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維多利亞(6)
維多利亞(6)
維多利亞穿過森林,眺望大海。
維多利亞覺得日子很無聊。這個世界那麽大,她都沒有去過,半生都呆在這小小的柯西島。
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有錦衣華服?鼎铛玉石?金塊珠礫?還是物欲橫流?權謀算計?燈紅酒綠?
就像書裏寫的那樣,就像雜志上印的那樣。
“想去旅行嗎?”阿什利說。
她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不在競争中長大,生活中沒有太多髒話與垃圾堆,對世界的殘酷一無所知。
“想去旅行的話,順便幫我去殺個人。”
怎麽會有這樣無知的人?維多利亞想,對世界的黑暗一無所知,卻還能虛度幾十年光陰。
“不。”阿什利想了想:“應該是去殺個人,順便去旅行。”
維多利亞蘇醒,用全新的眼睛掃視柯西島。
她綠色的眼睛看着向自己慌忙跑來,喘着氣的男人,單純甜美的問:“你是誰呀?”
亨伯特抱住維多利亞,幾乎要哭出來:“太好了,你醒了。”
咦?她怎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難不成她認識他?
不,她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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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明明不認識他,他卻似乎存在她有過卻恍然無蹤的記憶裏。他們應該認識的,但是,失而複得,慌張驚喜,擔憂,深切,與愛的,明明是一位青年,而不是一位……中年大叔?
維多利亞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門旁,站在一位青年,黑發黑眼,皮膚白皙。
這才是年輕的的樣子嘛,記憶中,應該就是一位年輕人,如此抱着醒來的她。
可那雙眼睛深如井……維多利亞心裏發毛,覺得自己會被算計死,後來發現阿什利其實是個好人。
畢竟,如果阿什利不是好人的話,為什麽要給她辦護照,讓她住這個城堡呢?
維多利亞蘇醒後,去外面探險的念頭不休不止。
為什麽以前就沒有這麽想過呢?
柯西島的生活多單調啊。
“殺誰?”維多利亞回頭,看着坐在石頭上,手裏捧着一本書的黑發青年。
看到書,維多利亞想起柯西島的童話故事集更新了一則新故事:在柯西島,曾經有一個女人,為愛離開故土。
“威廉·阿薩辛。”
可那個男人并沒能給她幸福。曾經單純,聖潔,穿着繁複裙子的古典美人,最終褪色為悲涼,在永無止盡的暴雨中,傷心而死。
阿什利從書中擡起頭,一雙黑瞳如星辰,望着她,說:“他犯下了不能原諒的錯誤,他奪走了柯西島最珍貴的東西。”
這個故事用來教育柯西島的女孩子,不要忘記你的故土,不要随便被哪個男人騙走離開故土。
“所以他必須死。”
維多利亞聽到阿什利如此說,她不知道這個十惡不赦的男人究竟奪走了什麽。
威廉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鈔票,為她買下了她看中的裙子。
維多利亞注意到他的錢包夾着一張照片,以為是自己,但仔細看,又不是她。
維多利亞,問:“她是誰呀?”
威廉看向錢包夾層,對着他微笑的女人,說:“我的妻子。”
那座城堡住着一個十分漂亮的姐姐,帶着寬大的帽子,帽子上別着紅玫瑰,穿着印着淺色花朵圖案的裙子。
臉很小,紅唇白膚,美的像是游戲裏的人物。
不管在柯西島的哪條街道,女人都備受注目,不僅是因為她的美貌,也因她一塵不染的衣服和優雅的不急不慢的姿态,有人側頭瞥視,有人安靜看着,有人前去:“長老——”啊,對,那是柯西島的長老。
柯西海賊團全員為維多利亞的提前出發送行。除了準備物資,還有一些事要囑咐。不是要殺的人的名字,這個阿什利已經告訴維多利亞了。也不是還有遺漏的物品,地圖,錢財,通訊器,能用到的東西都被艾斯拉打包好交給了維多利亞。
目标已定,東西也已備全。
但還要一件很重要的事……
全體成員你看我我看你,終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最年長的亨伯特身上。
亨伯特向前走了一步,不,應該是柯西海賊團的其他成員後退了一步。
左看右看,其他人紛紛撇開頭,吹口哨,眼神飄忽,事不關己。而自己被扔到了前線。
他逃無可逃,必須迎面戰争,亨伯特心一橫,咬牙,上前一步,“維多利亞。”
“怎麽了?”維多利亞歪頭。
“維多利亞……”他又叫。
維多利亞的綠色大眼睛撲閃撲閃。
她為何如此美麗?亨伯特口幹舌燥,“……你知道,你是個漂亮的女人。”
真是奇怪的開場,盡管他在陳述事實,他依然覺得很怪異。亨伯特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柯西海賊團全員都露出了災難的神色。
維多利亞疑惑。
而那單純的目光更讓亨伯特一陣慌亂。亨伯特咳了一聲緩解尴尬:“你知道,男人都喜歡漂亮女人,所以,你登上陸地後,一定會有很多男人對你獻殷勤。”
獻殷勤?
是像書裏寫的追求嗎?
“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和男人……”亨伯特支支吾吾,支支吾吾,支支吾吾半天。
維多利亞大大的綠眼睛撲閃撲閃,玫瑰般的嘴唇輕啓:“和男人……什麽……?”
“和男人……和男人……”亨伯特憋紅了臉,他實在是說不出那個詞,盡管他風流,浪蕩,對無數女人開黃腔。
對她卻不能。
對眼前這個有着年輕女性的身體,和小孩子單純的眼睛的維多利亞不能。
他已經老去,她卻依然是孩童的心智。
“和男人親親的時候,帶上這個!”維多利亞的手被拉過去,埃拉斯往她的手裏塞了什麽,一雙藍色的眼睛很認真看着她,十分堅定的說:“總之不能再懷孕了!知道嗎?!”
懷孕?懷孕是什麽?維多利亞看了眼被塞進手裏的吃飯時用的塑料手套的包裝,面對艾斯拉認真,甚至是過分嚴肅的神色,疑惑不解。
而阿什利對此十分看得開,打圓場:“不要這麽緊張,維多利亞又不是小孩子了,再有孩子的話,生下來就好了。”
艾斯拉生氣,提高了聲音:“當時生費米的時候差點要了她的命!”轉頭對她,十分認真:“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絕對不能再懷孕了,知道嗎?!”
他們在重疊在床上,相互輕輕撫摸。
他的手伸入她的發間,她雙手交疊攬住他的脖子。
他比她年長許多,維多利亞能感到歲月在他身上的痕跡。
他的胸口又多了些傷疤。
多了些?
咦?為什麽會這麽想?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嗎?
雨打上窗戶,也打進他的夢境。
男人翻了個身,發現身邊空無一物,“維多利亞!”威廉猛地驚醒。
廁所中,隐隐傳來光亮。
維多利亞坐在洗臉臺上,穿着浴衣,翹着白皙修長的小腿,神色悠閑,一臉勝券在握,“放心,我肯定讓他帶了,不會出什麽以外的。”而電話那頭的艾斯拉已經罵的語無倫次,“哎呀艾斯拉,你怎麽慌慌張張的?我不是照着你說的……”廁所明明關上的門被人“砰——”的暴力推開。
維多利亞吓了一大跳,手機掉在地上。
像是奪命的死神,一雙淺藍色的死亡的眼睛盯着她,“帶了套……”維多利亞怔怔,威廉幾步上前,用力地抱住她,“維多利亞……”
手機掉在洗手池裏,屏幕發着光亮。
維多利亞心虛,臉色蒼白,一陣慌亂,“你,你怎麽了?”
所幸,威廉并沒有看向掉落的手機,“我……”威廉只是看着她,緩緩開口,“我以為你走了……”一如十年前暴風雨的夜,他失去了妻子,自此以後,孤單一人。
“走?”維多利亞轉轉眼珠子,天氣預報輪回撥動,本市今晚暴雨到大暴雨,窗外,暴雨如注,“這個天氣,我怎麽走?”
這個天氣,亨伯特都懶得來接她,維多利亞趁着威廉不注意,悄悄翻過手機,以不讓威廉看到聊天頁面上,艾斯拉,亨伯特,阿什利的的名字。
不過,這個人,怎麽如此慌張?
他們才第一次親親。
難道,他,喜歡上她了?
所以才如此害怕失去她?
維多利亞心中一陣狂喜。
那這任務,還不是手到擒來?
威廉看着他,仿佛再确認她的存在。
輕輕松松把她公主抱了起來。
維多利亞心髒跳了一拍。
小鹿亂撞。
她怎麽這麽慌張?
難道,
她,
也喜歡上他了?
“去到歌德,你一定會知道阿薩辛,去到塞洛,你一定會遇到威廉。”
歌德不只以北部藝術之都塞洛聞名,也以南部雷文殺手之城著名,歌德依托北部優美的自然景觀與歷史文化發展旅游業,經濟支柱卻是南部薩辛家族。
十年來,臭名昭著的殺手家族突飛猛進,帶動了歌德經濟發展,也使阿薩辛家聲明遠播。
阿薩辛,南部世代殺手家族,盤踞雷文黑山。
家中有一獨子,威廉·阿薩辛,已婚,育有一子,喪偶。
維多利亞半路加入柯西海賊團,可她從未真正的融入這個集體。維多利亞是柯西島的長老,卻只是名義上的,她和柯西島很多人并不熟悉。
她從高處注視着柯西島,亨伯特說,她沉睡的這些年,柯西島發生了很多變化。
外界的人來了這裏,設立了通商口岸,建起了工廠。
航線開通後,很多人都走了。
也就是那一刻,維多利亞忽然感到孤獨。
“救濟院的孩子有嬷嬷,有彼此,阿什利有夥伴,為什麽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有過聯系呢?”
她維多利亞然意識到,她從來都不屬于任何人,也沒有什麽東西屬于她。
對于她的疑問,阿什利露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沒有的話,去找就好了。”
男人身形高大,充滿孤獨的味道。
也許是多年來孤單一人的生活讓他的心靈難以接近。
她通過那張照片好奇地想象着她妻子的一切,裙子,高跟鞋,口紅的色號。盡管帶着一個任務來到了他身邊,但是他們的距離,無可避免地靠近了。
她主動拉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胳膊,他體型大到可以把她圈在懷裏。
維多利亞忘不了那種感覺,那雙在黑暗中來回撫摸的長着繭子的手,那雙能踏出貓一般輕盈步伐的腳,留在床單上汗液的味道,還有留着戒指痕跡的,一圈白痕的手指,維多利亞坐在他懷裏,感受着他有血有肉的身體。
“你的妻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她發出了疑問。
于是責任性的,他要給出解答。
威廉試着回憶妻子,可想起來的卻只是幾個畫面,裸着的背,十年的婚姻,一個孩子,最後他所能想起來的,就只有幾個瞬間,像是定格的電影畫面,漫長電影的幾個切片。她在他的記憶裏,愈發美麗,看着他的目光也愈發難過。他的妻子,他從與世隔絕的島嶼帶回家的妻子,他将妻子的照片放在錢包裏,就像他的一部分。
“我的妻子呢?”
“她死了。”
“我和她的孩子呢?”
“也死了。”
“我要見她。”
黑發白膚的少年用一雙悲哀的黑眼睛看着他:“她不會想再見你了。”
當月亮的光要熄滅的時候,他沒有改換姿勢。
她睡覺時呼吸的頻率一點都沒變過,他把手放在她的脈搏上,血液在她的靜脈中流淌,分路而行,直至她胸口跳動的心髒。
指甲尖銳生長,他随時準備挖出她的心髒。
她是哪個組織派來要他的命的?如果她真的是刺客,這個水平,也太差了吧?阿薩辛家開了學校,要不把她送過去從頭開始訓練吧?只是,她這個年紀,去上學還來得及嗎?笨手笨腳的,她真的不會被東家開除嗎?他們都不做培訓嗎?除了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體,她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威廉從頭摸到腳,她骨骼的形狀在他手下起伏。
她沒有接受過任何整形手術。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她睡着,輕輕的呼吸,威廉憶起他們第一次度過的那個夜晚,她睡在她懷裏,像一朵花,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體會到情欲。
是死去的妻子回到了他身邊,還是一切都不過是幻覺?
為了知曉這個謎底,威廉收起指甲,抱住女人,沉入夢鄉。
維多利亞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她和一個男人結了婚,生了一個兒子,那男孩長到她小腿高的時候,她肚子裏又懷了第二個。
但是她沒能等到這個孩子出生。風雨交加的夜晚,她陷入沉睡,再醒來,她的小腹平坦,恢複了十八歲妙齡少女的模樣。
維多利亞知道世上沒有永生的好事,那只是某種能力的副作用。
她并非永生,而是被困在了一個時間裏。
鬧鐘響來之前,夢裏,亨伯特告訴她,人會死,你不會。不管多少次,你都不會死。你會一直活着,直到你想要死去。
那時她想,她怎麽會想死呢?
亨伯特搖了搖頭。
因為現在的你還不明白,你還沒有愛上一個人,你會和他人發生關系,和他人結婚,為他生下孩子,那個人會是你一生的歸宿,但他也會讓你傷心,會讓你難過得想要死掉。
不要離開柯西島,那樣的話就不會死,如果一直生活在這裏,你會坐擁很多東西,權利,名譽,以及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
“機密~公司機密~公司機密在哪呢~”
維多利亞一邊翻威廉的手機,一邊哼着。
已經睡醒但還沒起床的威廉:“……”
威廉關上房門,酒店客廳裏,維多利亞坐在沙發上。
電視在播放着古裝劇。
奇妙的,眼前的一幕與記憶重疊。
阿薩辛的主宅中,妻子也很喜歡這部劇,“總覺得……女主不應該是這樣的性格呢……”他陪她看,就像妻子喜歡的東西,即使他無法理解,也會全盤接受。
記憶中,他并未回應妻子的話語。
“那應該是什麽樣的呢?”威廉坐到沙發上,問道,好似抓住了一個讀檔的機會,維多利亞轉換身體自身,靠在他懷裏,想了想,說:“嗯……應該是更果斷,更冷靜,不會為了任何事而猶豫的那種人。”她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印象,但也應在常理中吧?
畢竟,這個劇中的女主,中世紀時期的女将。
如果不殘酷,怎麽做上如此的位置?
但時代久遠,想必也無從考察了吧。
“你去哪裏了?”維多利亞将問題轉到威廉身上。
威廉:“去了趟銀行。”
“銀行?去銀行做什麽?”
威廉看着維多利亞好奇的神色,陷入思考,這世上真的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嗎?連對世界一無所知這一點也一模一樣?
所有人都以為黑暗世界的殺手家族的家主應當吃喝嫖賭,生活混亂,其實威廉早睡早起,勤加鍛煉,煙酒不沾,妻子是初戀。
在抱住維多利亞的時候,威廉才了解何為男女情欲。
威廉比外界想象的單純很多。
多年來,威廉的私人賬戶只有應急用的錢,他賺的每筆錢,都用來維持公司以及阿薩辛主宅的運營,以及滿足妻子不斷膨脹的物欲。
他工作,從前,是為了給阿薩辛的仆人與員工發工資,後來,在此基礎上,為了養老婆。
他讓妻子擁有了無數本應放在國家博物館展覽的珍寶。
他們住在酒店,威廉從未在意過他的賬戶,直到維多利亞刷爆了他的卡。
“你看,威廉。”維多利亞帶着新的帽子,提起裙子,展示他新的高跟鞋,威廉看着維多利亞修長的小腿,寬闊的手掌順着他順着吊帶襪,觸碰期間的柔軟,維多利亞被他的手指攪弄的臉頰潮紅。
威廉将維多利亞抱起來,第二天,威廉準時睡醒,維多利亞在她的懷裏,安靜的像只小貓。
威廉離家多年,潛心苦修。
直到他的卡透支,威廉意識到,他是時候開始,重新工作了。
“沒什麽,只是公司賬務的問題。”威廉抛出一些無傷大雅的信息,維多利亞綠色的眼睛亮晶晶。
魚上鈎了。
威廉并不知道維多利亞要找的這個公司,也就意味着,是西瑞爾的公司。而也是由此,威廉才發現,如今的阿薩辛,早已不是一個殺手組織,而是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
家族賬戶中,阿薩辛的財富遠超他的想象。
多年來,西瑞爾擴展生意的版圖。
“阿薩辛在柯西島的業務。”他為了這個突然來到她身邊的女人查詢她要尋找的東西,而也是在今日,威廉才剛剛發現西瑞爾對柯西島的經濟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