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進山燒陶 挖土
第57章 進山燒陶 挖土
李大爺遇到年嬸子如耗子見了貓,他哼了一聲,背着手走了。
“他就是個老不羞,不用搭理他。”年嬸子說。
陶椿掙脫邬老三的爪子,她聽見了狗叫,很快看見老陶匠幾乎是沖着跑下山,臉繃得可怖。
見門還鎖着,老陶匠慢下步子。
“老陶匠,你上山幹啥去了?你兒子也不在家,我們來好一會兒了。”年嬸子說,“快把門打開,我們在你這兒住半個月,我們這個冬天要多燒幾窯陶,你幫着掌掌眼。”
陶椿盯着老陶匠,他臉上松垮的皮抖了抖,板着臉說:“不行,幫你們掌眼燒陶行,住進我家不行。”
“老陶匠,你就是燒陶的匠人,啥叫幫我們掌眼?我們過來是給你幫忙,好賴話聽不明白?我給你臉面,你也得識趣。”年嬸子不高興,“快開門。”
“不可能,你要是一定要住進我家,直接殺了我再拆了門板進去。”老陶匠繼續板着臉說。
年嬸子咋舌,一年不見,這老東西咋怪裏怪氣的?往年又不是沒住他家,也沒見他要死要活。
陶椿湊到年嬸子旁邊,見老陶匠盯着她,她小聲說:“你問問他兒子。”
“對,你兒子呢?你不活了他也不活了?”
“他早就不活了,死了。”老陶匠臉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抖動,“他兩個月前就死了,早就埋在地下了。”
年嬸子沒聲了。
“就剩我一個老家夥了,早晚都得死,我也不想幹了,你想拿我怎麽辦都行。”老陶匠走過來開門,“等我死了,你們再進這個門。”
“不進,我讓他們住放陶器的棚子裏,你今年幫我們掌眼看幾窯陶。”年嬸子瞬間變了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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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老陶匠推門進去,又極快地關上門。
陶椿眼尖,門一開一阖的間隙裏,她看見院子裏堆了一大堆柴。
年嬸子嘆一聲,她擡腳往陶棚走,陶椿和邬常安也跟上。
陶棚是少了一面牆的木屋,這是晾陶用的,裏面空間夠大,打地鋪能容七八十人睡覺。
“多砍些樹枝把這兒擋着,你們夜裏睡棚子裏,人多也不會冷。”年嬸子跟邬常安說。
“行,我拿掃帚來掃幹淨。”邬常安說。
年嬸子讓陶椿回去喊五六個人來幫忙。
陶棚裏存放的陶器都搬出來,碎瓦土礫掃出來,再在山谷裏割五捆發黃的草鋪地上,攤上被褥就能睡覺了。
黃昏時,山谷裏暗了下來,上山砍樹的男人們回來了,得知老陶匠死了兒子變得性情古怪不願意讓他們進門借宿也不介意,有個棚子住就滿意了。
山谷裏升起炊煙,緩緩消失在天邊最後一縷光亮裏,陶椿從竈房端出兩大碗飯,跟姜紅玉和小核桃坐一起吃。
晚飯是苞谷碎米粥,一人一筷子炒酸筍,不好吃但能飽腹。
大鍋飯雖不好吃,但吃完飯不用收拾,碗筷往盆裏一丢就能進屋睡覺了。
“陶椿,出來一下。”邬常安在外面喊。
陶椿快步出去,“有事?”
“給你們燒了一桶熱水,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泡泡腳睡得舒服些。”邬常安把桶遞過去,“水倒了把桶給我拿出來。”
“好嘞。”陶椿高興,她提着熱水桶跑進去,同屋住的嫂子嬸子們都打趣她有男人疼。
陶椿有些臉熱,她沒接話,水倒進盆裏,她拎着桶一溜煙跑了。
邬常安還在門外等着,他接過桶問:“你晚上吃飽了嗎?”
“飽了,不過飯不好吃。”陶椿小聲說,“你能給我們開小竈嗎?”
邬常安得意一笑,他左手攤開,上面有五個烤的鳥蛋。
“他們砍柴的時候從鳥窩裏拿的,我幫忙燒的時候偷偷留了五個,小核桃一個,你跟嫂子各兩個。”
陶椿拿走鳥蛋,一轉身進去了。
“哎!”邬常安忍不住跟進去一步,“就這?沒點表示?”
“親你一口?”陶椿挑眉問。
邬常安:“……也行吧,再試一下。”
“夢裏見。”陶椿說罷大步走了。
“哎!你不是個好人!”邬常安氣,“我以後不跟你說了。”
陶椿悶笑,她站在竈房外把鳥蛋剝了,蛋殼扔泔水桶裏,自己吃了兩個,剩下的拿進屋背着人塞進小核桃和姜紅玉嘴裏。
“我咋聞到了蛋香味?”有那鼻子靈的聞到味了。
“夥夫的媳婦偷吃
了?”雪娘笑。
陶椿見瞞不過去只能老實承認,随之又接受一波調侃。
一間屋睡八九個人,床是輪流睡,姜紅玉帶的有孩子,其他人讓她們帶着孩子先睡床。
陶椿倒了水拴上門,摸黑貼着牆爬上床。
“我想起來一個事,之前不是有錄事官來了,我在路上碰上他,他跟我打聽陶椿的事。”地上睡的人說。
“你不說我都忘了,是有這事,還問我陶椿有沒有尋死覓活,奇怪的很。”雪娘接話,“椿妹子,這是咋回事?”
“山外的一點事,有人告我尋死覓活地不想回山。”陶椿簡單解釋一句,“陵長和年嬸子給我作證這是誣告,山陵使就把他們帶走了。”
她把陵長和年嬸子扯出來,其他人下意識信了她的話,紛紛罵起山外的人狡詐,罵着罵着,話題歪了,她們談起在山外求學的事。
“不說話了,早點睡,明天要幹的活兒不輕松。”花大嫂子在外面拍門,“再讓我逮到你們不睡覺說話,明天安排你們一直挑擔子。”
“這就睡了。”陶椿應一聲。
小核桃躺在她娘懷裏悄悄說:“娘,我喜歡進山,好熱鬧。”
姜紅玉也喜歡,她還是懷孩子之前來過一次,那一年沒人約束她們睡不睡覺,她們聊到大半夜才睡。
陵裏的人家住得散,男人們巡山還能常聚在一起,女人們一年中只有燒窯制陶的時候才能很多人聚在一起說話吃飯睡覺。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雪娘小聲問:“你們睡着了嗎?”
“沒有。”睡在門口的人小聲答,“我們小聲說話,我留意外面的動靜,有腳步聲過來我們就裝睡。”
“行,那你多留意。”
越是這樣,其他人越興奮。
陶椿感覺像是回到了學生時代,不過她們聊的話題一點也不适合學生聽,最開始還是聊喂奶,說着說着,聲音低了下去,不知誰開了黃腔,屋裏安靜了一瞬,随即爆笑。
“有人來了。”門口睡的人小聲喊。
笑聲壓下去了,陶椿悶在被子裏豎起耳朵聽,腳步聲來了又走了,笑聲如水面上的漣漪又擴散開。
陶椿豎起耳朵繼續偷聽,可惜之前的話被腳步聲打斷就沒再續起來,她只能惋惜地抱着好奇心閉眼睡覺。
*
次日早飯後,老陶匠帶着一幫女人去挖陶土,陶土取自山谷西邊的半山腰,半山腰遍布深淺不一的洞和坑。
陶椿拔掉一片草,她清理開浮土和碎土,拿起短柄鋤頭刨一下,只刨了一小塊兒下來。
“陶土難挖,你要多用點勁。”姜紅玉說。
陶椿站起身,她調整一下姿勢,兩腿分開,腿繃直,掄鋤頭的時候,她俯身不塌腰,兩臂用力,一鋤頭下去刨了一個坑。她再刨兩下,土塊刨松了,她放下鋤頭把土塊搬起來裝筐裏。
“大嫂,你看我,不要塌腰,主要用胳膊使勁,這樣挖土還能練胳膊上的肉。”陶椿說。
“行,我試試。”姜紅玉站起身,不跪坐在地上了。
妯娌倆掄鋤頭的姿勢都像要刨死誰,其他人不敢靠近,紛紛離她們遠點。
陶椿和姜紅玉掄得起勁,二人合力把這一片的陶土都刨松,胳膊累沒勁了,她倆蹲下把土塊撬起來,借機歇一會兒,又舉着土塊往筐裏放。
不到一個時辰,陶椿和姜紅玉就累得氣喘籲籲的,而其他人完全像沒事人一樣,噢,不對,還有一個人除外,李大娘靠在凸出來的土方上眯眼看其他人做事,她腿邊的土坑還不及一個巴掌深。
陶椿跟她對上眼,她飛快地移開目光。
陶椿不多管閑事,她拿扁擔穿過筐把,跟姜紅玉一前一後地挑着裝土的竹筐下山。
陶土擡回去倒在陶棚外面,陶椿拿起筐跟姜紅玉繼續上山挖土。
一個上午,兩人合挖五筐土,晌午吃飯的時候,陶椿捏筷子挾菜手都是抖的。
邬常安上午帶着小核桃跟砍樹的人一起上山,他掏了兩個兔子洞,晌午的菜就是炒兔肉,男女兩邊是一樣的菜。
他打完飯端着碗過來找陶椿,看她抖着手扒飯,笑着說:“這麽可憐啊?你下午留下做飯,我去挖土。”
陶椿搖頭,“挖土能練胳膊,擡土下山能練腿,我不跟你換,不過你待會兒給我捏捏胳膊。”
“行。”邬常安接過她的碗,“我給你端着,你扒飯。”
說罷他又小聲說:“別太實誠,累了就偷懶。”
“你不是個好人。”陶椿把昨晚的話還給他。
“能把自己累得拿不起筷子的是傻子。”
陶椿不跟他貧嘴,她專心吃飯。
邬常安等她吃完了自己才吃,碗筷一丢下,他立馬伸手說:“胳膊遞給我,我給你捏。”
陶椿被他捏過,知道其中的酸爽,她都咬着牙了,捏到筋的時候她還是沒繃住,縮着胳膊嗷嗷叫,“疼死了疼死了!”
其他人笑着看熱鬧。
唯有李大爺哼一聲:“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