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陶窯 動身
第32章 陶窯 動身
邬常安在倉房待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手上拎着一新一舊兩個銅壺,他把色澤稍新的銅壺遞給陶椿,說:“這個是我的,你拿着用,我用我爹留下來的。”
陶椿伸手接過來,“以後這個銅壺就歸屬我了?”
“你要了有什麽用?你又不是隔三差五就進山過夜。”邬常安面露警惕,這女鬼不是想跑吧?
“不行,等從抱月山回來,你就把銅壺還我。”他立馬拒絕。
陶椿回屋把年嬸子送她的舊弓拿出來,趁機說:“你借我五支箭,我練好箭法,明年跟你們一起去巡山。”
“……噢。”不是要逃跑啊?邬常安把他大哥的箭筒拿出來給她,“一共二十三支,你多帶點,射出去的能撿回來就撿回來。”
陶椿有巡山的念頭,邬常安不覺得奇怪,甚至考慮到她的身份,他完全沒有勸阻的想法。如果是他大嫂想去巡山,他還擔心她遇到危險跑不脫,換成女鬼,他覺得她心有成算,不會出事。
陶椿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手上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跡,她松開弦拿着箭支細看,箭尾刻着邬常順的名字,還有安慶公主陵的字樣。
“你們的箭遺失在山裏,其他人撿到了還會歸還?”陶椿問。
邬常安點頭,之前驅趕狼群的時候他們的箭就是邊射邊撿,下山的時候大夥再聚一起把各自的箭支拿回去,遺漏在山裏的也不急,巡山的人撿到了會送到陵長手裏。
陶椿拿着弓箭站在柿子樹下往天上射,二十三支箭射完,地上掉了十七支,剩下的都卡在樹枝上,她爬上樹去拿。
邬常安去竈房找他哥嫂,“我今年多帶點花生去換糧食?”
“行,家裏多了口人,多換點米回來。”邬常順說,“你扛一麻袋走,從鼠洞裏挖出來的三十來斤花生也帶走,家裏留一袋做種子,剩下的半袋夠我們吃了。”
他們兄弟倆合起來種了三畝花生,攏共就收了兩袋半的花生,加上從鼠洞裏挖出來的,勉強湊夠了三袋。山裏種花生不可能豐收,要是倒黴鬧了鼠災,收的花生還不抵種下的多,絕收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故而花生在山裏的行情還不錯,扛去抱月山,帶殼的花生能一兌一換米。
陶椿從樹上蹦下來,箭支都裝進箭筒裏,她回屋拿上包袱,去倉房把豬肉脯裝走大半,蒸曬的蘋果幹也能吃了,她也打算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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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家裏還有沒有幹淨的罐子?我拿兩個裝豬肉脯和蘋果幹,用包袱裝着還有點黏。”陶椿問。
“你先裝銅壺裏,明天去窯裏拿陶器的時候,你去選兩個罐子。”
邬常安出來說,“我們明早還要進山去陶窯拿陶器。”
聞言,陶椿把肉脯和蘋果幹全部倒出來,打算明早走的時候再拿。
“熏的排骨帶走,我們路上吃。”陶椿跟邬常安說,“家裏估計還剩五六斤米,也帶上,對了,你去番薯地一趟,挖一二十個番薯,番薯能充饑,米糧少,一早一晚可以吃煮番薯烤番薯。”
邬常安聽她的,不過她一口一個米糧少一口一個充饑,再加上前兩天還去找他小嬸借面,他總覺得有點丢臉。但也不好解釋,總不能說家裏原本只準備了三大一小的口糧,今年多了張嘴,糧缸提前見底了,好似怪她吃沒了似的。
“今年我帶一袋半的花生去換糧,再加上陵裏發的,明年不會缺糧。”他勉強解釋一句。
陶椿“嗯”一聲,“天快黑了,你快去地裏。”
人走了,陶椿獨自一人在倉房裏轉一圈,倉房裏沒多少東西,幾袋花生、小半袋核桃、一小筐板栗、半缸酸筍,一壇蜂蜜、量最多的還屬脆柿子,整整一大瓦缸。至于隔壁的倉房,能吃的就是挂在牆上的一條熏豬腿和一扇排骨。
不盤算不知道,一盤算吓一跳,家裏四個大人一個小孩,就這點吃食,糧缸還見底了。陶椿有點想笑,不知道該說什麽,猶記得她才來的那幾天,早上晚上都是粘稠的白米粥,晌午蒸幹飯一蒸就是大半鍋,哪裏看得出來家裏要鬧饑荒的樣子。
她都有點羨慕了,他們這些人完全沒有憂患意識,有米有面的時候多吃,沒米沒面了就将就一下,等換糧回來再吃米吃面。他們壓根不擔心這趟去抱月山換不到糧食,或者是突然變天,這趟出行計劃夭折,會讓家裏大半年吃不到米吃不到面。
山裏的陵戶們是真沒經歷過風浪,陶椿心想,而現在她也成為其中一個了,真好。
“去找你嬸嬸玩,別在我這兒絆腿。”姜紅玉把小核桃推出竈房,她忙着給老三兩口子做幹糧,小核桃竄來竄去要幫忙捏餅子,家裏的糧食都空了,哪有多的給她糟蹋。
陶椿從牆上取下一個竹籃子,她領着小核桃去屋後的草叢找雞蛋。
想到有些時日沒看見菜花蛇了,陶椿繞着木屋轉一圈,也沒看見蛇洞,不曉得它是從哪裏進進出出。
夜幕降臨,秋露落下,枯黃的雜草上漸漸出現濕漉漉的露水,陶椿見東邊來了個人影,她拎着籃子牽小核桃回去,繞到門前正好碰上挖番薯回來的人。
家裏的飯也做好了,姜紅玉把家裏剩下的白面和苞谷面都拿出來做成餅了,晚上吃一頓,剩下的讓陶椿和邬常安都帶走。
*
早上,姜紅玉蒸了一鍋老南瓜,又煮了二十七個雞蛋,陶椿和邬常安填飽肚子拿上東西準備離家。
“大嫂,你得空幫我問一問雪娘,她要是回娘家,你讓她幫我捎一罐蜂蜜回去。”陶椿說。
“這個時候她估計不會回娘家,要是有送俸銀的小卒過來,我托他們捎過去。”姜紅玉把早上沒吃完的二十個雞蛋放進銅壺裏,“好了,太陽要出來了,你們趕緊過去。”
邬常順扛着一麻袋花生出來,說:“走,我送你們過去。”
邬常安清點一下,沒有漏帶的東西,他拿出繩子拴上兩條狗,牽着狗走了。
陶椿包袱款款地跟在後面,遠遠地聽見牛叫聲,靠近陵墓的時候,她看見一群大青牛從山坡上下來,趕牛的是陵長的兩個兒子。
朝陽初升,人到齊了,加上陶椿一共是二十三個人。
“怎麽少了個人?常順,你不去?”陵長問。
“地裏的活兒離不了我,老三有他媳婦陪着,我就不去了。”邬常順解釋。
“家全,你補上,我掐指算了下,這趟出門人數要成雙。”陵長喊他二兒子,“逢雙出門,吉利,你們回來的時候也能齊齊整整的。”
“你什麽時候算得準過?成天瞎算。”胡家全不樂意,不過說歸說,他還是回屋去拿衣裳。
各家各戶把扛來的東西捆在牛背上,領隊的胡老吆喝一聲,牽狗牽牛的人都跟上。
“我來牽狗?”陶椿問。
邬常安把牛繩子給她,“狗發狂了你拽不住,你牽牛。”
二十四個人,二十四頭牛,還有三十六只狗,浩浩蕩蕩地進山了。
入山,陶椿覺得行走的方向有些熟悉,又走一會兒,她判斷出腳下的路是通往斷頭峰的。
陶窯在斷頭峰下面的谷底,陶椿跟着帶隊的人斜着繞山行走,從東邊山腰向西下行,一路蜿蜒。
一個時辰後,一群人走到谷底。
陶椿在谷底看見兩座磚瓦屋,不同于陵墓附近的木屋,這裏的磚瓦屋有院牆,牆砌得老高,外面用陶泥糊得平整光滑,別說狼了,就是人用飛鈎想翻牆進院子都難。
陶匠家養的狗躲在院子裏對着外面的狗群狂吠,外面的狗不搭理它們,它們還越叫越起勁,單方面陷入幻想狂歡。
“今年燒了兩窯陶,就換出去兩個大水缸和一個壇子,其他的都在這兒,你們自己搬。”老陶匠領着陵戶去放陶的棚子。
陶椿跟着一起去了,棚子下面擺的陶器不少,有兩人合抱的大水缸、壇子、陶盆、陶釜,陶碗和陶盤更是不少,不過看着都很笨重。
陵戶們用随身攜帶的砍刀去割草,半青半黃的草藤搓成草繩,他們用來捆陶釜,小點的缽和碗墊着枯草塞進陶釜裏。
陶椿拿個帶柄的陶盤,這個适合拿來烤肉,她要帶回去用。
“老桐,今年的陶器跟去年的沒兩樣啊,不是讓你燒一批新鮮的東西?我們大老遠帶這些東西去抱月山,要是換不出去可咋辦?”胡老不高興地埋怨。
“能燒什麽新鮮的東西?竈上用的就這些東西。”老陶匠情緒平靜,絲毫不為埋怨發惱。
“我看你一天天淨琢磨着去砌牆了,哪還有心思燒陶。”邬常安覺得老陶匠沒用心,燒陶就是得過且過,絲毫沒有鑽研的心思,“你家這院牆比我去年過來的時候又高三尺吧?你的心思都用來燒磚砌牆了。”
“我們大冬天冒雪燒的炭你都拿來燒磚了?”胡家全來氣,“老陶匠,你小心我把你告到山陵使面前。”
老陶匠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樣子,“我沒本事,你們從外面再讨陶匠也行。”
說罷就走了,門一關,人躺家裏不出來了。
“老陶匠有兒有女嗎?”陶椿問,“這山裏不會就他一個人吧?”
“聽說有個瘸腿兒子,我沒見過,我之前來幫忙搬陶胚入窯的時候也沒見他出來過。”邬常安說,“這老頭過蔫巴了,沒心氣,一年比一年糊弄人,今年的陶燒的不好,粗的很,碗沿還有豁口。”
“另一個磚瓦屋沒住人?”陶椿若有所思。
“沒有,前兩年死了,陵長說要跟山陵使再讨個陶匠過來,一直也沒有動靜。”邬常安遞兩個陶罐給她,“這兩個罐子輕一點,你拿去裝你的東西。”
陶椿在滿地的陶器上掃一圈,裏面堆的陶盆陶碗落了厚厚一層灰,盆裏落的還有枯葉,一看就是許久沒人去碰了,或許還是去年挑剩下的陳貨。
她提着兩個罐子去分裝豬肉脯和蘋果幹,黑狼和黑豹湊過來,她拿兩塊豬肉脯塞給它們。
兩個罐子用包袱兜着挂牛背上,陶椿轉身朝大門緊閉的磚瓦屋走去,屋裏的狗堵在門後狂叫,她使勁推了下門,貼在門縫上往屋裏看。
院子裏沒人,地上落的樹葉能蓋過鞋底了,看樣子很久沒人打掃過,晾衣繩上空蕩蕩的,靠窗的地方擺着一雙黑布鞋,除此之外,院子裏再無旁的東西。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陶椿吓了一跳,回頭見是邬常安,她皺眉問:“做什麽?”
“我還想問你在做什麽。”邬常安覺得好笑,“你還會害怕?”
“我懷疑陶匠的兒子死了。”陶椿悄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