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睡在缸裏 山裏過夜
邬常安找來胡老,“你有沒有見過老陶匠兒子?”
“見過,去年見過一次。”胡老說,“你問這個做什麽?去砍棍子,今年擡兩個大水缸去抱月山。”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他擡手拍門:“老陶匠,你給我拿兩根扁擔,我們要把水缸擡走。”
屋裏除了狗吠,沒有旁的動靜。
“這老家夥,性子越發古怪了,動不動不理人。”胡老不高興,“算了算了,你去砍兩根木頭,不用他的扁擔。”
陶椿靠近他,說:“我懷疑陶匠的兒子沒了,你沒發現他精神不對勁?”
胡老一愣,他細細想了下,這倒不是沒可能。去年他跟老陶匠抱怨抱月山的陵戶挑剔,老陶匠還玩笑說他做陶坯的時候留一手,陶器不耐用就不缺人買。但老陶匠做不出這種事,一向是出窯的陶器有瑕疵他就砸了,而今年這批陶器有不少劣貨,他剛剛還在琢磨老陶匠怎麽變了性子。
如果是他的獨兒子死了,這就說的通了,沒伴沒指望了,也就沒精神氣了,人又老了,有了等死的心,幹什麽都提不起勁。
“他開門出來了。”邬常安說。
胡老按住他,“別問了,走。”
邬常安被胡老拽走了,陶椿走到他的位置貼在門縫上看,目光略過晃動的晾衣繩,對上站在卧房門口一動不動的身影——老陶匠盯着頂開的門縫,臉上面無表情,像是泥鑄的陶人。
陶椿身上一寒,她忙退後兩步。
“走,胡老不讓問,他說要是老陶匠的兒子真死了,我們這個時候問也沒什麽意義,他不想說,我們就當他兒子還活着。”邬常安拽着陶椿的衣擺牽走她,“他一個人住在這兒,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也是可憐。”
其他人從胡老嘴裏得知老陶匠的兒子可能死了,他們頓時理解了他,先前憋着的火也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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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和碗裝陶釜和陶盆裏捆在牛背上,壇子不常移動,壞的也就少,去年馱過去的壇子就換出去了一個,今年他們不帶壇子過去了,轉而擡兩個大水缸。水缸用麻繩捆起來,串個棍子過去,一前一後兩個人合力扛肩上。
都忙完了,二十多個人拿出從家裏帶的幹糧坐在地上吃。
烙餅冷了又硬又幹,陶椿咬了兩口就扔給了狗,她剝兩個水煮蛋填肚子。
胡老又去棚子去一趟,他拿了個豁口的盤子,從自己的包袱裏拿五個白面包子擺盤子裏。
“老桐,我們走了啊,等我回去了再來找你唠嗑。”胡老拍拍門,“晌午了你也不做飯,我給你拿幾個包子在門口放着,你記得吃。”
邬常安拿四個雞蛋飛快跑過去放在門口,其他人見了,紛紛從自己的幹糧裏分出一點放過去。
“一、二、起!”擡缸的人喊着號子擡起大水缸。
牽牛牽狗的走在前面開路,陶椿跟在邬常安旁邊,見他回頭看,她也跟着回頭。
“我覺得老陶匠的兒子是死了。”邬常安說,“你怎麽發現的?胡老都沒察覺。”
“就是感覺他精神不對勁。”
邬常安不信,他試探着小聲問:“你看見他兒子了吧?”
陶椿:……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想到這個方向來。
見她不吭聲,邬常安以為自己猜對了,他竟然有點興奮,也不知道興奮個什麽勁。
走出斷頭峰下的山谷,前路……沒有前路,這條路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有人走過,早就長滿了草,沒有路。
走在最前面開路的人穿着長至膝蓋的皮靴,走路累歸累,但能肆無忌憚地走,不怕踩到蛇。
二十四頭牛踩過去,輪到陶椿了,前面新踏出來的小路蚊蟲飛舞,黑狼和黑豹走在前面不住甩頭,它們個矮,蚊蟲一個勁往它們嘴裏和眼睛裏飛。
陶椿拿件外衫罩頭上,一心專注地看路。
半個時辰後,走在後面擡缸的人喊:“換人,擡不動了。”
邬常安往後看,他把狗繩交給陶椿,說:“我去擡,狗跟着你,它們要是想跑就解了繩子。”
“好。”陶椿拿出水囊喝兩口水,又往帶柄的陶盤裏倒水,“給,你倆也喝點水,忘了你倆了,我該拿個缽給你倆當狗碗的。算了,這個給你倆用吧。”
狗喝了水精神了,草深處有野雞嘎嘎叫着飛起來,它倆掙着繩子汪汪叫。
前面的路被橫過來的山堵着了,開路的人拐道上了山,牛群跟了上去。
山中蚊蟲少,陶椿取下頭上罩的外衫,她拿個烙餅慢慢地嚼打發時間。
又過半個時辰,邬常安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他拿自己的水囊猛灌幾口水。
擡缸的人換了五波,林間的光線暗了下來,胡老發令原地休息,邬常安解開拴狗的繩子,放它們自行去打獵。
陶椿折幾根樹枝掃開地上的落葉,沒帶鐵鍬,她用砍刀在地上挖坑準備燒火。
“胡老安排我跟姐夫去找水。”邬常安跑來跟她說,“我去了啊。”
陶椿敷衍地點頭,去就去呗。
火坑挖好,陶椿在附近撿一捆枯枝抱回來,火燒着了,她去砍三根粗樹枝,削尖一頭砸進土裏,她解下腿上的麻繩用來綁木頭做架子。
兩根尖頭木頭隔着一步遠砸進土裏,上面再一刀劈開,陶椿拿起另一根細一點的木頭卡在劈開的木頭裏,接口纏上麻繩固定,她把銅壺挂了上去。
阿勝提着一串猕猴桃路過,見陶椿幹活麻利,已經煮上飯了,他頓住腳,問:“你吃不吃野果子?”
“哪兒摘的?”陶椿伸手,“給我兩個,酸不酸?”
“不酸,就是個頭小。”阿勝扔給她六個,“你忙,我走了。”
陶椿沒顧上吃,銅壺燒熱了,她趕忙把水囊裏剩下的水倒進去,幹硬的餅子掰成小塊兒扔進去煮。
打水的人回來了,邬常安提了半壺水回來,“你做的什麽飯?”
“水煮餅子,明早泡一根排骨,晌午做番薯排骨焖飯。”陶椿說。
邬常安要餓昏了,一聽見肉就受不了,他取下弓箭,說:“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或是野雞。”
“天黑了還看得見?狗也走了,我不建議你去。”陶椿從火堆裏刨出一個烤得蛋殼發黃的雞蛋,說:“有雞蛋,烤的,挺香。”
邬常安看了看樹影婆娑的叢林,陰影蒙上心頭,他坐下了,從火堆扒拉出一個烤雞蛋。
陶椿先吃了兩個烤雞蛋墊墊肚子,又盛一碗煮的餅邊吹邊吃,邬常安見她吃水煮的餅都吃得津津有味,心想這女鬼倒是不挑,有啥吃啥。
肚子飽了,陶椿舒坦了,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拿出猕猴桃對着火光剝。
“哪來的?”邬常安問。
“你的好兄弟給的,阿勝。”手裏的猕猴桃像個狗蛋,真就狗蛋大小,陶椿剝了皮一口就吞下了,樹熟的果子,又多汁又甜,比之前摘回去的五個好吃多了。
“你吃不吃?”她遞出去兩個,“挺甜的,我們明早走的時候多摘幾串帶在路上吃。”
邬常安擺手,“你吃吧,我去找阿勝問問樹在哪兒。”
陶椿把六個猕猴桃都吃了,她往旁處看,其他人也都在吃飯,吃的都還是從家裏帶來的幹糧。
陶椿拿兩個大番薯埋在火堆裏,接下來不管是守夜還是喂牛都輪不上她,她披着她的鼠皮雨披靠在樹上睡覺。
“哎,陶椿……”
陶椿剛睡着,她火大地睜開眼,“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這麽吵你還睡着了?你要不要睡在水缸裏面?睡缸裏沒蟲子。”邬常安說。
經他這麽一說陶椿才發現這會兒挺熱鬧,狗打獵回來了,有的狗還給主人帶了獵物回來,他們樂滋滋地吃起了軟飯。
“黑狼和黑豹回來了?”她問。
“回來了,空爪回來的。你睡不睡缸裏?我喊姐夫擡過來一個缸。”邬常安又問。
“行,多謝你。”陶椿再樂意不過了。
邬常安喊上杜月去擡缸,陶椿把她帶的兩身衣裳都拿出來,一套冬衣一套秋裝。
“邬老三,你媳婦睡缸裏,你明天可要多擡一會兒。”有人說。
“好說。”邬常安應得痛快。
大水缸擡過來,陶椿喊聲
姐夫打招呼。
杜月點了點頭,“我走了。”
陶椿跨進缸裏,人坐下去,頭也跟着下去了,從外面看壓根看不出裏面有人。她調整了下姿勢躺下,再把衣裳墊在身下,鼠皮披風蓋在身上。
邬常安等缸裏沒動靜了,他靠近看一眼,這就睡着了?一個鬼越過越像個人,沒睡好還發脾氣。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怪裏怪氣地默念一遍,嘁!
“沒事了吧?”陶椿睜眼,“沒事了我就睡了,別再喊醒我。”
“沒事了沒事了。”邬常安忙露出笑,“你睡,我也睡了。”
他想再刺激自己一下,思來想去,他拿上薄被靠在水缸上睡覺。
不多一會兒,兩只狗溜達回來,它倆一左一右睡在邬常安腿邊,邬常安摸摸狗頭,這下踏實了。
林子裏漸漸安靜下來,牛都吃飽趴下了,有一群狗放哨守夜,人也靠在牛身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