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裴宣化回到宮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換上了錦衣衛的官服,直奔養心殿中去。此時殷景誠卻不在殿內,門口迎接的小太監告訴他:“裴大人,聖上方才出去了,還請大人稍候。”
裴宣化點了點頭,靜靜地守在養心殿門前。既然小太監這樣說了,就代表皇上今天必然會回來,他閑來無事,就是等一等也無所謂。多年的伴駕使他非常機敏,皇上的行程他一概不會打聽。
一恍然已經是将近十年過去了。裴宣化還記得剛剛見到皇上的時候,他們都還是少年青蔥,殷景誠因為不受父皇重視,穿的衣服比別的皇子要破舊許多,但裴宣化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那時候的裴宣化不太清楚那個眼神為什麽吸引到他,多年以後他才明白,殷景誠的眼神裏有着裴宣化內心深處同樣存在的東西——野心。
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效忠四王之中的任意一人,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殷景誠。無論經過了多少艱難險阻,這條血路終究是被他們蹚出來了。
裴宣化在殿外,直等到日落三竿,光亮下去,樹影兒逐漸爬了起來,将裴宣化牢牢地包裹在黑暗裏,他又繼續向黑夜裏倒退了一步,無邊的黑暗讓他感覺到安全。
李元寶招呼身邊的太監們将燈點着挂起來,看到裴宣化還在養心殿旁邊,不由得慚愧道:“裴大人,皇上說他去去便回,這都好一會兒了,您站了這麽久估摸着也累了,不如去偏殿等吧。老奴給您倒杯熱茶,準備些點心,您晚膳也未曾用過吧?”
裴宣化習慣了這些人的阿谀,只是擡起手來簡短地說道:“不必。”
直到眼睛都看得模糊了,裴宣化才看到遠遠的甬道上,一個黑影身後跟着一群黑影,烏泱泱地趕過來。
殷景誠只是暼了一眼裴宣化,道:“久等了。”說着便進了養心殿,裴宣化也跟了進去。
待裴宣化将今日探訪之事回明白了,殷景誠仿佛毫不在意,只用濕毛巾細細地擦着手,沉思片刻方才問道:“你還沒用晚膳吧?”
裴宣化道:“未曾。”
殷景誠将李元寶喊進來,一疊聲安排了許多酒菜,他淡淡的聲音裏分明有責怪之意:“下次不要這樣等朕,該吃飯的時候要吃飯,不然胃該餓壞了。”
這句囑托倒不像君臣,也不像主仆,更像是兄弟。裴宣化看着眼前的飯菜,雖然肚子餓了,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說道:“是。”
殷景誠拿了筷子,招呼他同自己一起吃,裴宣化猶豫好久,還是妥協了,殷景誠看着他還是紀律嚴明的樣子,便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口中說道:“你這個年紀,也沒個夫人娘子。回到家裏連口兒熱乎的飯菜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裴宣化只是吃飯,并不回答。殷景誠繼續說道:“方才朕去見了甄貴嫔,本想見見面就回來,哪成想她倒有一肚子苦水,自酌了幾杯,還喝多了,朕不好直接撇下她,因此回來的晚了些。”
裴宣化将口中的飯咽下去,面上忽然閃現出一絲狡黠,他低聲說道:“看來夫人娘子多也不是好事。”說完,又塞了一口飯。
殷景誠笑了笑,指着他說道:“你別在這裏說這些俏皮話,哪天朕給你指派了婚事,看你怎麽辦。”
裴宣化又不吱聲了,只管大口吃飯,連續吃了兩碗,又喝了一杯酒,便放下碗筷道:“皇上,吃飽了。”
殷景誠點點頭說道:“這幾日你幫我繼續查探這女子,若是能發現她腰間之玉的神效最好,只是要掌握分寸,不要打草驚蛇。”裴宣化答應了。
賈府內,寶玉正在昏昏欲睡。她看到桌上的火燭一閃一閃的,猛然間又看到了妙玉送的那個小茶杯,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又拿起來看了一眼,并沒有半分異常之處,只是蓋子無論是擰,轉,還是拉,都打不開。她索性将蓋子往裏推了一把,沒想到蓋子竟然凹陷到杯身中,露出一截暗黑色的內壁。
寶玉将茶杯翻轉過來,一張紙條飄了出來,打開一看,上面是清秀的楷書寫的方正字體:禮佛堂見。
茶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襲人的聲音同步在門外響起:“姑娘,怎麽了。”
寶玉忙說道:“無事。”心中卻掀起萬般漣漪:完了,她不知道這個茶杯是用來傳遞消息的容器,還以為是警告她守口如瓶的工具。她急得跺了跺腳——她今日還耽擱了一天!
想起妙玉拿林逸潇威脅她,她不由得擔心起來,便叫晴雯,讓她給逸潇送些東西去。
晴雯正在哈欠連天,不禁抱怨道:“姑娘,好好兒的,這大晚上的去送什麽?”
寶玉絞盡腦汁,只是将自己尋常使用的手帕子拿出來給晴雯道:“這個拿去給他,他若問起來,就說不必過來,我已經睡下了。”
晴雯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去了。一進潇湘館,見紫鵑和春纖都是穿着寝衣,疑惑地問道:“姑娘這會子打發你做什麽來?”
晴雯只好說道:“姑娘吩咐我來送家常舊的手帕子。”紫鵑和春纖面面相觑,還是拿去給了逸潇,但因逸潇此時已經入睡了,也不好打攪,便道:“我們爺今日累了,已經歇下了,帕子收到了,明兒再給他罷。”晴雯答應着去了。
寶玉本想讓晴雯看看逸潇是否有危險,沒拿到确切消息,這一夜便睡得十分颠倒。她一大早便親自走訪了潇湘館,見到生龍活虎的林逸潇,這才放下心來。
她片刻都不敢再耽誤,直奔禮佛堂,身邊雖然連一個跟着的丫鬟都沒有,可她完全顧不上許多。
她來回尋了兩三遍,都沒有見到妙玉,正心疑間,忽然感到一陣強大的威懾力從身後襲來,一如當日在佛堂內遭遇他的偷襲。
寶玉忙回身,正面對着妙玉,見他仍然是一身灰白色的尼姑裝扮,頭上用灰布随意挽了個發髻,眉目見不似那日的劍拔弩張,反而多了幾分懶散淡漠。
寶玉見他不說話,便開口問道:“你叫我來是為什麽?”
妙玉只身向佛前點了一炷香,雙手合十,半晌不說話。寶玉耐着性子等她歸置完了,繼續問道:“怎麽不說話?”
待淡淡的燃香味道充斥禮佛堂,妙玉将門關了起來,指着堂屋內的椅子說道:“坐。”
寶玉心裏着急,見他仍是淡然的樣子,只好坐下來,等着他說些什麽。
妙玉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給寶玉端了一杯茶,寶玉只看了一眼,并不敢喝。妙玉瞥了她一眼,問道:“你既不喝我的茶,我憑什麽相信你呢?”
寶玉道:“我怕你下毒。”
妙玉笑道:“我要是想随你不利,當日就親手将你殺了,還需要用到下毒這種下三濫的做法?”
妙玉看着寶玉的眼睛,繼續說道:“你若不信我,大可走出門去,大喊其他人來抓我。”
寶玉哪裏敢,只好忍氣吞聲,喝了一口茶,想到原著中妙玉的習慣,随口問道:“這是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還是舊年蠲的雨水?”
妙玉眉間微微跳了一跳,他盯了寶玉一眼,似乎在疑惑她為什麽知道。寶玉忙說道:“這茶質感特殊,溫潤又不失清冽,一定不是尋常的水。聽人說,無根之水最是幹淨,你是出家人,想必有這個情操。”
寶玉信口胡謅了這許多詞語,見妙玉的神情真的松動了許多,知道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心裏松了一口氣。
堂前袅袅的煙霧随着香灰一點點落在爐內,又慢慢散發出來,仿佛有些魔力,讓躁動不安的寶玉安靜了下來。她慢慢品着茶,仿佛忘了自己最初來的目的。
堂內的安靜被屋外一聲細響打斷了,妙玉飛身出去,迅速打開窗子查看,可見屋外并沒有人,他确認了幾回,仍舊回來。寶玉剛要開口笑他神經兮兮,他卻一把拉了寶玉,直奔內室來。
佛堂兩側是高聳的門檻,過了這道檻,是一個小的院落,院內只有一間小屋,看似簡陋,卻十分清幽,最适合妙玉這樣的出家人。妙玉将寶玉拉進屋內,随手關上了門,警惕之心仍未消失。
寶玉無奈道:“大哥,你不會是做暗探的吧?這樣敏感。”妙玉瞪了她一眼,寶玉便乖乖地閉上了嘴。
直到妙玉覺得周圍足夠安全了,還是盯着窗外,開口說道:“你一點也沒發覺?”
寶玉詫異道:“發覺什麽?”
妙玉用手指了指周圍,繼續說道:“這世道已經變了,周圍也不安生了,你察覺不到?”
寶玉不知他問這個有什麽意思,只裝着聽不懂,妙玉不禁冷笑一聲,道:“閨閣裏嬌生慣養的小姐,自然察覺不到半分了,等劫難來了才會知道,到時候為時晚矣。”
寶玉不禁反唇相譏道:“你是出家人,難道不相信劫難來了自有佛祖普度衆生?”
妙玉這才将目光從窗外凝聚在寶玉身上,因屋內光線黯淡,寶玉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能察覺到他一定是抱着幾分興趣在打量着她。
“你同我見過的那些閨閣女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