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寶玉聽妙玉說自己與尋常人家的小姐不一樣,并不在意,心中想道:“如果和尋常人家的小姐一樣,那才是奇了怪了。九年義務教育就白學了。”
妙玉見寶玉微微一笑,并無半分詫異,便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我一直在懷疑,你是不是悄悄兒混進賈府中的。”妙玉摸着下巴,說了這句話,便繞着寶玉轉了一圈,說道:“早就聽聞賈家二小姐行事荒誕,真見了面,才發現外界傳言都是虛的。”
寶玉笑道:“你這是說我做事靠譜了,多謝。”
妙玉點點頭,又說道:“你這塊玉?”
寶玉無奈,心想,怎麽人人都離不開這塊玉,她輕巧地将那玉解下來,抛給妙玉。冷靜如妙玉,見她如此随意,也有些慌張。
“好好兒看看吧。不知道為何這麽多人都想看這東西。”寶玉漫不經心地說道:“一塊普通的玉石而已,沒什麽奇異功效。”
妙玉将那玉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又低聲念了幾遍玉上的字,再擡起頭來之時,眼中散發出希望的光芒。
“這玉,真是你從娘胎生下來便有的?”妙玉問道。
“那是自然。”寶玉答道。
妙玉沉思半晌,将玉還給寶玉,低聲說道:“很久之前,我見過和這塊玉很像的一件寶物。”
寶玉一邊将玉挂到腰間,一邊問道:“後來呢?”
妙玉卻不再說話了。
寶玉想着,究竟有多少事情和這塊玉相關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沖着玉來的。從最開始的薛寶鈞,到北靜王和皇上,再到妙玉,仿佛都對這塊玉充滿了好奇。
看到妙玉欲言又止的樣子,寶玉知道他對自己還不是很信任,許多話尚且不能毫無保留地和自己說,她也不想勉強,覺得今日出來已經夠久了,便低聲說了句:“如果無事,我先回去了。”
妙玉只當她惱了,以極快的速度擋在寶玉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寶玉向左,他也跟着向左,寶玉向右,他便跟着向右。
寶玉只覺萬般無奈,她說道:“大哥,問你話你也不說,我想走你也不讓,你到底想幹嘛?”
妙玉咬着牙,又向寶玉腰間挂着的玉看了一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我師父說,有這塊玉之人,就是我今後要追随一生之人。”
寶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指着自己道:“誰?我?”
她啞然失笑,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扶着額,笑得直不起腰來,她搖頭道:“你們這些人好沒有意思。”
妙玉本來還暗自心存期許,覺得寶玉聽到自己的話,反應一定是含羞帶怯或者驚喜萬分的,豈料她會是這個反應,當下便有些怒意,問道:“怎麽?”
寶玉搖頭道:“你若說因為我品行端正,為人正直,所以覺得我是可追随一生之人,我會感謝并接受。可是你們一個個都是沖着這塊玉來,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擡腳向外走去,嘴裏嘟囔道:“明日我就把這勞什子砸了。”
話音未落,寶玉感到妙玉又是一個輕盈起步,将寶玉從背後抱住了,右手牢牢地勒住她的脖子,只不過力道不如上一次大。
寶玉道:“大哥,你又來?”回頭看時,卻見妙玉眉頭緊鎖,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他低聲說道:“別砸那玉。”說完,竟暈倒在地。
寶玉這下才慌了,又不敢貿然去喊人,推開門,見到丫鬟青兒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外,見寶玉出來了,慌忙走上前來問道:“我們姑娘……”
寶玉道:“得了別裝了,還姑娘呢,你家少爺暈倒了,快去看看吧。”青兒面色一滞,慌忙進去醫治。
寶玉在門外躊躇了半晌,還是回去看了一眼。青兒正在手忙腳亂地試圖搬動妙玉,可她一個女子如何搬得動,只好在一旁幹着急。寶玉于心不忍,便幫着她,二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将妙玉擡到床榻上。
寶玉擦擦額頭的汗,問道:“他是怎麽了?看着應該是身子強壯之人,不應這樣啊。”
青兒眼含熱淚,并未講話,而是直接将妙玉的灰色道袍一掀,露出腹腔一個巴掌大的深紫色疤痕來,寶玉吃了一驚,但也沒有躲避,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查看了傷情。
那疤痕呈現深紫色,并非正在痊愈,而是中了毒的緣故,傷口蜿蜒,觸目驚心。
寶玉皺眉道:“這是怎麽回事?有藥嗎?”
青兒啜泣道:“我們少爺受了這傷之後,無處醫治,也沒有解藥,還請姑娘幫幫忙。”
得了,這是訛上她了。寶玉心想,但眼下不能見死不救,她問道:“這裏有燒酒沒有?”問完又覺得白問——佛寺裏怎麽會有燒酒?
青兒抹了一把淚,點點頭說道:“我馬上出去買。”
寶玉心想,讓她一個佛寺出來的丫鬟去買燒酒,實在太引人注目,便叫住了她,自己轉身離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寶玉便将怡紅院常備的一些藥拿了來,有消毒的燒酒,還有一些白布和治療傷口的藥丸藥膏,不知道是什麽做的,但看起來好像有幫助。
寶玉指揮着青兒,讓她下手,可青兒卻怕得直發抖,怎麽都不敢上手。
寶玉受不了她這股子膩膩歪歪的勁兒,便将白布蘸了燒酒,輕輕塗在妙玉傷口上,只見他緊皺眉頭,但沒有醒來。寶玉将藥膏塗抹在傷口上,又将多餘的白布蓋在妙玉肚子上,對青兒說道:“來搭把手。”
青兒将白布從妙玉背部繞過來,二人合力将妙玉的腹部包紮好了。寶玉還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自己也覺得有些新奇。她摸了摸妙玉的額頭,見他并未高燒,知道傷口應該沒有感染,這才松了口氣。
寶玉道:“你看着我做了一遍,自己應該知道如何做了。”又道:“多喝水,多吃素食,利于排毒的。”說完又恨不得罵自己一句——佛寺裏哪來的肉。
寶玉走之後,妙玉悠悠醒轉,青兒高興地說道:“少爺,你猜得不錯,寶姑娘她确實幫了少爺。”
她一邊扶妙玉起來,一邊說道:“方才寶姑娘見到少爺的身子,一點都沒有尋常女子羞怯的模樣,果真是好膽識,又聰明,又果敢。”
妙玉看着自己腹部包紮好的傷口,冰凍的眉眼有了些溫柔的氣息,僅此一瞬,便又恢複了冰冷如初。
他如今身懷重傷,躺在賈府受罪。而他所怨恨的人,在高貴的皇宮內,享受着萬人之上的無上尊榮。
此時皇宮裏,王熙鳳剛剛見到談完國事的殷景誠,他虔誠地俯下身子扣頭,口中說道:“微臣叩見皇上。”
殷景誠正有些口渴,接過宮女手中的茶,一口氣飲了個幹淨,口中說道:“愛卿平身,賜座。”
他将王熙鳳早前奉上的奏折拿來,放在手中掂了一掂,說道:“朕叫你過來,無非是前些日子揚州知府邱堂的案子。朕見是你拟寫的折子,特意叫你過來問問。”
王熙鳳拱手道:“臣必定知無不言。”
殷景誠道:“本來無非是民間瑣事,但既然與官家惹上了紛争,便不得不拿出公正說法來,方能服衆。朕見你上的折子,只是說那邱堂老眼昏花判錯案子,拟奏準他告老還鄉,再将家産抄沒充公?”
王熙鳳道:“回皇上,是。”
殷景誠嘆道:“可見西勤王在朝中依然風光鼎盛,他的門生竟無一人敢下重罰。”
王熙鳳何等機敏,馬上便參透了皇上的意思。他忙起身,痛心疾首道:“那季老伯被騙了家傳玉壺,還被人活活打死,臣是嫉惡如仇之人,确實咽不下這口氣,揚州知府邱堂一不能體察民情,為民除害,二還犯了貪贓枉法之罪,按照我朝法度,其罪當誅。”
殷景誠回身道:“哦?以你之間,應當斬首示衆?”
王熙鳳道:“若非如此,必不能平息民憤。”
殷景誠道:“那便依你之見,将邱堂此人枭首示衆。邱家七歲以上男丁皆充入苦力。”
王熙鳳俯首道:“聖上法紀嚴明,實乃我朝之大幸!”
殷景誠笑道:“愛卿不用動不動便扣頭鞠躬。”竟親自将他扶起來,又笑道:“前幾日才去了你夫人娘家府上,倒真是不虛此行。”
王熙鳳亦笑道:“拙荊聞得聖上駕臨賈府,只覺蓬荜生輝,在家裏歡喜了好幾日。”
殷景誠道:“別的還好,只是那稻香村一處,最能體現聖祖先皇風情,難為他們怎麽想起來。”又話鋒一轉,說道:“我見愛卿剛正不阿,不畏強權,實在是一名好官。等過了這陣,定有封賞。”
王熙鳳卻不料今日面聖能有這番意外之喜,慌忙跪下答謝,因見天色已晚,皇上又有困意,便告辭了出來,此時才領悟到此番面聖的妙處。
皇上新登基,最是需要幫手鞏固政權之時。從今日他的言行舉止來看,自己頗有被選中的意思,以後加官進爵不在話下。想到這裏,王熙鳳頓時喜氣盈盈滿腮,一徑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