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枭窠寨（五）
枭窠寨（五）
“什麽不行，哪裏不行了？年紀對吧，合得來。長相是吧，我們秀秀雖然能打能殺，但是表面是多麽乖的一個小丫頭。家業就更別說了，這好幾個山都是我們的，到時候你想搶就搶，想打就打，這麽多兄弟跟你撐腰，哪一點會虧待你？”趙爹越說越紅臉，“還有你要的那個什麽混元珠，我也答應給你了嘛，你要是‘嫁進來’這裏整個倉庫都是你的，你要珠子還是要镯子都沒有問題的嘛！”
“我不同意，今日我戰勝了大家，你本該兌現你的承諾，現在反倒來要求我，實在是逼人太盛，強人所難，趁人不備！你不講信譽！”匡天一氣急了，他已經翻臉了，往後的日子不好過，還不如今天再沖出去，就像之前沖出承天司一樣，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不識好歹的東西。來人啊，把他拿下！給我關起來！”趙爹發話，但是底下無一人敢動，他們全都是手下敗将怎麽挑這個時候硬碰硬呢。
匡天一望着底下的人，做好了出招的準備，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豁牙這個時候開口說話了：“诶，少主怎麽哭了？”
匡天一回頭去看，趙秀秀一臉憤怒看着他，不見一滴眼淚。一根棍子敲在了他腦袋後面，他說了一句：“完了。”然後暈了過去。
入夜，趙秀秀的房間內燈火通明，趙爹悄悄趴在門上去聽，似乎也沒有聽到哭泣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去敲了敲房門：“秀秀，睡了嗎？”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趙秀秀正在擦拭她的銀月彎刀。
太好了，沒事。
趙爹心裏想着，但是還會忍不住去關心自己的女兒。“聊聊啊？”說完他就進屋。他看了看趙秀秀，嘆了嘆氣：“這個小子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咱們不要他了也罷，就把他放出山，讓那些毒蟲瘴氣吓退他，他自然也就回來了。像現在這樣強娶的話可能逆反心理更嚴重了，你說是不是？爹再給你想辦法。”
“當時我就說了，直接綁起來，你非要安排這安排那，還說先試試他，這下好了，大家都打不過他，也更關不住他了。”
“哎呀，女孩子家家的，還是稍微收斂一點嘛！我們最重要的是贏得人心，如此硬來那也不跟我們是一條心。”趙爹看着擺弄武器的趙秀秀，搖了搖頭道：“當時給你起名秀秀，那是想讓你秀氣一點的嘛，怎麽現在跟個女土匪頭子一樣，不好不好。”
“爹，這樣好了，讓我再去說說呗。”
“你還嫌丢人不夠啊？我費盡心機安排了這麽多，這下好了，珠子沒給出去，女兒也被人退回來了，我這老臉還要不要了，這個寨主還怎麽當？啊？”趙爹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爹爹，那我先睡了啊，你也早點休息，別生氣了，明天咱們就把他趕出去。”趙秀秀說着，把他推出了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都不給留一個說話的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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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爹悻悻而歸，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聽進去了沒有。
匡天一再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原先自己住的茅草屋裏，就是手腳被五花大綁，都睡麻了。他稍稍一使勁就掙脫了，自己在那坐着發了半天呆。後來實在待不住了，索性自己走出屋子散了散步。
寨子外面挂着幾盞燈籠，忽明忽暗的，山裏的蚊蟲多，他們會時不時少一些驅蚊的草藥，就這麽淡淡飄散在靜谧的夜晚，聞着倒叫人安心了不少。這也許就是他來到這裏睡得好的原因吧，人也輕松了不少。
“多虧了這些草藥啊。”他喃喃道。然後爬上了屋頂，躺在了茅草堆上，去看看久違的星星。
真的是好久沒有看到這麽燦爛的星空了，這裏的夜晚光亮很足，不用燈籠就能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腳下的路。不像21世紀的世界，大城市星星很少，人被籠罩在黑暗之下，走到哪裏都看不清前路。
身後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匡天一依然單手撐着腦袋看星空，沒有起身。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他覺得此刻很寧靜，他知道來人是誰。
“守班的人看見你上來了，跟我指了位置。”趙秀秀在他身旁坐下，雙手撐在背後，也看着夜空，“今晚星星真多啊，馬上就要入夏了。”
匡天一扭頭看向她說道：“你們能放我走嗎？我還有任務要完成，真的不能待在這裏。”
“那麽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秘密了嗎？”
“唉”他嘆了口氣，“我現在說了你會相信嗎？”
“看你說故事的水平咯。”
匡天一想了想，還是決定全部說出來。來這裏這麽久了，也沒有一個能傾訴的人。
“我其實不屬于這個世界，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來到這裏是有人給了我一個任務，你大概猜到了是什麽任務吧，就是搜集混元珠。你相信嗎？我和你現在所處的空間是有人創造出來的，不是神，就是一個普通人。我所在的世界對比現在來說物資是豐富的，人與人之間相對公平，也會有競争，但不會輕易出現一個集體對另一個集體大規模襲擊和侵略。出行方便，就算你距離目的地很遠，也可以在一天之內到達，食物五花八門，後來的人們都不需要去搶奪食物了，反而需要控制嘴巴，這樣才不會長胖。”
他就這麽自顧自說着，也不管趙秀秀聽懂沒有，反正他說的全部都是實話。全部說出來，心裏也舒服了不少，可能是覺得自己不再那麽孤單了，像是雙腳終于能夠踩在這片地上了。
“你是神仙？”趙秀秀問道。
匡天一笑出聲來，就知道她會這麽說，看來這些概念她還是不能理解，于是他又換了一種表述，“我是偶然過來的，完成任務就要回去了，我不會在這裏停留太久，更不會在枭窼寨一直待下去。這個身體不屬于我，我只是占用了一下，還會還回去的。而且......我也不可能跟你成親。”
他說出口又有一些懊悔了，明明自己說的全是真話，但是可能在對方聽起來編了一個故事騙她，而這個故事又是如此拙劣。
他見趙秀秀許久沒有說話，只是呆呆望着天空，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什麽，話要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麽。“真想去你的世界看看啊。”趙秀秀說道，她望向他，“師父跟我說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故事，跟你描述得很像。爹爹說了，大唐強盛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景象，只不過經過這麽幾代折騰變成了這番光景，爹爹心裏一直希望能夠回到從前。對了，你從長安來，如今是何情形？”
“不太好。皇帝信國師，百姓們也苦不堪言，各地的起義軍壓都壓不住，真正順服大唐的節度使也沒幾個了。”
“變成這樣了啊。”她喃喃道，“國師我之前沒聽過，他是什麽厲害的人物？”
“他讓皇帝聽他的，在朱雀街造了一座很豪華的學府，說是挑幾個弟子修習法術，到時候讓皇帝坐在轎子裏面，一起擡着飛升上天，位列仙班。”
“這麽離譜？這昏君還真信了？”趙秀秀瞪大了眼睛，她看起來比剛剛更加不可置信。
“也不怕你笑話，我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他們說我是魔胎降世，應了那個千年的詛咒，要殺了我。然後我就躲到了車裏面，然後就到了這裏了。”
“你幹脆殺回去，把這群人烏煙瘴氣的人鏟除幹淨也好，還能讓他們禍害人了？”趙秀秀憤憤不平地說。
“所以，我能離開嗎？”匡天一試探問道。他選擇和盤托出，沒有一絲謊言，他不想對趙秀秀說謊。即使這樣做很有可能永遠走不了，他還是選擇對她誠實。
“你跟我來吧。”
趙秀秀帶着他來到倉庫前。
“跟上。”
她沒有管倉庫的門，繞到了山石後面，那裏常年霧蒙蒙，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叫人不敢靠近，唯恐掉下懸崖。趙秀秀往霧裏走去，匡天一連忙跟上，既擔心又忐忑。
他們摸索着走在迷霧中，裏面隐約可見幾個亮亮的光點，靠近了之後出現了一座點燈的橋索。趙秀秀掏出口袋中的一個類似于鼻壺一樣的小物件，金屬蛇紋外殼的外殼，裏面不知道裝的是什麽。她擰開了栓子，飄出一股淡紫色的香煙。
“這個是迷香，用來驅散盤在山石上的巨蟒的，不懂的人來這了，會被一口吞掉。”她淡淡說道。
橋的對岸就是一個洞口，山上的小石子在他們進洞的時候掉落了幾顆，趙秀秀說是巨蟒在外面爬。
“你跟緊一些，不要迷路了。”他們來到一個石壁前，上面鑿了幾個小洞口，放了一些小盒子。趙秀秀取出其中的一個，打開來看就是混元珠，它在靜靜散發着藍光。趙秀秀驚訝地說道：“這珠子居然會發光。這還是前年在烏孜的手上搶來的，聽說混元珠是上古戰神的法器，有巨大的力量，但是我們放了這麽久，也沒見有什麽特殊之處，想來是還沒有遇見有緣人吧。今日你來了，它還發光了，你拿走吧。”
她将小盒子蓋上遞到了匡天一的面前，見他遲遲不肯接，她說道：“你拿着呀。”
匡天一看着珠子，對趙秀秀說：“無功不受祿，你有什麽要求就說吧，我盡量滿足，除了成親。”
“哎呀，你收着。”趙秀秀直接将小盒子塞到他的手裏，“至于要求麽，你就先欠着我吧，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要。”
匡天一愣了愣也就沒有拒絕，他心裏是非常開心的。
枭窼寨山腳下往上望去，是高聳入雲的山峰。他們趁着月色下山，天已經蒙蒙亮了。
“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你再往南邊走一點點，那裏接近南诏的境地，長安那幫人的手伸不到這邊來。”
“多謝了。”匡天一說完正要轉身離開。趙秀秀突然從衣服口袋裏面拿出來一個小哨子吹了三下，他擡頭看去。
她晃了晃小哨子，說道：“你說的哦，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日後你要是聽到這三聲哨子就表示我來找你了，必須要完成你的承諾了哦。”
他被這個可愛的動作給逗笑了。
“一定。”他突然有一點不舍，但還是說道：“天涯路遠，有緣再見吧。”
太陽出來了，從茂密的樹林中透過來的日光照耀在趙秀秀臉上，她喜穿紅衣，身騎黑馬，笑靥如花。
“有緣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