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巡邏 一族之利
第99章 巡邏 一族之利
犧牲所在陵墓和西南邊山巒相連的壑谷,利用地形,犧牲所四周是一人多長的壕溝,壕溝下埋着鋒利的箭竹和鐵棍,防着野獸下山捕食牲畜。
這是陶椿頭一次來這個地方,喂牲畜的人還沒來,圈養的豬牛羊看見人紛紛從圈舍裏出來,豬哼羊咩牛哞哞叫,一時之間煞是熱鬧。她心想這些牲畜真是被精心照料長大的,生活在山山之間,與野獸為伍,竟毫無警惕和懼怕之心。
壕溝裏積的雪早被上一批巡邏的人挖出來了,裹着冰棱的竹筒和鐵棍露出鋒芒,少許竹筒上淌的還有暗色血跡。
邬常安把背的麻袋丢地上,交代說:“你在這兒站着,我們過去轉一圈,看有沒有野物掉在壕溝裏。”
陶椿點頭,她左右看一圈,選個高一點的石頭打算坐下歇一歇。
一頭純黑色的小羊慢吞吞走到犧牲所邊緣的地方沖她咩咩叫,陶椿攥一坨雪費力砸過去,“走遠點,蠢東西,再往前走一步,你先掉壕溝裏變成羊肉串了。”
說罷,陶椿看向圈舍外走動的牲畜,豬牛羊散養在一起,它們不會打鬥嗎?據她所知,祭祀用的牲畜要“五全”,就是蹄爪、皮毛、尾巴、角、牙齒都要齊全,不能有損傷。公主陵直接把祭祀用的三畜養在一起,牛羊的角堅硬,豬的牙齒鋒利,一旦打架鬥毆,不可能沒有損傷。
“你們先到一步啊,咋樣?昨夜有沒有野物掉壕溝裏?”
又來了十個人,說話的人陶椿認識,是陳青雲,不過他沒認出她。
“沒聽見動靜,想來是還沒發現。”陶椿開口。
陳青雲驚疑不定地打量着她,其他人也驚愕地盯着她,突如其來的女人聲音,讓他們以為是幻聽了。
“沒認出人?我是陶椿啊。”陶椿又說一聲,“我大哥陪我大嫂回娘家了,我代他出門跟邬常安一起巡邏。”
“哎!瞎胡鬧,你一個女人巡什麽邏,待會兒下山回家去。”陳青雲“咂”一聲,他挪動步子往身後看兩眼,故意說:“我們這麽多人去巡邏,不差常順一個,不要你替他。”
“等常順回來再讓他補上就行了。”另有人說。
“也不單是替他,我是想先熟悉一下巡山的日常,看能不能像年嬸子一樣,遇到狼遇到黑熊能有擊殺的本事,而不是只能逃命。”陶椿解釋一遍,她想了想,又補一句:“之前驅狼的時候,我看你們拉弓射箭很是厲害,又英勇又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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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看得我羨慕壞了,我也想試一試。”
後一番話宛如拍馬屁,這些男人們聽得渾身暢快,腰板都不自覺地挺直了,一個個覺得自己頗有雄風。這下沒人搖頭皺眉了,沒人再排斥陶椿像個拖油瓶一樣加入巡邏的隊伍。
邬常安他們排查回來,壕溝沒有被野獸破壞,壕溝裏也沒有兔子、小鹿、獐子之類的野物,看來今天加不了餐了。
大夥兒休息了片刻,繼續往對面山上走,跟犧牲所相連的矮山上還圈養了一批揣崽子的豬羊,牛群也在這座山上。
陶椿拄着拐,時不時還要扶一把樹,上山的路更難走,要是遇到一股大風,樹杈上堆積的雪還會落人一頭。
邬常安把他帶來的麻袋遞給他姐夫,他過來扶着陶椿走,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累得喘粗氣沒叫一聲苦,也沒主動讓人攙扶,更沒有把挎着的弓箭拿下來遞給他,可見是下了狠心的,他就不再提讓她回去的話。易地而處,他初學木活兒和雕石的時候,手指上磨的都是泡,手背手心不是擦傷就是砸傷,當時要是有人說算了算了別學了,他能氣好些天。
“犧牲所的牲畜要是打架打傷了咋辦?”陶椿問起之前的疑惑,也是轉移自己注意力,真是太累了。
“傷的不重的就拎出來放山裏養,入冬了宰了。”邬常安說。
“那要是傷重呢?”
邬常安輕笑一聲,“你猜。”
“誰負責喂養犧牲所的牲畜?”陶椿又問,“陵長的大兒子?”
“對。”邬常安朝山上指一下,他含蓄地說:“這山上的牲畜也是胡家人看管,牲畜具體有多少只有他們清楚。”
也就是說他們吃肉可方便了,成年的牲畜不好下手,畢竟巡邏的人多多少少心裏都有數。但幼年的牲畜就好下手多了,比如病死一只半大的羊羔、母豬壓死一只豬崽子、牛踩死一頭牛犢子。
“我一直奇怪,我大舅哥跟他兩個舅兄是咋攬到養牛的活兒,這可是個有油水的好活計,還不用巡山。”邬常安說。
陶椿搖頭,她也不知道,在她印象裏,陶家跟陵長家沒親戚關系,至于她大嫂一家跟陵長有沒有親戚關系她就不清楚了。
“陵長跟年嬸子清楚這其中的事嗎?”陶椿問。
邬常安停下步子,他笑着用冰涼的手指敲一敲她的臉,這會兒咋又這麽天真了?
“你覺得陵長跟年嬸子吃沒吃鍋裏的肉?肯定清楚啊,他們清楚,我們也清楚,但都當做不清楚。要是沒點好處,他們老兩口閑的沒事做去操心陵裏雜七雜八的事?”他笑着說,“唉,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會眼瞎心瞎啊。”
陶椿瞪他,她揮起拐敲他一棍子。
“沒說你,我在說我自己。”邬常安扭身湊近她,“我現在就是眼瞎心瞎,看你哪哪兒都好。”
陶椿樂得咧開嘴,呼出好大一口熱氣,她挽上他的胳膊,難得嬌嗔地晃了晃。
夫妻倆一個拖一個,本就走得比旁人慢,又一路走一路說,腳程越發落後,等小兩口走上半山腰,其他人已經散開去巡邏了。
山上的牲畜是分開養的,這裏沒挖壕溝防野獸,也是借地形之便,在樹木密集處圍出栅欄,栅欄內搭有棚舍,天明把牲畜放出去,日暮再把牲畜關進來。
牛棚外堆着一堆結冰的番薯渣,陶椿湊近去看,在雪地上發現淺淺的爪印,跟番薯渣混在一起的還有兔子屎,兔子屎還不少,看來夜裏有不少兔子來偷食。
邬常安過來看一眼,交代說:“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旁處轉一轉,還是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陶椿不打算做一個只會走路會爬山的巡邏人。
邬常安繼續牽着她走,這次他不跟她說閑話了,他瞅着雪地裏的痕跡,教她認爪印,教她辨認獸道。
陶椿能辨認爪印,但對獸道是一知半解,只能循着足跡尋找野物行走的方向。因為她前世在山裏是求生,一切只為生存,完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去歸納各種動物的生活習慣。而邬常安的辨認方法是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他們巡山的時候在山裏一待就是半個月,不可能天天驅趕大型野獸,更多的時候就是走,一日日走下來,他們對山裏的野物有所了解,這些認知是靠歲月積攢下來的。
“……這是黃鼠狼的爪印。”邬常安蹲下來跟陶椿說,“你多看幾眼,看下次再看見能不能認出來。這爪印有點模糊了,昨兒刮的是西北風,你看看,西北邊來風,把爪印削平了。”
陶椿恍然,“我們猜錯了,雪地裏散落的雞毛不是巡邏的人帶上來的,是它夜裏跟着尋食的野雞過來捕食。”
邬常安點頭,等她看完了,他牽着她繼續走。
又走一段路,陶椿發現一行新鮮的兔爪印,雪地上還留有少許番薯渣,她按邬常安教的法子找過去,在一個小山丘周圍發現大量的兔爪印。
“這兒有個兔子洞。”陶椿說,“看這個爪印,這個爪印還挺深,應該是才停雪的時候兔子跑出來尋食的時候踩的。”
邬常安走到山丘的背風坡,他撥開松軟的雪,一個碗口大的兔子洞露了出來。
“我們明天多帶點柴,把這窩兔子熏出來。”他說。
“邬老三,走了。”其他巡邏的人折返回來了,說:“都看過了,沒有狼爪印。”
邬常安起身跟陶椿往回走,他奇怪道:“秋天趕走的那群狼竟然沒再過來,莫不是它們去了別的地方被滅族了?”
“吃了那麽大的虧,膽子都要吓破了,估計不敢再來了。”陳青雲說。
“最好是這樣,年年都是那群狼來搗亂,它們要是不來了,我們陵裏就沒多大的危險。”有人說。
“你忘了前些日子夜裏下山的狼群了?”另有人問。
“外來的狼群不清楚我們陵裏的情況,好對付多了。”
“巡邏完了?沒野獸過來吧?”給豬羊喂食的人來了。
“沒有,你們安心待山上吧,我們下去了。”邬常安說。
陶椿扭頭看過去,上山的有六個人,她只對一個人眼熟,其他五個她應該都沒見過,看來是他們常在山上活動,不參與陵裏的其他事。
十九個人聚齊,确定沒有少人,一幫人又往山下走。
出了山,天光陡然一亮,有太陽出來,雪地裏的光白得晃眼睛。
陶椿眯眼往遠處看,最顯眼的是陵殿,高大的紅牆在雪地裏格外醒目,越過陵殿再往東看,灰褐色的木屋頂上有袅袅炊煙升起。
快晌午了,陵裏的人家開始做午飯了。
巡邏的人歇過勁,繞路往西北方向走,西北方住了兩戶人家,就在河灘附近,河灘裏的水早結成了冰,又覆上厚厚的雪,清掉一塊兒雪,能看見冰下的稻茬。
“到我家了,我跟我兄弟先回去吃飯,吃完飯再去找你們。”一個高大的漢子說,“你們是再巡邏一會兒,還是就在這兒吃飯?我家供不了這麽多人吃飯,但能給你們弄鍋熱水,煮一鍋老姜湯。”
“行,給我們煮一鍋老姜湯,我得喝點熱的。”陳青雲說,“再給我們拿點柴,我們生堆火把幹糧熱一熱。”
陶椿見狀松一口氣,看樣子大夥兒心裏都有數,各吃各的飯,這下她就不為難煮火鍋要不要客氣幾句喊其他人也嘗一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