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回到老宅後,李落河很想直奔隔壁,但最終理智控制住他,跟着路泱回了自己家。
李峻榮早早在客廳等着,看見李落河完好無損地回來,這才松了吊了十天的氣。意識到爺爺這幾天為自己擔驚受怕,李落河愧疚地在他跟前乖順認錯:“爺爺,讓你操心了。”
來來回回檢查一遍,确認心愛的孫子沒有任何問題,李峻榮才放松不少,不禁想怪李落河做事為什麽這麽不仔細,連被人算計都沒防住,最後卻還是心疼占了上風。
“人沒事就好。”李峻榮看見落河臉上的疲色,拍拍他手,“快上去休息,這些天在裏面肯定不好受,好好養養精神。”
路泱也認同李峻榮的催促,李落河見此留下一句“我先上去了”便上樓。
房間有阿姨每天打掃,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反鎖上門,李落河沒有休息,而是在門邊站了一會,擡步走上陽臺。
陳家後院和往常一樣,只有花匠在打理綠植,二樓的某個房間窗簾緊閉,不透出一絲光亮和縫隙,讓人看不見裏面的情形,不知道會不會有人。
陳峙會在裏面嗎?
說不清為什麽,李落河固執地等在陽臺,抱着某種隐秘的期待看着沒有拉開的窗簾。
半晌,李落河意識到現在的行為有多令人發笑,轉身回了房間給陳峙留言,随後拿上衣服進浴室洗澡。
在看守所的日子沒休息好,李落河洗完澡躺在床上,很快就在熟悉安心的環境裏迷迷糊糊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久,但後半夜他一直睡不安穩,反複驚醒又沉睡好幾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徹底醒來。
時間不算早,李落河洗漱完準備找他爸媽商量這次被誣陷的事,開門正好碰見在二樓走廊打掃的阿姨。
阿姨道:“李先生您醒了,先生和太太在樓下等您。”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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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落河下樓時翻看了手機,一晚上過去,陳峙那邊依舊沒有消息,安靜得好像世界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一樣。
他想再打個電話過去,卻被樓下瞧見他的路泱打斷:“落河,你醒了。”
轉過樓梯角,客廳的情況一覽無餘。
看清有哪些人,李落河表情微沉,頓了頓後收起手機,坐在了路泱和李紳身邊。
今天的李宅十分熱鬧,偌大的客廳裏擠了七個人,每個都是李落河認識的。
“爺爺,陳叔。”李落河落座後跟他們問好,完全忽視了正中央跪着一臉擔驚受怕的沈立山和另一邊神色陰沉的李尚星。
李峻榮反應正常地颔首示意,陳遠山點了下頭,而後飛快別開眼,不着痕跡地避開和李落河的視線相觸。
最重要的人到了,李峻榮沉聲開口:“落河,說到底這是你的事情,要怎麽解決你自己決定吧。”
沈立山一抖,立馬驚恐地看向李落河。
看他這樣子,李尚星心狠狠一沉,知道這人鐵定是管不上用了。路泱今天特地把他也叫來,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準備跟他算賬。
沈立山這個蠢貨,人在國外都能被陳家的人抓回來!
想到這,李尚星陰鸷的眼珠在陳遠山身上轉了一圈。
……陳家,肯定是陳峙要求陳遠山插的手。
現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沈立山還顧忌自己妻子兒子的人身安全,不會做把他說出來這種蠢事。
李落河前傾上身,淡淡瞥了眼李尚星,随後盯着地板上跪着瑟瑟發抖的人,平淡開口:“沈立山,看見我出來了,意外嗎?”
沈立山不敢說話,低頭悄悄往李尚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收到對方飽含警告的目光,心中瞬間只剩一片灰敗。
他就不該相信這個毛頭小子。
在場衆人将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李紳和路泱早已猜到內情,臉色難看,礙于李峻榮還在才都沒發作。
李峻榮和陳遠山則看了一眼李尚星,沒有開口說什麽。
李落河問:“貨船的事,你自己交代還是我讓你交代?”
回國的路上,沈立山在陳家人手上吃了不少苦頭,聽言一張老臉直接白了,看着李落河不似作假的神色,還是恐懼占了上風,他暗地咬牙。
李尚星,你先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沈立山硬着頭皮道:“我跟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陷害你?”
聞言,李落河有一瞬的訝異,本以為得上點手段才能讓沈立山開口,沒想到後者這麽快就要松口。
旁邊同樣聽見話的李尚星背脊一僵,瞳孔緊壓,驟然意識到不對,低頭快速聯系花重金雇傭的保镖。
但平時随叫随到的保镖,偏偏今天遲遲沒有回複。
幾乎瞬間,李尚星就想明白其中的關竅,發出一陣陰冷的笑。
好,他還是太小看沈立山了,居然能買通他身邊的人提前把家裏人轉移走。
意識到現在的沈立山大概已經和李尚星離心,李落河壓力小了點,依然冷着臉道:“那照你的意思,想害我的另有其人?”
沈立山冷笑:“我們無冤無仇,沒必要害你這個李家少爺,那想害你的當然就是別人。”
提到這個,沈立山就無比後悔,痛恨兩年前因為偷懶意外暴露把柄的自己。
兩年前,沈立山在寧海市開始做走私生意。因為怕被警察抓到,他每次走私的量小,嚴格控制次數,雖然利潤不高,但勝在風險小,不容易進去。
但也因為次次都成功,沈立山逐漸放松了警惕。
有次替人走私槍支,對方出了問題遲遲沒有打款提貨,本來應該将貨先找個隐秘倉庫放着,但沈立山嫌麻煩,直接租用了碼頭的倉庫。
對方一拖就是兩個多月。
那段時間有個小公司想聯系他合作,但沈立山的胃口已經被走私生意養大,看不上這點螞蚱肉,便沒有理。
誰知沒過多久,一個年輕人找到他,直接甩出一疊照片。
那時的李尚星才上大學不久,臉龐透着剛成年的青澀,但威脅起人來卻十分狠辣:“簡直是意外之喜啊沈總。”
他似笑非笑:“聽聞沈總貨壓在碼頭,本想看看能不能幫到沈總,好讓您青睐一下我們小公司。誰知道沈總的生意做得這麽大,賣的東西我們常人想都不敢想。”
照片看得沈立山心驚肉跳,他勃然大怒道:“你私自進我的倉庫?你知不知道這樣是違法的!我可以報警抓你!”
李尚星做出随你的姿勢:“那沈總去吧,看看是我私闖的罪名更嚴重,還是走私槍支這種事更嚴重。”
他點點照片,眼裏盡是嘲諷。
沈立山冷汗冒了整頭,這些槍夠一個人在牢裏待到死,他就算再蠢也知道萬萬不能驚動警察。
照片如同懸在脖子上的利刃,沈立山才意識到自己犯懶選擇碼頭倉庫是多麽愚蠢。
驚駭過去後,沈立山逐漸冷靜下來:“你想要什麽?”
“看來沈總還是聰明。”李尚星想了想,把照片收回去,笑道,“沈總也不必太擔心,我現在不需要你做什麽,但以後就說不定了。”
那天李尚星離開,沈立山立馬着人去查他,沒想到查出來對方的背景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東晟集團。
之後他計劃先逃出國,但剛有動作,李尚星就發來加密文件,明言警告他。
“再有小動作,這些東西明天就會出現在寧海公安局。”
無奈之下,沈立山只能膽戰心驚地繼續待在寧海。
但兩年裏,李尚星從來沒聯系過沈立山要求什麽,以至于沈立山已經快要忘記這個威脅。
直到不久前,李尚星找到他,要求替他辦件事。
李尚星說:“事成之後,我會立刻安排人送你到澳大利亞躲幾天,之後辦好新證件,再把你送到紐約和老婆孩子團聚。作為交換,當初的底片我會完全銷毀,你曾經走私槍支的事,不會有人再知道。”
李尚星強行帶走了他的妻女,并且像模像樣地給了沈立山三天考慮時間。
“我知道你不簡單,背後有東晟集團撐腰。”沈立山恨恨看着李落河道,“你們內鬥,偏偏要搭上我,以為我是什麽軟柿子嗎。本想拿到新證件就脫身,沒想到裏面居然還有致雅的人插一腳,算老子失策。”
沈立山指着李尚星大聲道:“不是想知道是誰陷害你嗎,就是他!都是他威脅我做的!”
李尚星立刻站起來反駁:“你不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自己!”
對方果不其然翻臉不認人,沈立山冷笑着:“我和他素不相識,他在津市我在寧海,我為什麽要陷害他,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誰知道。”李尚星牙都要咬碎,“說是我幹的,你有證據嗎?”
兩個人在狗咬狗,李落河靜靜看着他們互潑髒水。李峻榮臉色在沈立山指出李尚星那一刻就沒好過,路泱和李紳更是氣到臉色發紅。
走私槍支彈藥,這種重罪,弄不好就要在局子裏待個十年八年。
誰能想到李尚星對他的哥哥會這麽狠?
終于聽累兩個人的争吵,李峻榮重重一拍桌子:“夠了!”
沈立山霎時噤聲。
看來沈立山今天是勢必要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李尚星轉向李峻榮:“爺爺,他完全是污蔑,連證據都沒有,就是想把我拖下水!哥以前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會害他!”
“你也知道落河以前對你不錯!”路泱壓制着怒火,冷冷道,“還真是奇了怪了,屋裏這麽多人,沈立山上來就先污蔑你。”
李尚星回怼:“誰知道他是不被別人收買特地污蔑我,你說呢大伯母?”
不待路泱回答,沈立山抛出一個炸彈:“你以為我沒有證據嗎?”
李尚星猛地回頭。
看清李尚星錯愕的表情,沈立山才感覺報複成功的快感漫上來:“毛頭小子還想跟我鬥,當初你來找我商量,我可是錄了音的。”
路泱立馬問:“錄音在哪?”
“被我藏起來了。”沈立山道。
本來留着打算等他安全了,再寄給李家人,被李尚星威脅了兩年,怎麽也要送點禮物,不成想現在成了他的底牌。
沈立山以此做砝碼:“我可以把錄音給你們,你們也可以把我交給警察,我只有一個要求。”
說完,沈立山看向了李峻榮,這件鬧劇裏真正有話語權的人。
李峻榮沉思片刻,看向了李尚星,後者似乎想再辯解,但顧忌到不知沈立山話裏證據的真假,只得陰沉沉地閉上嘴。
至此,李峻榮心裏已經徹底明白,他問:“你想幹什麽?”
沈立山道:“我兒子老婆被我找人藏起來了,只要你們放過他們母子倆,我就把錄音給你們,然後去警局自首,指控李尚星。”
沈立山知道陳家的人正在搜尋他的家人。他已經被抓住,李家不可能好心放過他,他只能這樣保下無辜的老婆孩子。
路泱本也沒打算将沈立山的妻子女兒牽扯進來,這個條件完全沒有壓力,怕李峻榮不忍心,她趕忙對李峻榮道:“爸,落河因為這件事受了不少苦……”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峻榮氣李尚星陷害手足,也不願眼睜睜看着孫子坐牢,但這件事受傷最深的畢竟是李落河,想聽聽他怎麽想。
聽完這群人的話,李落河并沒有多大的反應,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早就想清楚了,要怎麽處置李尚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況且他了解他的爺爺,心腸軟,不可能真的親手把李尚星送進牢裏。
在場人都看出李峻榮的動搖,李落河按住路泱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說道:“爺爺,畢竟兄弟一場,我不忍心看李尚星一輩子毀于一旦,但讓我就這樣原諒,我也做不到。”
沈立山聞言驚愕不已,懷疑這人是不是拘壞了腦子,李尚星明顯要把他往牢裏送都能放一馬。
李落河話語之間已經讓步,李峻榮便看向李尚星。
知道這是李峻榮給他的機會,李尚星不再像之前一樣嘴硬,低着頭看似誠懇地道:“……爺爺,我知道錯了。”
此時,一直在邊上看戲默不作聲的陳遠山開口道:“李叔,雖然落河這麽說,但李尚星這種人心思太陰毒,完全沒有考慮到東晟集團會受到的影響,他再留在東晟怕是不方便。”
說完,他看似随意:“阿紳,我記得李碩現在還在美國那邊,沒有回國?”
反應過來陳遠山的暗示,路泱在心底權衡,沉思兩秒後坐了回去,李紳嗯了聲:“老二一家人的确在美國。”
李尚星掌心用力嵌出甲印,但也不敢多話。
沈立山心重新吊起來,要是李家只是把李尚星送出國,那後者必然會報複他家裏人,他趕緊道:“難不成你們要讓李落河背下走私槍支彈藥的罪名嗎?”
路泱冷聲:“武器軍火都是你的,和落河有什麽關系?”
“收貨人可是李落河!”沈立山道,“你們要是不能保障我老婆孩子的安全,我就向警察咬死是他找我□□買子彈,都別想把他摘出去!”
李落河臉色也冷下來,還沒開口,話就被內心已有決斷的李峻榮接過去:“我可以保障你家人的安全。”
沈立山根本不信:“放屁!你想袒護李尚星,誰能保證他不報複我老婆他們,姓李的你別跟我玩這套!!”
“我會把他送去美國,讓他父親好好看管教育。”李峻榮沉聲道,“然後着人将你的老婆孩子送去歐洲。條件是你必須把錄音銷毀,然後去警局自首,把落河摘幹淨。”
沈立山難以置信:“你想推我出去,保全你兩個孫子?”
李尚星緊跟着擡頭:“爺爺,我不去美國……”
李峻榮擡手止住李尚星的話,對沈立山道:“你要是不願意,那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我就都不能保證了。”
沈立山被李峻榮話裏的威脅震住,憑借東晟集團的力量,他知道這肯定不是玩笑。
內心天人交戰許久,沈立山惡狠狠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咬牙答應:“行!”
李峻榮問:“落河,爺爺這樣處理,你覺得怎麽樣?”
李落河垂眸,乖順地點頭:“您決定就好。”
聽話的樣子讓人心疼,李峻榮內心愧疚,也只能從其他地方彌補。
他打電話叫來外面的人把沈立山帶走。
李尚星還想掙紮:“爺爺,去美國的事我覺得……”
“你閉嘴!”李峻榮厲聲呵斥,“我看你是在國內野慣了,都算計到自家人頭上!必須讓你爸好好管教一下!跟我去書房!”
李峻榮從沒在孫輩面前發過這麽大火。
出國的事大概已經無法轉圜,李尚星內心有無數氣和不甘,也只能盡數咽回肚子,深吸一口氣跟着李峻榮去了書房,準備好接受訓斥。
客廳很快只剩李落河他們四人。
送走李尚星的目的達成,陳遠山也不便久留。
抓沈立山這事他廢了不少精力,李紳由衷感謝他:“遠山,這次的事情多謝你幫忙了。”
“我們兩家人不用說這些。”
陳遠山起身,看起來像要走。
李落河跟着起身,叫住他:“陳伯伯,陳峙……”他頓了頓,換了個問法,“聽我媽說陳姨病了,現在怎麽樣?陳峙……照顧得還好嗎?”
陳遠山腳步不易察覺地僵住,扯出一個和平日相差無幾的笑:“還好。”
想到病了一周多,路泱關心道:“見薇還好吧,我之前約過一個國外的理療師,效果還不錯,要不要試試?”
一瞬間,陳遠山腦中閃過靈光,他瞥了眼李落河,只用幾秒時間就做好了決定。
他沖路泱笑笑,感謝道:“不用,前幾天和見薇商量了一下,我們一家人決定盡快移居國外了。”
移居?
在場三人都錯愕地看着陳遠山。
移居,國外?李落河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又或者自己不認識這四個字。
陳家要移居國外,為什麽陳峙沒告訴他?
李紳反應過來,驚訝道:“怎麽這麽突然?那你們的公司……”
陳遠山嘆口氣:“見薇病得突然,我和小峙都不放心,去國外正好修養修養身心。而且我打算闖一闖國外市場,以後少不了長期待在國外,不如就直接移居,國內留批人做運轉就好。”
路泱覺得太草率,皺眉:“怎麽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你們準備去哪個國家?以後還回國嗎?”
旁邊的李落河表情已經一片空白,陳遠山故作沒看見,答道:“去加拿大,以後有時間會回國看看你們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基本不會再回來了。
李落河用力掐了下手指,報有一絲渺茫希望沙着聲音問:“陳叔……加拿大,只有你跟陳姨去嗎?”
既然要去國外,國內公司最好的方案就是交給陳峙,雖然年輕但至少是自家人,放心。
路泱和李紳都這麽想,然而陳遠山卻搖頭:“小峙也去,加拿大那邊要處理的事情多,他這兩天要帶着見薇先去,我等國內安排好了再跟他們彙合。”
就這兩天……李落河覺得自己好像聽不懂話了,接下來路泱李紳跟陳遠山說了什麽,他都沒聽見,只能看見他們嘴巴一張一合,卻一個字沒聽清。
陳峙要移居,還就在這兩天,而他竟然不是從陳峙嘴裏得知的?
腦中一片混沌,李落河覺得荒誕。有什麽比男朋友已經要出國,自己卻才知道更可笑的事。
送走陳遠山,李落河憑借肌肉記憶回到卧室,在陽臺呆呆看着已經看過二十多年的窗口,毫無動作。
李落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滿腦子都是陳遠山說的移居和難以置信。
不知吹了多久的夜風,對面原本暗着的窗戶突然亮了,燈光照進李落河眼底,刺激得他回過神。
在這幹等着什麽用都沒有,李落河反應過來霍地起身。
他要親口聽陳峙說,陳峙說過,什麽都不會再瞞着他。
快步返回室內,剛進去就聽見手機在床上響,李落河拿起來看,赫然是消失已久陳峙的來電。
怔了兩秒,李落河趕緊接聽。
對面傳來許多天沒聽見,讓李落河惦記又想念,略微焦急的聲音:“落落,你回去了嗎,怎麽樣,沒事吧?”
幾乎是瞬間,李落河眼睛框不住往下流的熱淚,剛剛要質問的話全都忘了,此刻只想多聽聽陳峙的聲音,哽咽罵道:“陳峙你他媽混蛋!整整十天,你看都不看我一下?好不容易出來了,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消息,你他媽數過嗎?”
陳峙語氣裏滿是歉疚:“對不起落落,我這幾天有其他事耽誤了,不是不想去找你。”
知道陳峙口中的事是照顧陳見薇,但李落河不能理解為什麽連電話都不回一個:“又是道歉又是道歉,我很缺你一聲對不起嗎!”
“落落,別哭。”陳峙心疼得不行,“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陳峙一自責,李落河心裏的火氣就發不出來,不知不覺散去。
聽陳峙溫柔耐心地哄他,李落河漸漸不哭了,哭完又覺得丢人,便閉着嘴不說話。
陳峙留意着他的動靜,柔緩道:“落落,別生氣了。”
李落河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被哭啞:“你怎麽今天才給我打電話。”
這次陳峙不僅沒回答,還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落河都疑惑時,他才開口,聲音比剛剛沉了許多:“落落,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一句話提醒了李落河剛剛忘記的事,移居國外四個字突然跳進腦海。
李落河手指收緊,屏住呼吸許久,啞着聲音小聲開口:“……什麽事?”
陳峙站在窗前,看着對面陽臺亮着的燈光,手掌附在冰涼的玻璃上,張了張嘴,最後又什麽都沒說。
他沒說話,李落河就一直等。在窒息的沉默中,李落河手指節捏得幾乎泛白。
半晌,陳峙垂下眼,慢慢轉過身背對着窗戶,艱澀地開口:“落落,你能不能等我幾年?”
有那麽幾秒,李落河的腦內完全停止思考,直到大腦将陳峙的話拆開組合不知道幾次後才機械開口:“等你?什麽意思,你要去哪?”
不要是出國,不要是加拿大,不要讓他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但是——
“我很快要出國,去加拿大,不會很久,你能等等我嗎?”
耳邊極度安靜,安靜到陳峙能聽見自己紊亂不清的心跳。他知道自己的話有多突然,也知道要求有多過分,但他只能這麽做。
良久,李落河問:“什麽時候?去多久?”
“後天淩晨的航班,去……”陳峙猶豫了,“給我三年,好不好?”
“陳峙。”
時間、地點,全都和陳遠山說的一模一樣,李落河氣到極點,又喊了一聲,“陳峙。”
他字字清晰難以置信地問:“失聯整整十天,你給我打電話只是為了告訴我,你要出國,去隔了一個大洋的加拿大,還要讓我等你三年或者更久,是嗎?”
對面寂靜無聲,無人回答。
李落河重複一遍:“陳峙,是嗎?”
陳峙嘴唇緊抿,手垂在身側握成一個拳,半晌才強逼着自己發出一聲嗯。
太可笑了。
李落河心口湧上一波又一波的難過,恍惚道:“你要出國……我的男朋友要出國這麽多年,這件事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聽出他聲音不對,陳峙趕緊道:“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
“不行!”
情緒瞬間被點燃爆發,李落河近乎歇斯底裏地打斷:“我不準我不準!陳峙!我不準你出國!”
現在陳峙說什麽他都不會信了,他總是騙他,關于陳峙的事,他為什麽總是最後才知道?
上次是被李尚星告知,這次是被陳遠山告知,陳峙為什麽總是騙他。
如果不回來了呢,如果這句三年又是騙他的呢?
李落河不敢賭,他也不願意賭。
“我不同意!出國你想都不要想!”李落河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嘴裏一直重複着我不同意四個字。
陳峙喉間哽住,低聲有了近乎哀求的意味:“落落,就這一次,你等等我,好不好?”
“不好!”李落河放出狠話,“陳峙,你要是敢出國,我們就分手!”
分手二字一出口,氣氛瞬間凝滞。
從十八歲那年算起,他們在一起快四年,吵過鬧過,但分手這個字眼是第一次出現在他們之間。
李落河以為只要擺出分手,陳峙就能明白他的難過和不願意,就能放棄出國。
但陳峙在窒息般的沉默過後,仍舊沙啞着繼續說完剛剛的話:“落落,等那邊結束,我就盡快回國,不會讓你等太久……”
呆立在原地良久,李落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峙寧願分手,都要抛下他出國……
李落河顫着聲音,絕望迷茫地質問:“陳峙,你要跟我分手嗎?”
陳峙:“不是要和你分手的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李落河手腳冰涼,聲音發着抖,“為什麽一定要出國,為什麽一定要抛棄我?”
“沒有抛棄你。”陳峙沒有說出原因,話語仍舊艱難,“落落,我不需要太久,只要三年……”
“不可能!”李落河幾近崩潰,什麽都聽不進去,“我不會等!陳峙,你只要敢出國,我們就分手!我不會等你,一天都不會!”
“落落——”陳峙剛喊出李落河的名字,電話就被驟然掐斷。
手機掉在腳邊,李落河背靠着牆,一點點下滑到地板上,靠在牆邊縮成一個團,無聲地流着眼淚。
腳邊震動不停,屏幕上陳峙的備注反複跳動,李落河一眨不眨地看着,沒接。
連續不斷的來電在一個多小時後才完全停止,李落河撿起手機,看着陳峙消息界面頂端顯示的正在輸入,內心無聲地請求着。
求你了陳峙,別走,求你了。
正在輸入持續了幾分鐘後消失,李落河沒收到任何消息。
之後陳峙的消息框就如同昨天一般安靜下來。
李落河睜着眼等了一夜,直至等到手機沒電關機,陳峙的電話沒有再打來過。
期間他去了幾次陽臺,對面窗戶的燈也沒再亮過。
一整天,李落河沒有離開自己的卧室,路泱來了幾次都被他以身體不舒服搪塞過去,飯也沒吃幾口。
外面的太陽升起又落下,等到月亮再次現身,李落河給手機充電開機,靠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屏幕。
他在等陳峙的消息。
他想等陳峙跟他說,落落,我不出國了,然後跟以前一樣哄他,讓他不要生氣。
四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李落河精神和身體都疲憊到了極點。
一直等到淩晨四點多,他的手機才終于響起。
心如死灰地看着來電,李落河在自動挂斷的前一秒接起。
今天到加拿大的直飛航班在六點鐘,現在這個時間從老宅出發到機場,正好趕六點的飛機。
接通的那刻,兩邊都沉默着,沒有人開口。
很快,陳峙那邊傳來個中年人的聲音:“陳先生,我們現在走嗎?”
“稍等。”
陳峙終于開口,半晌喊了聲:“落落。”
李落河看着手上翻出來的照片,眼神放空:“你還是要走,是嗎?”
“我發誓,只有這一次,我一定會回來的。”
靜默中,李落河道:“陳峙,我說過,如果你走,我不會等你。”
淩晨氣溫低,陳峙站在路邊,遠遠看着李家的鐵門,握緊了車門把手:“我……”
“嘟嘟嘟嘟……”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挂斷,陳峙僵硬地站在那,良久沒有動作。
司機等了一會,小心出聲:“陳先生,我們該走了,太太還在等您。”
“嗯。”陳峙最後看了一眼兩棟宅子,轉身上了後座。
車子很快起步,揚塵而去,将這片宅子甩在身後。
時間一分一分增加,數字慢慢從四走到六時,東方太陽現身,天邊顯出一點金黃。
李落河動了動手指,撥出了電話。
航班起飛了,電話打不進去,陳峙做了他的選擇。
關機提示音冷冰冰地重複了兩遍才結束。
李落河撐着床起身到陽臺,迷茫地看了會黎明飽含生機的色彩,将手中二人笑得比陽光更燦爛的照片對準了東南方向冉冉升起的太陽。
“咔噠。”
火光一點點舔舐相紙上的人臉,紙灰還沒落地就被一陣風帶走。
那天的日出太美好了,李落河偶爾想起時,也只覺得:四月,真是個春暖花開的時節。
他擁有過很多這樣的四月,可惜時光就如同那天淩晨陳峙的離開一般。
倉促,又如風。
以至于李落河沒留住,也懷疑自己是否曾經抓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