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進山燒陶 孝敬牛爹
第56章 進山燒陶 孝敬牛爹
晚上臨睡時,邬常順又找到老三,他壓低了聲音問:“你跟弟妹說了?她不願意搬?”
邬常安抓了抓胳膊肘,他偏過頭支吾幾聲,說:“也不是,是我有問題。”
“你有問題?”邬常順吓得瞪大了眼睛,“你有啥問題?”
“你別管。”邬常安不肯說,“反正你別管。”
邬常順一時沒吭聲。
“我回屋睡覺了。”邬常安要走。
“等等,你是不是不懂?”邬常順忙問,“你曉不曉得娶媳婦回來要做啥?”
邬常安懶得理他,“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傻子。”邬常順無奈。
“反正你別管了,我心裏有數。”邬常安言辭鑿鑿,“大哥,這事你別問了,我媳婦已經娶回來了,你再過問這事不合适。”
邬常順也知道不合适,他一個大伯哥跟弟妹住在一個屋檐下,動不動催老三房裏的事是挺膈應人,但這不是沒爹又沒娘,沒長輩操心,只能他過問。
“你真懂?”他又問一次。
“懂,真懂。”邬常安只差發誓了。
“那行吧,我不問了。”邬常順放棄了,“你們兩口子的事我不過問了,你別把媳婦折騰跑了就行。”
邬常安“嗯嗯”兩聲,他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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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關上門,他靠在門上撓了下頭,胡亂脫下衣裳,他直挺挺倒在床上,不可抑制的,他想到幾個時辰前在隔壁的光景,想到自己像個龜孫子一樣頭也不回地逃走了,他惱得想捶自己的頭。
真沒出息,他暗唾。
他倒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好一陣,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夢裏,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殷紅的嘴巴,嘴巴開開合合,“陶椿”和陶椿的聲音争着搶着出現,漸漸的,兩道聲音彙在了一起,不斷翕動的嘴巴突然靠近他——
“啊!”邬常安吓得驚坐起來,他胡亂抹嘴,歪過頭呸呸吐口水。
陶椿被隔壁的驚叫聲吵醒,她移了一下貼在牆上聽動靜。
“大半夜的,你鬼喊鬼叫什麽?”陶椿敲了下牆。
她猛地出聲,邬常安吓了一跳,他又狠狠抹一下嘴,猶豫了一會兒,他開門出去。
“你還沒睡?出來說說話。”他敲陶椿的門。
“發什麽癫?我是被你吵醒的。”陶椿才不願意大半夜陪他說話,“你消停點,我要睡了。”
“我做夢被你親了。”
“癡人做夢。”陶椿翻白眼,“淨想美事。”
“是你,好像又不是你,她也在。”邬常安解釋,他挨着木門坐下來,驚魂未定地說:“可不是美事,吓死我了,就一張嘴,你說話她也在說話,一張嘴裏出現兩個聲音,本來說得好好的,突然親上來了。”
陶椿想象了一下,她猛地想笑。
黑狼和黑豹搖着尾巴走來,它倆繞着邬常安打一會兒轉,見他不理它們,兩只狗垂下尾巴走了。
邬常安又坐了一會兒,他也回屋了。不過這會兒清醒得厲害,他睡不着,幹脆拖着床移個地方,跟隔壁的床同靠一面牆。
陶椿剛醞釀出睡意又被吵醒了,她不耐煩地捶牆,“你還睡不睡?”
“睡,這就睡。”邬常安循着她的聲音躺下,他敲了下牆,說:“你要是睡不着你就敲下牆,我陪你說話。”
陶椿:……
“你睡着了嗎?”邬常安輕輕敲一下木牆。
陶椿睜開眼盯着黑乎乎的屋頂,聽着隔壁的動靜,她心裏升起些新奇感,這人也有意思,讓他親的時候他不敢,做夢還被吓醒了,吓醒了還敢來找她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她努力想找個詞形容,單純?不對。簡單,對,活得簡單,坐在門外隔扇門說話,移來床隔着牆說話,好幼稚,反正她幹不出這事。
嗯,怕鬼也挺幼稚的,
“你這麽快就睡着了?”邬常安貼着牆問,他這下沒有敲牆。
陶椿轉動眼睛斜睨着木牆,她擡起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敲一下牆,對面緊跟着傳來回應。
“我就曉得你沒睡。”邬常安高興地坐起來,“我說話你聽得清嗎?”
陶椿擡手敲兩下牆。
“噢。”邬常安躺下去,他想說之前親嘴的事,又下意識覺得這事不應該再提起,他拉起被子蓋上,說:“睡覺吧,你有事就敲牆。”
陶椿收回手,她閉上眼,心想他這樣挺好,沒有侵略性,她不喜歡攻擊性強的男人。
*
隔天,邬常順出門巡山了,陶椿和姜紅玉也着手準備進山的事,睡覺的被褥要帶,水囊要帶,糧也要帶。不知道要在山裏待多久,陶椿還帶上一身換洗衣裳,兩張狼皮也都帶上,免得遇到下雪天。
出發那日,邬常安挑着的兩個竹筐裝滿了穿的用的,陶椿和姜紅玉跟在後面還各挎個包袱,看着像搬家的。
香杏忙完家裏的活兒來看她爹,到了娘家撲了個空,家裏一個人都沒有,狗也不在,就連牛也沒影了。
“小嬸,你沒進山燒陶啊?你曉得我大嫂去哪兒了嗎?還有家裏的牛呢?”香杏找到邬二叔家問。
“進山了,紅玉帶着小核桃跟老三兩口子進山了。”邬小嬸說,“紅玉前天下午找我說她代我進山燒陶,讓我出太陽了去把倉房裏的番薯幹搬出來曬。”
“牛呢?”香杏最關心她爹。
“她沒交代我喂牛,牛也帶進山了吧?”邬小嬸不确定。
香杏趕忙往陵長家跑,她來的及時,正好趕上年嬸子要帶着燒陶隊進山。
“大嫂,弟妹。”香杏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你們都進山啊?要不把小核桃留我家裏?”
“不,我也要進山燒陶。”小核桃忙搖頭,她一晃,腳也跟着動,香杏緊張地握住大侄女的腿,免得她踢到牛的傷口。
“我們帶她一起進山算了,她跟老三一起燒火做飯,不會有事。”姜紅玉說。
“行,你們帶小核桃一起去,牛給我留下吧。”香杏瞅着沒人往這兒看,她湊近小聲說:“牛身上的傷還沒好,爹估計也難受,我把牛帶回去照顧,也讓我孝敬孝敬爹。”
陶椿:……
她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狠掐自己一把才沒有笑出來。
“那個,香杏啊,牛就是牛,爹的魂不在它身上。”姜紅玉一言難盡,“我仔細看了,它就是個牛,不像人。”
香杏不聽,她爹她認的出來,她堅持要把牛牽回去照顧。
“給她給她。”陶椿把小核桃抱下來,她忍笑說:“姐,這幾天你多觀察,看它到底是人還是牛。”
香杏不高興她這個态度,她沒接話,徑直牽着牛走了。
刀疤臉哞叫一聲,陶椿沖它擺手:“去吧去吧。”
牛又哞叫一聲,香杏摸摸它的背,說:“還想馱你孫女?不急,我帶你去看看你外孫,你外孫都一歲了。”
牛偏頭在她身上嗅了嗅,它聞到了杜月的味道,于是不再抗拒,甩着尾巴跟着走了。
“後面的,跟上。”年嬸子喊,“都跟上,別掉隊。”
姜紅玉把包袱遞給陶椿,她背起小核桃跟上前面的人。
“大嫂,我大哥認這個牛爹嗎?”陶椿笑着問。
姜紅玉也笑,“他應該不曉得,香杏之前抱着牛哭的時候他還在睡,我也沒敢跟他說,我怕他跟香杏一樣。對了,老三咋說?也不知道他跟他大哥透沒透口風。”
“他也不曉得,我沒跟他說,也沒讓姐夫跟他說。他只以為刀疤臉是他的救命恩牛,沒往他爹身上想。”陶椿嘿嘿笑,“我覺得他要是知道了,我要多個牛公爹。”
“我也有這個擔心。”姜紅玉哈哈大笑,“也不知道這個猜測是誰說出來的,也不嫌吓人。”
“什麽牛公爹?”小核桃插嘴。
陶椿跟姜紅玉對視一眼,她糊弄道:“就是公牛當爹了。小核桃,你看那片葉子像不像蝴蝶?”
小核桃立
馬轉移了注意力,她擡頭朝樹上看,找像蝴蝶的樹葉。
陶椿跟姜紅玉不再多說。
這趟進山燒陶的人共有九十三個,小核桃年紀最小,年紀最大的老兩口比陵長的年紀還長,頭發都花白了。礙于這兩人的體力,一路上歇了七回,抵達斷頭峰下的山谷時早已過了晌,日頭已西偏。
老陶匠不在家,門鎖着,狗也不在,年嬸子暫且讓女人們住進隔壁的空院子。
“人多,大夥擠一擠,将就半個月,開窯了我們就回去。”年嬸子說,她點名陶椿,“你年輕,嗓門亮腿腳快,你把大家夥兒手裏的糧食都收起來,從今晚起,大夥兒一起吃飯,我會安排人負責做飯。”
陶椿應下,“我們該怎麽睡?”
“這個你不用操心,你大嫂子管這個事。”年嬸子說。
“是她侄媳婦,叫花紅,往年都是她安排事。”姜紅玉小聲說。
陶椿點點頭,“嫂子你拿着包袱,我去收糧。”
山裏的陵戶純樸,哪怕曉得進山燒陶是吃大鍋飯,也沒人占小便宜只帶粗糧不帶細糧,陶椿收糧的時候仔細看了,每個人都是上交五斤左右的米面、五斤左右的苞谷面和一二十個番薯。但收到最後,她這個認知打破了,年紀最大的李大娘只給了五斤左右的苞谷面。
陶椿看着她,問:“大娘,你們家來了幾口人?”
“我跟我老頭子,我們人老了,吃的少,喝點稀的苞谷粥就行。”李大娘溫言細語地說,“你這個小媳婦我沒見過,今年才嫁過來的?哪家的?你男人是誰?”
“邬家,我叫陶椿,我男人叫邬常安。”陶椿掂了掂手上的糧袋,沒再說什麽,她去找花大嫂子,“大嫂子,這是李大娘交的糧,是五斤左右的苞谷面。她家怎麽是老兩口來燒陶?是不是沒兒女?”
花紅鄙夷地朝西屋看一眼,說:“哪沒有兒女,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有孫有子。你以為她家又窮又苦?她家可不困難,一家老少都是這德行,喜歡占便宜偷懶,年年燒陶她家都是讓兩個老家夥進山,不想出力還要多吃。”
陶椿啧啧兩聲,她還以為山裏沒這種人呢。
“今年是不是你男人負責做飯?你去跟他交代一聲,給李大爺打飯的時候只撈稀的。”花紅說。
陶椿“噢”一聲,做飯是分兩邊做,男人吃飯是在老陶匠家裏,女人吃飯就在這邊,老陶匠家的門還鎖着,除了邬常安和李大爺還等在門外,其他人都上山砍柴去了。
“找我?”邬常安見她走過來,他站起來。
“嗯,跟你交代一下,李大娘說李大爺胃口不好,容易積食,你煮飯的時候先給大爺撈一碗稀的。”陶椿當着李大爺的面說。
老人一瘦就顯刻薄,偏偏李大爺精瘦還長了個窄臉,皮挂骨看着尖嘴猴腮的,不像個好人。他眯着眼打量着陶椿,說:“跟你大娘說,讓她多幹活少說話,別操心爺們兒的事,在家裏管,出門了也吵吵,哪有點女人的樣子。”
陶椿皺眉,這是指桑罵槐吧?
“你把話給大娘帶到,就說是李大爺的意思。”邬常安笑眯眯地開口,他握住陶椿的手,說:“這只是他一個人的意思,我沒這個意思,我就喜歡你管我。”
“那我交代你的話記住了?”陶椿忍着惡寒問。
“記住了,李大爺胃口不好,他吃飯要少點稀點。”
一旁的老頭子臭了臉,他嚷嚷說:“我吃不飽不幹活。”
“不要你幹活,你也不用吃飯。”年嬸子走出來,“真是年紀越大越不要臉皮,你家是吃不起飯?帶那一點糧寒碜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