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且說王熙鳳面聖後回府,殷景誠面上的神色逐漸暗淡幾分,他吩咐身邊的李元寶道:“明日宣南安王觐見。”
晚春時節,夏日的光芒初顯。南安王乘着轎子來到養心殿預備面聖,他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将養尊處優的面容上增添了幾分窘迫不安,就連精心修飾後的胡須,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他見四下無人,便偷偷将懷中手帕拿出來,将額頭的汗珠揩幹淨——若被人見到,不說是他怕熱,倒說他做了什麽錯事,心虛了。
論年紀,他是二皇子;論資歷,他是太上皇跟前得寵的皇子之一;論財富,金陵城內無出其右。可如今的他卻沒來由地感覺到時勢正向着不利于他的方向發展。
他唯一慶幸的的是,自己沒有在太上皇在位之時過多地參與争奪政權之事。所以即便新皇登基,他也相信第一個被針對的不會是他。就在昨日,揚州知府邱堂被當下處斬的消息傳遍金陵,他更是如釋重負——看來這開刃第一劍,斬的是西勤王。
太上皇在位之時,幾個兄弟人人各懷鬼胎,其中鋒芒最盛的便屬西勤王。他為太上皇評定西北戰事,在朝中有穩固的軍事力量,對當時的太子形成了極強的沖擊。且因為他戰功赫赫,難免有些狂傲不遜,明裏暗裏得罪了朝中許多官員,甚至也惹得自己的兄弟們不快。他是第一個,南安王并不覺得奇怪。
南安王最大的後悔之處,便是他之前與廢太子走得很近,雖然在太子壞事之前,他已察覺風聲,及時與太子斷了往來,可心中還是覺得有人在背後指點自己,戳自己的脊梁骨。
可這,又能如何呢?朝堂風雲總是變幻莫測,即便自己圓滑世故,見風使舵,也只是為了活下去罷了。他十幾歲時,因母親梅妃正得盛寵,明裏暗裏幫着他鋪路,他難免眼高于頂,也生出過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可如今他已經年近三十,少年時的雄心壯志全都沒有了,留下來的只是“平安一世”的希冀。
正想着,只見李元寶從養心殿出來,高聲說道:“聖上有請南安王觐見。”
言畢,幾個太監将養心殿的門打開,南安王一步一步走進去,李元寶悄悄在他身旁說道:“皇上在偏殿等候。”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他走到內殿,先聞到一股尋常人家早膳的味道,倒像金陵城內一條街上的早點攤子的味道。再走進去,他不敢再擡眼看了,只低着頭,弓着身子向前走,像一只煮熟的蝦一樣滑稽可笑。
猛然間,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胳膊,令他起身,那人口中說道:“二哥,別這麽見外。”
南安王伏身欲行禮,殷景誠攔住了他,低聲說道:“不必了,坐下來一同用膳吧。”
南安王這才發現早膳的味道竟然真來源于養心殿內,殷景誠命禦膳房做了一桌豐盛的早膳,有尋常的包子、糖水蛋、油炸的兩面焦黃的面餅子,還有一些醬菜和新鮮小菜,配上玉米粥和小米粥,粥都炖得爛爛的。
“二哥一向有些胃不好。”殷景誠指着小米粥說道:“喝點粥。”
南安王低垂着頭,見殷景誠拿了一只碗,盛好了米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他這才驚慌失措起來。
“微臣人微言輕,如何當得聖上如此招待,該死該死。”南安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接連叩頭。
殷景誠本來已經坐下了,見狀,皺起眉頭停了筷子,說道:“二哥何必如此,只是用個家常便飯而已。”他見南安王仍然跪伏于地上,不免有些不快地說道:“必須要朕扶,你才起來麽?”
“不是,不是。”南安王慌忙起身,又是一陣道歉:“微臣惹得皇上不開心了,微臣該死。”說完,慌忙在殷景誠對面坐下,将米粥端起來喝了一口。
這頓飯安靜的有些可怕,殷景誠挑了一塊醬菜吃着,又夾了一塊油炸小面餅,放在南安王跟前,說道:“之前父皇最喜吃這個,二哥也嘗嘗如今禦膳房做的可不可口。”
南安王手中的筷子猛地一抖,他明明記得是廢太子最愛吃這一口,每次太上皇傳早膳都為他備着這個。他硬着頭皮夾起一塊,放在嘴裏咀嚼,雖食不知味,還是附和道:“皇上別出心裁,這面餅很好吃。”
殷景誠也夾了一個,緩緩嘗了半晌,點頭道:“酥脆香甜,确實不錯。”他喝了一口玉米粥,停了筷子,說道:“這油炸面餅,既然過了油,便不再是和清蒸水煮的吃食一樣幹淨了。”他盯着南安王,似笑非笑地說道:“只是雖說過了油,卻也好吃。可見東西不分貴賤,只要用處找對了,都是好的。”
南安王還沒來得及反應,殷景誠便道:“二哥最近有些氣血虛,早年也曾見過打打殺殺的,怎麽如今倒這樣膽子小了。既如此,朕有個提升膽識的好法子。”
南安王嘴裏的話都堵在喉嚨口,只呆呆地聽着殷景誠安排道:“明日揚州知府邱堂問斬,便勞煩二哥前去做監事吧。”
此時的大觀園裏,寶玉一大早便聽說賈政要去出學差之事,時間起碼要半年以上,估摸着年關底下才能回得來了。衆人都去拜別,賈政只叮囑賈瑛道:“照顧好老太太。”随即又瞅了寶玉一眼,沒有說話,便上馬去了。
寶玉此時才深切地體會到原著裏賈寶玉的心情,賈政出差了,便無人管寶玉了,那可不是得像個開了鎖的猴子一般到處亂玩?賈政才騎馬而去,寶玉心裏便浮現出了許多大膽新奇的主意。
許多小說電視劇裏都有女主角女扮男裝溜出去玩的情節,賈寶玉應該也可以吧?她這樣想着,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潇湘館門前,她便理所當然地進去尋求幫助,卻被逸潇一口回絕了。
“妹妹你愈發胡鬧了。”逸潇哭笑不得地說道:“哪有這樣的事?”
寶玉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看野書看來的,便硬着頭皮說道:“過幾日老太太和太太要去廟裏還願,說是要燒香祈福一整日,那時候不就可以出去了。”
逸潇無奈道:“可見你是悶得無聊了。”他想了一想,說道:“我與東府秦卿約好了今日見面,不如你随我到東府看看吧。”
既如此,寶玉也只好順坡下驢答應了。她出來得匆忙,也不想回去喊着怡紅院內的丫鬟,索性将紫鵑一起帶了出來。
馬車是常備的,一溜煙便到了東府,逸潇和秦卿在會客廳不知說些什麽,寶玉對他們說的內容也沒有興趣,便帶了紫鵑在東府內閑逛。
東府是賈府內最為年久的建築集中地,寶玉只覺仿佛進入了古城景點一般。雖在大觀園住了這些時日,仍覺得東府裏別有一番風情,尤其是主建築附近四面環水,頗有“小橋流水人家”之感,她站在橋上貪看風景,就連後面來了兩個人也不曉得。
橋邊的柳樹上,仿佛已有了初夏的蟬鳴聲,寶玉向前湊了湊,想要聽得更清楚,卻不慎腳底滑了一下,幸得紫鵑在身後扶了一把,才沒有跌進水裏去。
身後忽然傳來嗤嗤的笑聲。寶玉回頭看去,見是兩位年輕男子,打扮不俗,舉止輕浮。其中一位沉默不言,卻眉眼含情,他只溜了寶玉一眼,便低下頭去,微笑不言。另一位看起來直爽潇灑,直直地對着寶玉看個不停,方才的笑聲便是他發出的。
寶玉覺得奇怪,便走上前來問道:“二位是?”
男子中活潑的那位先開了口,說道:“我們是尤大奶奶的兩位兄弟,今日進府裏來見尤大奶奶的。不知姑娘又是哪個房裏的?”說完,拿眼睛觑着寶玉,只是嘻嘻地笑。
寶玉恍然大悟,這便是原著裏尤二姐和尤三姐的性轉版了!她又看了一眼二人,還未開口,紫鵑便說道:“這是榮府寶二姑娘。”說完,暗中扯了扯寶玉的衣袖,示意她快點走。
這尤二爺和尤三爺聽完,立馬便收斂許多,正兒八經地行了禮。
寶玉本還想多聊幾句,豈料紫鵑搶先說道:“我們姑娘還有事,便失陪了。”說着,強行拉着寶玉離開了。
紫鵑一路上小聲說道:“姑娘何苦招惹他們,本就應當話都不同他們說的。”寶玉明知故問為什麽,紫鵑面色飛紅了,低聲說道:“還不是他們不好。”
“不好?怎麽個不好?”寶玉存心逗她,繼續追問道。
“哎呀,姑娘。”紫鵑無奈道:“姑娘家不需要知道那麽多。他們兩個是有名的孟浪之人,姑娘今後少沾惹這些人,平白壞了姑娘的名聲。”她說着,又嘆道:“若是襲人知道了,必然不會放姑娘來東府的。這下,等回去了,我怕是還要落埋怨。”說着,腳下生風,直拽着寶玉往賈蓉住處去了,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