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維多利亞(2)
維多利亞(2)
維多利亞睜開了眼睛。
感覺不對勁。
生物鐘使她的身體在固定的時間點醒來,可是,她的鬧鐘沒有響,不僅沒有響,還不見了。
維多利亞愣愣的看着本應放着鬧鐘現在卻空無一物的床頭櫃出神。
許久,維多利亞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鬧鐘的問題,而是去想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她是誰?她在哪?
披上外衣,下床,進入浴室,沖澡,洗漱。
看,鏡中黑發綠眼的女人是多麽美麗,美麗的萬年不變,美麗的忘了自己是誰,美麗的忘了自己在哪,美麗的鬧鐘都沒了。
維多利亞走出浴室,打開窗戶,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看樓下草坪花草盎然,與遠處的垃圾山相得益彰。
哦,對了,她叫維多利亞,她在一個島嶼,住在一個城堡。
只是維多利亞還是想不起來她的鬧鐘在哪。
還是先做飯吃吧,維多利亞想。
于是維多利亞踩上拖鞋,邊活動筋骨,邊向樓下走去。
電視的聲音由遠及近,不知什麽節目的主持人聲音不鹹不淡的。
有雞蛋的香味。
炒飯嗎?可能是,維多利亞瞬間覺得前胸貼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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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是誰在做飯?塞巴斯蒂安麽?
咦?
塞巴斯蒂安是誰呢?
“歡迎收看旅游咨詢,今日要介紹的旅游景點很特殊,是位于歌德共和國的阿薩辛家族,阿薩辛是歌德南方著名的殺手家族……”逐漸清晰的聲音擾亂了維多利亞的思緒,也填補了她腦子的空白。
維多利亞站在樓梯上,向下望去。
一個銀發男人坐在她的餐桌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用勺子挖着餐盤裏金燦燦的食物。
不是塞巴斯蒂安。
那他是誰?
維多利亞面色依舊,身體卻自動開啓了警覺狀态。
她的腦中完全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男人的信息。
她不認識他。
維多利亞扶着樓梯的紅木把手,慢慢走下去,同時調動體內的力量,運轉在她的周身。
就在他她調動身體裏的力量的同時,男人的動作僵住了一秒。
男人轉頭,望向她。
維多利亞打量突然出現在她客廳的男人。
銀發白膚,身形矯健,骨骼有力,從發絲到腳底沒有一絲一毫地浪費,猛獸般為捕獵而生的身體。
打起來會很麻煩,維多利亞想。
可是大廳面積廣闊,桌子上有銀質餐具,頭頂的水晶燈巨大,都可以當做武器。
實在是不能打的話,維多利亞用餘光掃了下窗戶,窗戶到門都可以逃走。但前提是,她最不好不要被對方一擊必殺。
維多利亞注意到對方慢慢變長的指甲。
不好對付。
不好對付。
威廉看着樓梯上的女人,如此想。
他從不打沒有益處的仗,“忽然來訪,很是抱歉。”沒等女人行動,威廉主動開口:“我醒來的時候就在你家門前了,若是打擾到了你,十分抱歉。”
維多利亞察覺對方好像并沒有敵意,收起了自己體內的力量。
與此同時,男人也把指甲收了回去。
他們之間從對決到和解就在幾息之間。
維多利亞徑直走過去,拉開男人旁邊的椅子坐下。
男人有一頭漂亮的厚重的銀色長發,臉瘦削卻棱角分明,眼睛像是貓的瞳孔,淺淺的藍色,像是天空。
真漂亮。
維多利亞第一次遇到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多打量了一會兒。
柯西島什麽時候有如此帥氣的男人而她不知道?
與此同時,威廉也在打量女人。
女人的臉小小的,黑頭發,眼睛大大的,森林一般的綠色。
但是,很不好對付。
威廉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女人體內洶湧的能力,像大海一樣無窮無盡。
“你做的?”女人指了指盤子裏的東西。
威廉點了點頭。
他做完任務,本應歸家,卻半路飛船出了事故,從高空墜落而下。
座位上有預先設好的急救措施與定位系統,威廉在高空墜落的猛急氣流中暈了過去。
他沒有死,家裏那邊應該也收到了他的位置信息。
只是,為什麽他醒來時會在一座小城堡前呢?不僅如此,身上的錢都被偷走了,只剩下扔在他身旁的身份證件。
他在哪?
他的飛船呢?
環顧四周。
他處在一處高地,山下有城鎮,再遠處,環繞着城鎮的,是一大片森林。
威廉皺眉,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地形上來看,到山下還要一段距離。
威廉把目光放在了身近的城堡上。
哥特式的建築,牆壁厚重的可以抵擋大部分攻擊,鋒利的塔尖直直的戳向天空。
門沒有鎖。
威廉推開房門,殺手的習慣讓他盡力把聲音控制到最小。
大廳很是寬闊,地板明亮的可以照出人影,但除了花瓶和天使雕塑之外空無一物。
威廉走過會客廳,辦公室,卧室,卻都空無一人。
威廉瞥了一眼卧室金色門牌上的名字:塞巴斯蒂安。
轉到廚房,廚房裏烹饪工具一應俱全,卻像是很久都沒人用過。
威廉打開冰箱,發現裏面只剩兩個雞蛋。
殺了任務目标之後到醒來之間的幾個小時,威廉都沒有進食。
他展開他的能力搜尋,這座小型城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的氣息。
于是他沒有偵查二樓,而是開火,給自己做了蛋包飯。
女人是怎麽躲過他的搜尋的?
他可以察覺到蚊子細微的動靜,卻在女人下樓的時候才意識到女人的氣息。
女人穿着睡衣,頭發淩亂,像是才睡醒。
大大的綠眼睛帶着朦胧的睡意,有種異常的美感。
“你做的是什麽?”女人問。
“蛋包飯。”威廉說。
女人好似第一次睜眼看這個世界,似乎在将自己看到的東西,儲存進記憶中去,将名詞與物體配對。
這是蛋包飯,維多利亞想,“我要一份蛋包飯。”女人說,威廉剛要将食物與他人共享,一束光閃過,女人的面前憑空出現了一份熱氣騰騰的蛋包飯。
甚至還附帶刀叉。
維多利亞拿起餐刀,劃開金燦燦的雞蛋,送入口中。
“真好吃。”她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食物上,毫無防備。
而他伺機而動。
男人用手捂住她的嘴,将她的雙臂反剪在身後。
維多利亞吻到了男人手掌粗糙的繭子,張嘴咬上去。
而男人捂地更緊了。
男人俯下頭,貼向她的耳朵:“這到底是哪?我怎麽離開這?你敢叫人,我就立馬殺了你。”他卡住她的脖子,維多利亞不為所動,“你沒必要殺了我,再說,你也殺不了我。我在這世上這麽多年,從來沒死過。”她注意到男人說話是另一種腔調,擡起綠色的眼睛,“你是柯西島外的人?”維多利亞好奇地問。“你怎麽來的這裏?坐船?不,沒人能穿過那片森林,天上掉下來的?可你已經這麽大了,柯西島的天上只會掉下棄嬰。”
城堡外可以俯瞰山腳下城鎮的最佳觀景處的幾塊石頭上,坐着一男一女。
女人看着二十出頭,黑發綠眼,皮膚細膩,十分美麗。
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帶着皺紋與疤痕,衣着随性。
維多利亞曾經在書上看到,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最輝煌的東西,愛情可以超越時間,超越生死。愛情比任何力量都要強大。
“我要愛情。”維多利亞張開手,說,但愛情并沒有降臨,她的面前空無一物。維多利亞洩氣,說:“我的力量只能變幻出我見過的東西,房屋,城鎮,食物,但是無法變幻出我沒有見過的事務。”
亨伯特說:“長老要愛情有什麽用呢?愛情不能吃也不能喝,一點用途都沒有。”
維多利亞想了想:“但是愛情很美好。”
亨伯特笑了出生,帶着嘲諷:“書上寫的都是假的。愛情沒有那麽美好,相反,愛情還能使人痛苦。維多利亞,你不需要愛情,你是長老,權力遠比愛情重要。”
這樣沒有愛情的生活她過了一年又一年,她感到無聊,嘆氣:“我不想當長老了,當長老才沒有意思。權力讓我感到乏味,我想要生活,想要愛。”維多利亞拿起放在石頭上的書,晃了晃:“你看看這些故事,他們過着和我完全不同的生活,處在不同的社會,但這些都不是我的生活,我為什麽不能創造我自己的生活呢,比如說,去愛一個人?”
亨伯特哈哈大笑:“那麽長老,柯西島有無數男人,随便您挑選。”
維多利亞想了想:“柯西島的男人着實不錯,但我更喜歡有異域風情的,我想要一個來自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
在柯西島,從未有男人追求過她。
是她不夠美麗嗎?可亨伯特明明說,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機緣未到。”對于她的戀愛問題,亨伯特總是如此答道,而如今,那個男人,來自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就這麽突然出現。
遠處,森林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巨樹倒塌,鳥獸四散。
亨伯特遙望遠處揚起的煙塵:“又在為了回家嘗試嗎?沒必要這麽着急回去吧,幾個月後,政府的人會來扔垃圾,到時候坐他們的飛船就好了。”
政府的飛船是柯西島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像是幾個月發次車的公交。
天色漸暗,威廉回到了城堡,看到維多利亞和亨伯特坐在高低不一的石頭上,百無聊賴。
威廉想起他曾問:“我要怎麽離開這裏?”
而維多利亞答:“回去的路,就是來時的路。柯西島人從不去外面的世界。”
威廉臉色難看。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柯西島甚至沒有一個記錄時間的标準,而不管過了多久,他都錯過了他的婚禮。
亨伯特看男人臉色,知道他一無所獲,還被那片森林折騰的夠嗆,“天色晚了,走了。”亨伯特打了個哈欠。
維多利亞指了指威廉:“把他也帶走,給他找個住所。”
亨伯特瞥了眼威廉,“我這滿員了,還是讓他睡大街吧,上個季度世界政府扔過來的人也太多了。”
确實太多了,柯西到的人口再增長,地方就不夠住了,維多利亞也露出一個頭疼的神色,無奈,最後對男人說:“我原來的管家出任務了,客房正好空缺,不如你就先住在我這裏吧,等亨伯特騰出位置,你再搬出去。”
而這個女人……威廉用貓一般的眼睛盯獵物似的盯着她。
威廉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她如神明一般強大又如孩童一般單純,她的名字被整個島嶼傳頌,而她對此一無所知。
在這片野蠻的土地,她是唯一的神女。
她被塑造成一個概念,被柯西島的每一個人熟知。
視野中的月亮前前後後。
可憐的長老被外來者綁架了。
維多利亞雙臂垂下來,這麽想自己。
“你出不去的。”維多利亞轉過頭說。
她看着他謹慎的神情,知道他在思考她話語的真假。
威廉不相信,這是座孤立的島嶼。
如果這是孤立的島嶼,為何有如此完備的基礎設施?這絕不是信息閉塞的土著人可以建立起來的。
“這森林會吃人。”維多利亞說,“這片森林,乃至這個島嶼,是活的。”
“劫持我也沒有用。”女人看着他,“即使我是柯西島的長老,這片森林也不會為我打開,這片土地尊重我,可并不會事事都随我心意。”
威廉沒有聽進去。
他挾持着她,進入了這片森林,有她在,森林的野獸便不會攻擊他。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無法走出這片森林。
暮色已沉,威廉露出疲憊的神色,坐下樹下,倚在樹幹上,閉上眼睛,恢複體力。
氣溫漸冷,月亮下沉,寂靜的森林中,只有昆蟲的鳴叫聲。
維多利亞感到冷,而男人顯然也沒有多餘的外套給她取暖。
男人穿着簡單的白上衣,寬松的黑褲子。
肌肉發達,以至于維多利亞可以看到凸點。
他的身體和他依着的樹幹一樣粗壯。
即使是睡眠,他的呼吸依然很淺,他處在一種随時為危險醒來并發動攻擊的狀态。
他是唯一的火源,維多利亞只好讓自己靠近他的胸膛,她把頭枕在他的身體上,手放上他的腰。
他像是大號抱枕,只是有些皮革味,汗水味。
他獨特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這是完全不同的氣味,也許因為他是外來人,她的鼻子記錄了他味道的形狀。
銀月高挂,月光在他的顴骨上打上一層清冷的色彩。
他的眼睛圓如貓,透過銀白的睫毛望着她,淺藍色的瞳仁帶着冰冷的死亡氣息。
可在威廉眼裏,維多利亞才是貓,嬌小,一只手就可以抱得動。
男人嘴角下撇,身體緊繃,月光讓她看清他粗糙的紋路。
他跟柯西島的男人不同。
他身上有一種文明的氣息。
維多利亞觸碰威廉的手,他手上有厚厚的繭子,粗糙,可維多利亞最喜歡的還是威廉的臉龐。
她有一陣想吻他的沖動。
威廉看着女人微微張開的,玫瑰似的嘴唇,他的大腦在一刻停止了轉動,但僅僅一秒,他已經想好了對策。
星星劃過,威廉忽然知曉了什麽,他抓住她的手,垂頭,吻住了維多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