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051章 第51章
夏夢探究的視線越過黎晝的手臂, 不着痕跡地打量四周。
地鐵平穩地行駛着,一如平常。
車廂內依然熙熙攘攘,就像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周末夜晚。
車廂裏的每個人都一副稀松平常的樣子。
聊着天, 刷着手機, 聽着歌, 還有人趁機閉眼睡覺。
但通過黎晝的反應, 夏夢意識到,此時他們面對的情況, 或許遠比眼前看起來的一切太平要來得危險得多。
人人頂着一模一樣的臉。
卻無人覺得異常。
這事本身就透着詭異的古怪。
夏夢轉着眼珠子觀察了一圈, 将視線收回來,落在黎晝的側臉上。
近在咫尺的* 這張側臉依然是輪廓分明, 五官清晰深邃。
灰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幸好黎晝的臉沒有變化。
夏夢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鼻子,入手還是熟悉的觸感。
應該也還是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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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松了口氣。
然後, 她慢慢擡眸,跟黎晝近距離對視。
他們倆此時的距離極近,呼吸間仿佛都是彼此的氣息。
這要換了平時,她估計早就彈開了。
可這一刻, 她完全不敢動。
生怕驚擾了周圍詭異的氛圍。
她甚至不敢做什麽大幅度的動作, 只能将左手搭在黎晝的胸口, 一筆一劃地寫。
隔着薄薄的襯衫, 她的指尖仿佛能觸碰到他胸口彈性十足的肌肉。
黎晝似乎不太适應她這種觸碰, 她寫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就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夏夢覺得有些好笑。
怎麽的?
剛才對她這麽做的時候就沒想過這麽做有點過分親密了嗎?
黎晝低哼了一聲, 低頭靠在她耳邊, 小聲說:“有點癢。”
夏夢擡起指尖,想說那要不換個別的方式交流, 随即就感覺到黎晝之前寫完字就搭在她後腰上的手輕輕捏了她一下,然後又寫了倆字:繼續。
夏夢偏頭好笑地看向他。
這人真是有毛病。
癢還用這種方式幹嗎?
好玩嗎?
都什麽時候了還玩!
她放下手,垂手探入口袋裏,很快掏出手機來。
差點被這人帶溝裏。
有手機幹嘛還用這麽不靠譜的交流方式啊!
她先是點開手機的備忘錄,飛快打了一行字,然後将屏幕轉過來,示意黎晝看屏幕。
【現在怎麽辦?先聯絡周啓,叫外援吧?】
黎晝垂眸看了看,沉默了下。
根據他的經驗和直覺判斷,這時候,他們大概率是聯系不上周啓的。
他們已經進了精神圖景了。
本質上來說,跟現實中已經不能算是同一個維度的世界了。
他擡起另一只手,食指指尖在她屏幕的左上角點了點。
運營商的标志已經消失了,信號連一格都沒有。
此時這部手機已經離開了運營商信號覆蓋的範圍。
夏夢也反應過來了。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麽說,這次加班得全靠他們倆自己了。
有點麻煩了。
之前幾次,有黑塔和周啓提前幫忙提供資料,夏夢進精神圖景的時候,多少都能有點心理準備。
這次,一點前情提要都沒有,這個精神圖景的主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什麽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
這意味着,他們對自己接下來會遭遇什麽,一無所知。
想要順利從精神圖景出來,唯一的途徑,或者說,唯一的解題思路,就是解開精神圖景主人的執念,或是找出精神圖景異常的症結所在。
可現在,別說症結了,連人是誰都不清楚。
黎晝執着地在她後腰上寫字。
一筆一劃:
靜觀其變吧。
很好,寫半天寫了句廢話。
夏夢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放下手機,腦袋往車廂上一靠。
還是得找機會破局。
黎晝收回搭在她後腰上的手,放回到車廂牆壁上。
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地鐵到達下一站。
廣播中響起地鐵播報的聲音:
【親愛的乘客您好,北京地鐵提醒您,列車即将到達終點站,請所有乘客做好準備,有序下車。感謝您的搭乘。】
夏夢與黎晝對視一眼。
這就到終點站了?
不對吧?
他們上車的時候,距離他們永安站至少還有十幾站呢,更別提終點站了。
不過,他們人都已經進精神圖景裏了,現在再糾結什麽終不終點站的也沒意義。
列車開始減速,車廂內所有人跟着車廂的慣性晃了晃。
黎晝及時扶住夏夢的肩膀。
車輛進站,車門打開。
站在門口處的乘客開始下車。
夏夢朝窗外看去。
發現窗外的景象跟尋常地鐵終點站沒什麽不同。
看起來甚至跟黑塔那邊那座終點站的建築也有幾分相似。
由于是終點站,所有人都陸陸續續的往下走。
兩人順着人流走下列車。
踏上站臺的時候,發現在他們前面下車的人竟然走得沒剩幾個人了。
一節車廂裏剛才還滿滿當當的,至少也得有兩百多人。
而且列車至少也有十幾節。
可一轉眼的功夫,這麽多人居然都消失了。
夏夢隐隐感覺到不對,扭頭想要去抓住黎晝的手,以免又出什麽意外。
結果一扭頭,身後空空蕩蕩。
哪裏還有黎晝的身影?
車廂內的人已經完全走光了。
車廂門輕輕合攏。
夏夢目瞪口呆。
沒了?
人呢??
也就一個錯眼沒盯住,他人就沒了??
夏夢再一轉頭,發現剛才走在她面前的幾個乘客也都消失了。
站臺上一眨眼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連地鐵也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一座空空蕩蕩的站臺。
天色昏昏沉沉,四野煙霧彌漫。
烏鴉嘶啞地鳴叫起來,撲扇着翅膀飛遠了。
一陣寒風恰到好處地吹過來,嗚嗚地咽嗚着。
……這簡直是恐怖片的标準配置了。
夏夢下意識摸了摸手臂上剛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加班就算了,居然還被迫沉浸式體驗恐怖片場景,對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
回頭她必須跟周啓申請精神損失費。
夏夢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
一個人就一個人吧。
往好處想,至少,目前她能肯定黎晝也進了這個場景。
只要她能一直茍下去,茍的時間足夠長,總會有跟他彙合的時候。
夏夢定了定神。
環顧四周,周圍并沒有什麽比較顯眼比較特殊的标識。
非要說的話,大概也就是不遠處那個出站口的标志比較顯眼。
從這裏出去嗎?
應該是了。
除此之外,也沒別的選擇。
夏夢緩步朝着出站口走去。
站臺的名字寫着這個終點站的名字:朝陽村。
北京的地鐵網絡裏,有叫朝陽村的站點嗎?
朝陽區她倒是知道。
夏夢腳步沒停,徑直朝着出站口的閘機走去。
口袋裏的地鐵卡放進閘機裏,閘機非常順利地讀取并放行。
這個站臺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出站口前面還挂着一道半褪色的紅色橫幅,寫着:
【歡迎來到朝陽村。】
夏夢雙手插兜,順着出站口往外走。
這時候她才發現,門口停着一輛灰撲撲的小巴車。
車門還開着,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按了按喇叭,遠遠地朝她大喊:“小夏!就等你了!快上車!!”
夏夢一怔。
知道她的名字嗎?
但令她欣慰的是,這個司機倒是長着一張跟車上其他人不太相同的臉。
見夏夢沒動,那個司機又喊了一句:“愣着幹什麽呢?再磨蹭就趕不上晚飯了!”
夏夢趕緊應了一聲,腳下小跑幾步,走上了車。
走近了,她趁機仔細又打量了一眼,确認這個司機的長相确實跟那張臉不一樣。
司機師傅的五官要粗犷淳樸很多。
而地鐵上那張詭異的臉,則蒼白秀氣一些。
她上了車,順勢朝車上看了一眼。
十七座的小巴車上,差不多已經坐了半滿。
車上基本都是學生打扮的女孩子,年紀有十幾歲的,也有二十出頭的,看起來都很年輕。
夏夢掃了一眼,這些人的長相也各有不同。
她稍稍放心下來。
她挑了兩個空位坐下來。
才剛坐定,後面突然冒出個女孩子,往夏夢身旁的空位上一坐,笑嘻嘻地朝夏夢道:“小夏姐!好久不見呀!”
夏夢心說,哪來的好久不見。
妹妹,咱們倆分明是第一次見呀。
她打量了這姑娘一眼。
小女孩大約十六七歲,花一樣的年紀,身上套着運動款的校服,紅白相間,左胸前印着學校的名字:朝陽第三中學。
怎麽的?一個朝陽村裏,還能有三所高中?
這究竟是什麽規模的村莊啊??
夏夢心中茫然,臉上卻自動地回應了起來。
她習慣性地露出微笑:“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麽樣?”
在京北醫院實習大半年,夏夢修煉出的第一項技術,就是親切感。
務必讓所有患者賓至如歸,見了她如同見到親人。
女孩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聲道:“小夏姐,你怎麽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夏夢:“……”
所以,她不應該心情很好嗎?
她扭過頭,悄悄往車上其他的女孩子臉上看去。
發現那些年齡大一些的女孩子們臉上,幾乎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夏夢:“……?”
她趕緊斂去笑意,擡手咳了咳,回答道:“心情好也說不上,反正我這人平時就這樣嘛。”
涉世未深的女孩立刻被說服了。
她絲毫沒有懷疑,點點頭說:“說的也是,小夏姐你本來也是心大。”
夏夢:“……?”
心大?
隐約覺得在這個語境下,心大不是什麽好詞。
她沒有多說什麽,以免暴露出更多的破綻來。
以她為數不多的經驗來看,剛進精神圖景最好還是先順着劇情走,否則容易給自己額外增加不必要的難度。
車窗外的天色逐漸暗下來。
黃昏已至,天邊紫色的火燒雲翻卷。
夏夢托腮靠在窗邊向外看。
車輛行駛在一條筆直的鄉間小路上。
道路兩側,是一望無際的田野。
田地裏種着的全部都是向日葵,所有的花盤都努力地朝着夕陽的方向,花海随風起伏如浪。
在夕陽的餘晖中,場景美麗得像是一幅夢幻的油畫。
撇開這裏是精神圖景這一點不談,這裏的風景還怪漂亮的。
夏夢一邊看着,一邊放空自己。
不知怎麽的,忽然腦海裏就冒出了剛才地鐵上黎晝半靠在她肩膀上,一筆一劃在她後腰上寫字的畫面。
她不是個會自作多情的人。
平日裏跟人接觸的時候,不太會随便往暧昧的方向去多想。
用朋友的話來形容,她就是個暧昧信號絕緣體。
但,絕緣歸絕緣,該敏感的時候,她依然也會很敏感。
黎晝剛才的動作,明顯已經超出了正常朋友之間的安全距離。
信號強烈到,她已經無法忽視,也無法裝傻了。
夏夢沉思。
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前的情況。
以前她也遇到過不少跟她明确表達心意的人。
不得不說,也都是一些很優秀的人。
但奇怪的是,她對他們就是提不起興趣。
她無法想象自己跟那些人在一起,以男女朋友相處的畫面,更加無法想象跟他們親密接觸會是什麽樣子。
可黎晝……
夏夢頓了一下。
在昨天以前,她也挺難想象的。
可那個夢實在做得太逼真了。
就像開啓了某個開關。
每當黎晝靠近,她腦子裏自動開始回憶那個夢裏的細節。
走馬燈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天知道剛才他貼近她,在她後腰寫字的時候,她得多努力才能繼續保持平常心。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當時她的心跳有多快。
心理學上,該如何解釋她眼下這個心理狀态呢?
夢境的移置作用?
由于夢境中強烈的情緒,對她的心态産生了影響。
令她不由自主地将夢境中感受到的情緒移置到了現實中的黎晝身上,以為自己對他心動了?
還是吊橋效應?
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一次次的并肩作戰,危險的經歷令她總是保持在一個緊繃、心跳加速的狀态下,這個時候她會産生一種錯覺,誤以為這種心跳加速是因為自己對黎晝動了心?
大概兩個都有吧。
夏夢冷靜地同時接受了這兩種解釋。
沒關系。
移置作用也好,吊橋效應也罷。
都說明了一件事——歸根結底,還是她自己意志不夠堅定。
她好好的怎麽可能會看上一個明顯哪裏有大病的哨兵?
此時回想,夏夢覺得老王說得沒錯。
黑塔這些哨兵,一個兩個的,确實都有大病。
看起來一個個熱情活潑,陽光友善,實際上接觸了就會發現,他們都有着各種各樣的難言之隐,一個個都病入膏肓。
那座黑塔像是個外表正常的瘋人院。
裏面的人,瘋得千奇百怪,各有所長。
夏夢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對黎晝産生這樣那樣奇怪的情緒,肯定是受了黑塔的影響。
所以自己也變得奇奇怪怪起來。
……
司機踩了一腳剎車,慣性使得夏夢身體往前晃了一下。
她飛快回神。
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周圍不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
昏暗的天光下,眼前是一座小村莊。
村莊很漂亮,村口就種滿了向日葵。
每家每戶的房子都是獨立的小屋,有一層的,也有兩層的,整齊地排列着,井然有序。
比想象中要漂亮很多。
像是個很受游客歡迎的地方。
夏夢跟在小女孩的身後走下車。
司機師傅朝他們擺擺手:“快回家吧!別錯過了今晚的活動!”
夏夢回過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今晚的活動?
什麽活動?
她的目光掃過所有的女孩,那些看起來成年的女孩子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沒成年的則明顯看着輕松很多,眼神裏也充滿了期待。
夏夢頓了頓,意識到今晚的活動,似乎在年齡上有個分界線。
對沒成年的女孩來說,今晚的“活動”是令她們愉悅的,期待的。
而對那些已經成年的女孩來說,可能就沒那麽令她們高興了。
夏夢默默将她們的表情記下來,面不改色地跟上之前那個跟她打招呼的女孩子。
女孩子們走進村子裏。
各回各家。
夏夢并不知道屬于她的“家”在哪裏,為了不引起懷疑,她只能找機會現場套話。
那個女孩子并沒有懷疑,一路上叽叽喳喳,在夏夢不動聲色的話術引導下,她幾乎将知道的全說了。
那個女孩子叫林菲,十五歲。
家就住在夏夢家隔壁,因此兩人打小就認識,一起長大,關系很好。
夏夢是單親家庭,家裏還有個身體不太好的母親。
因此夏夢大學畢業之後,早早就出去上班賺錢了。
至于今晚的活動,則是他們朝陽村和附近十幾個村莊的傳統活動。
通俗來講,就是相親。
而且,是哨向之間的相親。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朝陽村和附近村子裏,盛産哨向。
幾乎每一年,各個村子的少年少女裏就會有幾個人覺醒。
于是乎,為了哨向之間能配上對,這個傳統便應運而生。
延續至今,也有三五十年了。
每年的七夕,附近的十幾個村子就會聯合組織一場專屬于他們哨向的七夕活動。
七夕前後,是這裏的向日葵開得最好的時候。
于是活動就安排在他們朝陽村外面的向日葵花海裏。
活動一般會持續一天一夜。
活動從七夕的晚上八點鐘開始。
附近村子裏所有适齡的哨向都必須參加。
沒成年的孩子們也可以跟着哥哥姐姐們一起去湊個熱鬧。
活動當晚,主辦方會給他們當場測試精神力。
從到場的所有人中,選出彼此間匹配度最高的人,湊成一對。
然後,趁着花前月下,男女之間自然而然地碰撞、催生出各種各樣的化學反應。
要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當場看對眼也是常有的事。
——當然,沒看對眼的就更常見了。
這年頭的男男女女都很有主見,對戀愛、婚姻,也不如前一代的人那麽熱衷。
很多年輕人寧願将時間花在賺錢致富上,也懶得去找對象。
還有的人,或許早就已經有了其他對象。
只不過因為對方是普通人,因此并不被家長同意。
朝陽村這一帶的長輩們普遍觀念傳統,覺得既然是哨向,那就應該找個哨向結婚。
這樣才符合傳統,也更有利于哨向基因的延續和優化。
這麽一來,這個活動讓一對原本并不認識的男女單獨相處,在一起待上整整24個小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簡直跟上墳沒什麽區別。
難怪這一車的女孩子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這一下,夏夢也忍不住苦大仇深起來了。
夏夢在林菲無意識的指引下,找到了她的“家”。
她的家是一個小小的平房,連着一個小院子。
院子裏種了點瓜果和花草,收拾得很幹淨,也很溫馨。
夏夢推門進去之前,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她總覺得有句話說得很好——愛人如養花,愛自己也是。
如果能夠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這麽幹幹淨淨溫馨美好,想必這個人一定是個溫柔而自愛的人。
她打開門。
果然如她預想的那樣,小小的房子裏亮着暖色的光。
一進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飯菜的香氣。
夏夢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以前住在親戚家的時候。
每當她放學回來,一進門也是這樣的場景。
她對親生父母的記憶已經非常稀薄了,但幸運的是,伯父伯母填補了她這方面的空缺,給了她一個完整的童年。
她不由自主揚聲道:“媽,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果然廚房裏很快轉出一道系着圍裙的身影,眉目柔和的中年女人微笑着端着一碟菜出來,笑着說:“時間剛剛好,快去洗手吃飯了。今晚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魚。”
夏夢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
她應了一聲。
非常自然地進入了女兒的身份裏。
剛進門不知道洗手間在哪,她幹脆就直接擠到了廚房的洗手池前。
女人回過頭,笑着輕推了一下:“別到這兒洗呀,這裏油煙多大!你可別忘了,今晚你可是身負重任啊!”
夏夢神态自然地洗完了手,回應道:“我待會兒換身衣服就是了。”
女人溫柔地白她一眼:“你還打算穿着這一身工作服就去呀?當然要好好打扮打扮了。”
夏夢笑嘻嘻地全數應下。
坐到餐桌前。
“媽媽”做了一桌子的菜。
夏夢不怎麽挑食,覺得滿桌子都是她愛吃的。
女人盛了飯遞過來,自己則只盛了一小碗。
夏夢掃了一眼,擡眉道:“媽,您就吃這麽點?”
女人偏頭小聲地咳了一下,然後微笑着說:“沒事,媽媽有點吃不下而已。乖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多吃點。”
夏夢點點頭,扒飯的同時,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女人一眼。
女人看起來很瘦,氣色不太好,臉色偏暗沉。
七月份的天,女人還穿着長袖,衣服下面空落落的,像是身體不太能撐得起這件寬松的衣服。
一副患病多年的病弱樣子。
這一點跟林菲之前說的話對上了。
夏夢象征性地吃了半碗飯。
……畢竟一個小時前剛吃過王向屹家的滿漢全席,此時再擺一桌,她就算是有兩個胃也吃不下了。
女人有些意外:“不再多吃一點嗎?”
夏夢随口找了個借口搪塞:“我這不是怕吃多了肚子漲,一會兒穿衣服不好看了嘛。”
女人忍不住笑了:“你今年倒是積極了。”
夏夢嘿嘿的笑。
吃過飯,外頭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距離活動開始的八點鐘,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
女人殷勤地從房間裏拿了兩件連衣裙出來,說:“今晚準備穿哪件?”
夏夢看了看,兩件都是很好看的衣服。
一件純白色絲綢的無袖及膝連衣裙,一件是薄紗款式的長款連衣裙,兩件都很好看。
一個偏清純可愛,一個偏優雅性感。
都不是夏夢的穿衣風格。
要她自己選,她估計穿一身襯衫牛仔褲就去了。
夏夢對衣服無所謂:“您幫我選吧。”
女人拿着兩件衣服輪流在夏夢身上比劃了幾下。
來回看了一分鐘,終于慎重地說:“還是這件白色的吧,襯你的氣質。”
夏夢從善如流,拿了連衣裙進去換上。
換好出來,時間剛好距離八點還差十分鐘。
林菲準時來敲門了:“小夏姐!活動快開始啦!我媽讓我來喊你一起走!”
夏夢應了聲,臨走前跟女人打了個招呼:“媽我走啦!”
女人微笑點頭:“加油啊。”
夏夢捋捋裙擺,走出了門。
林菲站在外面,一見她出來,立刻眼前一亮。
“哇……小夏姐!我怎麽感覺你換了身衣服,整個人變好多啊!”
夏夢低頭看看:“是嗎?”
林菲連連點頭:“你穿工作服的時候,感覺滿身都是社畜的疲憊。這衣服一換,你整個狀态就回春了不少啊!跟剛十八一樣!不過話說回來——”
她湊近過來打量:“你就這麽去嗎?連妝都不化一下?”
化妝就算了。
換衣服已經是她退了一萬步的結果了。
她只是進來這裏加班的,又不是真來相親的。
夏夢很臭屁地搪塞了一句:“姐姐我天生麗質,不用化妝也足夠了。”
林菲嘻嘻笑起來:“說得也是,走吧走吧,快來不及了。”
說着,林菲拉起夏夢的手,朝着村口就是一路小跑。
夜幕已經降下來了。
今晚的夜色很好,沒有什麽雲層,星星漫天。
跑到村口的時候,這裏已經搭起了一個小小的攤位。
攤位上,五十來歲的村主任坐在那裏,笑得跟個媒婆似的。
見夏夢和林菲來了,村主任招呼道:“來來來,咱們村就差你了夏夢。桌上這個號碼牌看到沒,你選一個一會兒戴在胸口。一會兒去了花海那邊,會當衆公布跟你匹配的男向導的號碼。”
男向導?
夏夢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會兒她是個女哨兵。
幸好幸好。
剛才來的一路上,她還正暗暗發愁呢。
聽說這次相親是看匹配率,她這全80%的一亮出來,那相親會還辦不辦了?
到時候是相親呢還是相她呢?
桌上只剩下一個號碼牌,26號,根本沒得選。
夏夢随手拿起來,別在連衣裙的肩帶上。
林菲由于還沒到年紀,今晚就是去湊熱鬧的,沒有號碼牌。
姐妹倆挽着手朝花海的方向去。
夜色中,向日葵的花盤低垂下來。
像是含羞待放般微微斂起了花瓣。
活動的地點經過精心的布置,向日葵的海洋中亮起了一盞盞的小夜燈。
璀璨的燈光将花海照耀成了另一種樣子,夢幻極了。
已經有上百人聚集在這裏了。
花海正中的空地上,還搭起了舞臺,樂隊和歌手正在臺上演奏着,娓娓地唱着情歌。
氣氛被烘托得很好。
饒是夏夢這種帶着點抵觸情緒來的人,都忍不住感嘆這裏看起來就像是一次年輕人的集體晚會。
風花,雪月,一切都被安排得恰到好處。
夏夢開始打量四周。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黎晝應該也來了。
目前來說,最理想的情況,就是他也在這裏,而他們的匹配率剛好能湊上。
不過,湊不上也沒事,她可以将湊對的那人撇在一旁,直接去找黎晝。
這時候,一首歌唱至尾聲。
一曲畢,舞臺上的燈光忽然閃動起來。
歌手走下臺去,取而代之的是個一身正裝的年輕人,看起來像是這場晚會的司儀。
司儀的臉上帶着一張遮擋了半張臉的桃心面具,揚着笑臉上臺,他手握麥克風,語調昂揚地說:“久等了!歡迎大家來到今晚的七夕之夜!”
夏夢遠遠看着。
司儀一通熟練的開場致辭,進一步将今晚的氣氛渲染,推向了高|潮。
“言歸正傳!今晚所有報名的女士們和先生們,都已經經由黑塔系統的匹配和篩選,選出了最适合你們的另一半人選!一會兒,我身後的大屏幕上,會依次出現各位的號碼,匹配成功的兩位,你們的號碼會并排出現,屆時,大家只需要憑借號碼牌來找到你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夏夢靜靜地站在人群外。
這個時候,屏幕上開始出現配對的數字。
左邊是今晚男嘉賓的號碼,右邊是女嘉賓的號碼。
先跳出來的是1號男嘉賓和47號女嘉賓。
由于完全是以匿名的行駛,司儀一開始邀請雙方上臺,男女嘉賓都沒人願意上來,只願意在臺下低調碰個頭。
司儀對此見怪不怪了。
依然興致勃勃地往下報每一對配對。
現場的氣氛被這位司儀帶動得很熱烈。
直到終于有一對配對的男嘉賓願意主動上臺來,人群中發出哈哈的嬉笑聲,很快女嘉賓也被衆人簇擁着推了上去。
兩個小年輕人在臺上眼神一碰,又不約而同地害羞移開。
兩人臉蛋紅紅,一切盡在不言中。
本該是一場非常和諧的相親會。
這一刻,夏夢卻有點笑不出來了。
剛才她沒注意,此時她眯眼細看,才發現臺上那位男嘉賓,居然頂着的就是之前地鐵上那張千篇一律的臉。
她意識到什麽,終于上前幾步,去仔細觀察周圍那些年輕男人的臉。
這才發現,今晚所有參加活動的男嘉賓,居然都是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膚色冷白,五官秀氣。
丹鳳眼細長,高鼻梁,薄嘴唇。
本該長得還算不錯的一張臉。
此時看去,卻意外的鬼氣森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