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名月色
無名月色
林裕拿到嚴靖誠和容清洛的合同以後,才知道容清洛原名叫作季希。
他當着容清洛的面,把這一紙合約燒掉,對她道:“你自由了。”
可轉眼,林裕就把容清洛敲暈,帶到了花洲島。
花洲島位于寧川市郊區,是一個自然形成的沙洲小島。
林裕買下這座島有些年頭了,他有這座島的使用權。
島上都是林裕的人,容清洛就這樣被林裕困在了花洲島。
為了離開這裏,容清洛答應以後留在林裕身邊,前提是她要出去工作,她不能這樣被圈養在島上,與世隔絕。
林裕不想讓容清洛反抗得太激烈、最後鬧得魚死網破,只好答應下來,最後安排容清洛簽約林氏旗下的娛樂子公司。
容清洛于是成為一名藝人,開始學習聲樂和舞蹈。
之後她參加女團選秀,成功出道當明星,自此走上了愛豆的營業之路。
兩年時光匆匆如水。
這兩年來,晏行铮一直在南廬市,替林裕打理從範氏接手的各個地下産業。
做出不少功績以後,晏行铮如今算是階段性地經受住了林裕的考驗,因此他前段時間被林裕調回了寧川市。
晏行铮離開南廬市不久,警方便收網,把林裕在南廬市的黑色産業一網打盡。
不過晏行铮沒被懷疑,因為他離開南廬市的時候,留下一個陷阱,他那幫手下裏誰按耐不住野心踩進去,誰就會成為告發林裕的替罪羊。
所有人都認為,林裕在南廬市的黑色産業之所以會覆滅,與手下人的派系争鬥有關,又幹已經被調走的晏行铮何事呢?
雖然這兩年,晏行铮和容清洛沒有交集,但他對容清洛的動态并非一無所知。
他知道容清洛在林裕身邊待了兩年。
他知道容清洛參加選秀成團出道。
他知道容清洛所在的團今年解散。
他知道因為林裕想讓容清洛退圈,容清洛正在和林裕冷戰,而林裕停掉了容清洛的所有資源。
那天的飯局,其實晏行铮本來不打算去的。
他才回寧川市一個月,林裕交給他的事情,他都需要小心應對,不能出錯,所以無關緊要的事情,他能推則推。
但是得知容清洛正在争取一個綜藝,而那個飯局上有那個綜藝的投資商,晏行铮改變了主意。
入席時,晏行铮看見容清洛。
容清洛明明也看見他了,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并未理他。
晏行铮微微挑眉,故意當着衆人的面和她打招呼。
容清洛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做,只好淺笑回應。
飯局上,有人提議讓容清洛當衆跳舞,潛臺詞是在說她是供人取樂的戲子,多少帶着點侮辱人的意味。
當時,晏行铮其實很想出面阻止。
然而,瞧見容清洛并未露出很委屈的神色,晏行铮便放下擡起一半的手,想看看她會如何應對。
容清洛不願被林裕囚禁在花洲島,就必須自己争取到資源,所以她別無選擇,只好借來一把團扇,當衆展示了一支新學的古典舞。
晏行铮知道容清洛是搞唱跳的,也看過容清洛跳舞的視頻,但他是第一次見容清洛跳古典舞。
寒冬已至,外面滴水成冰,室內卻暖意融融。
容清洛在進屋時便已經脫掉外套,此時只穿着一件天青色旗袍。
沒有配樂,她手持團扇,清歌妙舞,翩跹而動。
淺淺的蓮華紋樣纏繞着腰身,勾勒出曼妙曲線,映襯她高雅氣質。
低低的發髻上斜倚着珠釵,流蘇随着舞步,晃動出撩人的韻律。
整個人風姿綽約,婀娜妩媚。
那儀态萬千,讓人根本挪不開眼。
晏行铮突然意識到,容清洛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覺得有些意思的小姑娘、小妹妹了。
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
她長大了。
而今親眼看着容清洛向屋內這些人低頭。
想到她這兩年一直處在林裕的淫威之下。
莫名地,晏行铮心裏止不住地升起一股悲戚和酸楚。
幹淨的花朵,不該出現在泥沼裏。
她本不該,遭受這些。
滿堂喝彩聲響起,晏行铮才發覺歌舞已畢。
晏行铮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斷掉腦海中紛飛的念頭。
注意到有些人盯着容清洛的眼神過于放肆淫邪,晏行铮面無表情地一個個看過去,将那些人的臉記住。
見有人準備繼續糾纏容清洛,晏行铮輕點容清洛的方向,看着她開口道:“你,過來。”
那道聲音不算大,語氣卻不容置疑,很有分量。
屋內觊觎容清洛的目光霎時收斂許多。
容清洛似乎有些怔愣,瞧着他,沒動。
晏行铮沒什麽表情,自顧自地喝茶。
旁邊立馬有人吩咐服務員在晏行铮身邊添上一把椅子,并讓容清洛在晏行铮身旁坐下。
之後,晏行铮沒再表現出對容清洛的特別和興趣,全程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只在她要起身時瞥了過來。
淡淡的眼神裏沒什麽情緒,卻顯得舉重若輕,莫名地讓容清洛有些不敢動。
暗夜裏行走多時,對于蟄伏的猛獸,她的直覺很敏銳。
容清洛甚至覺得,晏行铮比林裕更危險,更讓人不寒而栗。
林裕是高傲的,心狠手辣的,但不管怎樣,她能知道林裕心中在想什麽。
可晏行铮卻好像是深不見底、神秘莫測的。
時隔兩年,此時的容清洛有點拿不準晏行铮的想法,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見容清洛一直沒怎麽動筷,晏行铮給容清洛夾了點菜,示意她快吃。
容清洛本來想去衛生間,只好忍着,直到飯局結束。
晏行铮準備走時,見容清洛還坐着,他把外套扔到容清洛懷裏:“打算在這裏過夜嗎?”
容清洛搖頭。
晏行铮:“那就跟我走。”
容清洛這才起身,跟上晏行铮的步伐。
兩人一前一後向外走。
晏行铮走在前面,容清洛隔着一米遠綴在晏行铮身後。
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絲線,拉扯着二人。
晏行铮突然停下,轉身。
容清洛低頭想着事情,沒注意晏行铮的動作,腦門撞上什麽東西。
一擡頭,發現晏行铮的一根手指抵在她的額頭上。
容清洛連忙後退:“抱歉。”
晏行铮收回手,背在身後,指尖似乎還殘留着女子香軟的氣息。
他的目光落在容清洛臉上:“我是你保镖嗎?”
容清洛:“不是。”
晏行铮:“那你往前走。”
在晏行铮的注視下,容清洛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邁,差點感覺自己要同手同腳。
當容清洛挪到與晏行铮并排平齊的位置時,晏行铮道:“停。”
容清洛面對着晏行铮,瞧見他背後牆上兩人交疊重合的影子,沒有說話。
晏行铮:“就按照這個隊形走。”
見容清洛神色莫名,晏行铮才道:“容小姐,我們這種給人賣命的人呢,一般不喜歡後腦勺後面有人。”
容清洛:“為什麽?”
晏行铮:“怕有人在背後補槍子。”
容清洛這才明白過來。
晏行铮露出今晚第一個淺淺的笑容:“所以容小姐,請體諒一下吧,可千萬——別給裕哥告狀。”
容清洛捕捉到那轉瞬即逝的笑意,鄭重道:“晏先生。”
席間的人都這麽喊他,容清洛從善如流,也這般稱呼晏行铮。
“你多慮了,清洛不是多嘴的人。”
“以後我記住了,和晏先生走在一起時,不能走晏先生身後。”
晏行铮:“嗯。”
這回,兩人并排而立,向外走去。
察覺到身邊人一直有話想說,但似乎不太敢開口的樣子,晏行铮扭頭看向容清洛。
容清洛感受到晏行铮的視線,飛速瞟了他一眼。
這一眼被晏行铮抓個正着。
晏行铮涼涼道:“做賊呢?”
這次相遇,晏行铮的氣場與幾年前變化很大,讓容清洛心裏一開始有點兒發怵。
但也許是因為今晚晏行铮的一系列行為從本質上來看,還是護着她的,所以此刻,盡管晏行铮語氣不善,容清洛卻對他放下了戒備。
再加上兩人之前也算有些淵源,容清洛打心底裏還是信任晏行铮的。
她在晏行铮面前便沒那麽緊繃,尚未開口,先笑起來:“晏先生。”
其實,這幾年替林裕做事,外人都喊他晏先生,他從未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可今日聽着這一聲聲“晏先生”從容清洛嘴裏喊出。
胸腔裏有不知因何而起的雀躍在跳動。
晏行铮突然很想捂住容清洛的嘴。
但他終究什麽也沒做,只是避開容清洛的眼眸,看向一旁:“怎麽?”
容清洛有些尴尬:“你能不能稍等一下,我想……去衛生間。”
晏行铮接過容清洛懷裏的外套,點頭道:“走,我帶你去。”
怕有不長眼的人暗中使壞,晏行铮一直在衛生間外的走廊上守着,直到容清洛出來才移開目光。
來到停車場,容清洛的助理和兩個保镖都在車旁等候。
這些都是林裕的人,容清洛不想上自己的車被他們監視,她打算坐晏行铮的車走。
容清洛的助理是這兩年招的新人,不認識晏行铮,本來要攔,被晏行铮冷眼掃過,脊背發涼,收了手。
容清洛:“這位晏先生也是林總的手下,他會送我回去的。”
助理不識人,但兩個保镖有眼色,認出晏行铮,恭恭敬敬地喊了聲“铮哥”,帶着助理開車跟在晏行铮的車後面。
晏行铮晚上沒喝酒,他提前讓司機下班,坐進駕駛座,親自開車。
汽車駛入夜間的車水馬龍,晏行铮按照林裕的吩咐把容清洛送到花洲島對岸。
一行人來到江邊碼頭時,已經有船停泊在一旁,只等容清洛上船。
遠遠瞧見林裕從岸邊的船上走出,容清洛卻冷着臉坐在車上未動。
晏行铮只好打開車門,自己去迎林裕。
林裕來到車前,和容清洛說話。
晏行铮離得不近,再加上林裕講話聲音又輕,所以他沒聽見林裕對容清洛說了什麽。
但他瞧見容清洛被林裕摟着下車。
擦身而過的瞬間,晏行铮可以清晰地看到容清洛還泛着紅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