。
這與夏夢的價值觀完全相悖。
她可以有千萬個理由努力活下去。
如果說給她字典裏的字排個序,死絕對是最後一個字。
人生總還有希望在的。
或許,這就是她成為精神科醫生的理由之一。
她沒有多說什麽。
她知道此刻的林菲精神狀态并不穩定。
夏夢釋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将林菲的精神圖景細細地重新梳理了一遍。
直到這裏重新恢複了陽光晴朗的樣子,她才從這裏離開。
疏導室裏,兩人同時睜開眼睛。
夏夢觀察着林菲的神色。
接受了疏導之後,林菲看起來要冷靜許多,也清醒許多。
手上那難以遏制的顫抖也逐漸停止了。
“試試離婚吧。”夏夢忽然說。
林菲怔怔地看着她:“……僅僅只是離婚,又有什麽用呢?我和他已經刻——”
說到一半,她垂眸看向兩人依然交握的雙手。
夏夢爽朗地笑起來:“刻印了又怎麽樣呢?不是還有我嗎?”
所有的哨兵之所以被刻印束縛,無非是因為刻印之後他們無法再接受其他* 向導的疏導。
一生只能臣服于刻印向導。
林菲曾經也是這麽以為的。
所以她無比絕望。
絕望地看着婚後的陸彧廷逐漸露出真面目,看着他一步步将她踩在腳底下。
因為刻印,她只能一次次地忍氣吞聲,一次次的做小伏低。
她其實也不想死。
從她記事起,她的母親便身體不好,無數次掙紮在死亡線上。
母親的堅強始終影響着她的人生觀。
要不是她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夏夢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沒關系,今後我來給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