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日宴（二）
春日宴（二）
“哇！要不是說這畢竟是皇帝的學府呢，當真是闊氣啊。”一個穿着圓領绮羅袍子，胖乎乎的少年對着身邊的同伴說道，“如今進了城才知道，這黃金還能鋪地磚，我範陽那小地方可是藏着都來不及。”
“哈哈哈，要不說你是鄉下人呢，就這場面把你唬住了，少一驚一乍的，跟你一起都覺得丢人咯。”一旁搭腔的是與這胖乎乎少年同行之人，身形略瘦些，身穿立領錦袍，四月份的天氣拿着把檀木扇子。
“嘿嘿，王昶，要說鄉下人我在這裏可排不上號喲。”胖乎乎的少年朝王昶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一旁張着大嘴的匡天一。
本來在客棧聽到晚唐跡象有多麽多麽頹靡，多麽多麽蕭條，如今一進這承天司完全沒這頹喪跡象。金磚鋪成的地板，明晃晃快把人都閃瞎了。前廳都這麽富麗堂皇，更別說周圍了，兩只青羽孔雀在山石下悠閑踱步，高聳的山體挂着一條銀色瀑布。青山環繞，綠溪汩汩，這哪是像城裏能造的建築，倒是像雲游在了神仙的後花園了。
金碧輝煌的大廳，烏泱泱擠滿了一大群人，彼此交頭接耳的，鬧哄哄的。梁啓瑞出來了，他不耐煩瞥了一眼，對底下大聲說道：“肅靜！”
全體人瞬間一聲不吭，齊刷刷看向梁啓瑞，他身後還跟着幾位同樣佩戴月季雕花劍的師弟師妹。梁啓瑞說道：“能來到承天司的各位都是個頂個的人才，不管是宰相的親信也罷，還是世家望族的子弟，進了我們承天司就都得守這裏的規矩。當然了，梁某不是為難各位，既然叫是春日宴，我們為各位備下了好酒好菜，為大家接風洗塵，今天就盡情享用吧，等到了明日考試正式開始，誰有資格留下來，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倏忽間，大廳升起一張大大的長桌，一個個仆人端上美味的佳肴，珍馐美馔，雕盤绮食，每一道色、香、味俱全，為單調的金色長桌增添一道道華麗的顏色。匡天一剛開始還數了數，一道、兩道...二十道，後來被菜色吸引去了，全然忘了自己數到哪了。其餘幾十號人也是挪不開眼，直勾勾盯着流口水。
“現在菜已上齊，請各位慢慢享用吧。稍晚些時候，我再為各位分配房間。”梁啓瑞說罷，便領着一群師弟師妹走開了。
一開始大家都還很局促，有點不好意思開吃，還互相謙讓。
“扭扭捏捏的，我快餓死了，就不跟各位客氣了。”一位穿着棉麻破衣的人說道，他身材魁梧，剛剛等叫名在外站了許久，現在餓得兩眼發昏，早就想吃東西了。說罷便選了一道燒鵝大口啃起來，這一吃倒是停不下來了。
衆人見狀，本來還是猶豫想着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先前那位梁師兄的态度可不太客氣，倒是沒想到承天司比較客氣，随後也不再拘謹，放開了吃喝起來。人群中觥籌交錯，唯有三人一動不動。
“盧清歡，這不是你平時最愛的嗎，你去吃啊。”王昶說道，一邊說還一邊用扇子指了指菜：“喏，葫蘆雞、甘露羹、渾羊炙，這多好菜，不吃可惜呀。”
盧清歡整個人胖乎乎的，一眼給人的感覺就是必會吃這些菜，他白了王昶一眼，知道被人打趣了，氣呼呼說道：“就你會說，你去吃一個試試，要不是禦史的告誡，我會這麽淡定嘛！”
“噓~隔牆有耳。”王昶示意他看向一旁一動不動的匡天一。他倒是對這位周身破爛的少年另眼看待了，這麽多皇家美食放在眼前，別說家境好的有的菜都叫不上名字，他一個普通人恐怕看都沒看過，能禁得住這麽大誘惑難道也是得了高人指點嗎？
匡天一實在擠不進去。
Advertisement
呼啦啦幾十號人，就圍着一張桌子，好歹流水席轉起來啊。
本來初來乍到就不敢随意走動，不了解一個地方之前，他也不會輕舉妄動的。不過這倒也不是他現在這麽淡定的原因，只是他平時健身的習慣還保持着，這頓飯在健身人的眼裏，實在是熱量核武器了，而且那些肉啊，油啊，看着都不好消化的樣子，你哪怕桌上有一道白菜呢？匡天一看了許久，實在無法下筷。自己剛剛只是晚了一點點，那些個菜都被翻得亂七八糟，有的人還直接上手抓了啃，吃沒吃相，這讓他怎麽吃？
正猶豫時，突然最先開吃那位魁梧的壯漢一下子抽搐倒地，口吐白沫，在他身邊的是一位水綠色絲帶披帛少女，猛地被他的樣子吓住了，全然沒了端莊的樣子，只顧着尖叫。“菜裏有毒！”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衆人開始伸出舌頭，企圖用手指把剛剛吃下去的菜都催吐出來。那位倒下的壯漢還在繼續掙紮，慢慢地，他的肚子開始膨脹，直到大到皮膚開始出現紫色的裂紋，然後“嘭！”地一聲，整個人完全炸開，血跡和身體裏的器官飛沫濺得到處都是，場面慘不忍睹。最先遭殃的還是水綠色披帛少女，她的臉上沾滿了血跡，因為剛剛張大嘴尖叫，不少飛沫還進了她的嘴裏，整個人嘔吐不止倒地暈了過去。
“嘭！”“嘭！”“嘭！”“嘭！”
整個大廳就像放煙花一樣，接連炸開了好幾個人，有人還直接跑到大門前，哐哐地砸，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大廳的柱子上，周邊的山石，旁邊的流水全部淬滿了血跡和屍體碎片，現場亂作一團。承天司外面的人聽了，也只是以為在放煙花了。
匡天一腦子一片空白，這是他第一次直觀感受這麽血腥的畫面沖擊，自己都不知道該幹什麽，只是愣愣站着。耳朵嗡嗡作響，一時間血光鋪滿了眼前，倒是王昶和盧清歡兩人視若無睹，這樣的場面居然吓不住他二人。默德哈米爾用沾滿血的手抓住了匡天一，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出來長安的大胡子白人，此刻就剩半截身子挂着，充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想要求救。
匡天一被吓得用力拿腳一踢，默德哈米爾就被甩出去了，他渾身上下都在發抖，還不忘道歉道：“對不起了兄弟，我也很害怕。”就一會功夫，他奔向一旁的山石夾縫，企圖躲起來。猛地鑽進去，整個人就被卡住了，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身形了，還以為是李雪的身體呢，現在人真的就被卡住了，一動也不能動。
過了良久，已經聽不到爆炸的聲音了，匡天一背對着外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刻他是絕望了。真的是每一刻都在後悔幹嘛來這趟渾水呢，大不了辭職回去養豬，想着想着還哭了出來，又想到了剛剛的血腥場面，竟然還邊哭邊嘔吐了起來，就這樣熬過了一個晚上。
匡天一也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才勉強醒過來，天色已經蒙蒙亮了，他竟然在這石頭縫裏卡了一晚上。
“各位，測試已經結束，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就請回吧。”梁啓瑞的聲音響徹大廳，匡天一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到他毫無感情地念着名字：“鄧州常葛、江南道程爽、衡州曲穎、潮州韋依明......芙蕖國默德哈米爾，以上三十人沒有通過第一項測試，請收拾行李回吧。”
“诶！诶！有沒有人啊！誰能拉我出來！”匡天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默德哈米爾昨天都被炸成兩半了，現在進了淘汰的隊伍，還讓人家收拾東西回家，肯定是沒事了。他拼命呼救，企圖引起梁啓瑞的注意，不管怎麽樣，總得先出來吧。
此刻的大廳全然沒有了昨天亂哄哄血腥的景象，而是一夜之間恢複如初，美酒佳肴也不見了，似乎昨天是做了一場華麗的夢。最開始爆炸的壯漢此刻也完好無損站在這裏，他現在垂頭喪氣的，剛剛被念到的名字裏面就有他，原來測試從他們進門就開始了。
梁啓瑞示意兩位師弟下去把卡住的匡天一拉出來，一人一腳上去，直接把他踹飛了出來。完了他還摸着屁股只哎喲地叫喚，旁邊幾位師妹看到了忍不住笑起來。
那位壯漢看着匡天一這種滑稽樣子，一個毛頭小子出盡醜态，心裏越發不服，大聲說道：“憑什麽我們會被淘汰？既然測試從一進門就開始了，為何不提前告知？”
梁啓瑞看向他，說道：“為何要提前告知？天下出現霍亂，會提前告知嗎？妖怪取你性命，會提前告知嗎？殺人捋掠，□□盜竊，會提前告知？”
壯漢一下子被反駁地啞口無言，只能硬撐着問道：“好歹讓我們知道測試內容，昨日那些食物是怎麽回事，難道吃幾口都不行了嗎？”
梁啓瑞白了一眼，繼續面無表情說道：“食欲，貪也。一個把自己的大半欲望放在食物上的人，是不懂節制，不知輕重，不懂克制的人。這樣的人不适合我們承天司，還是趁早請回吧，我們可養不起。”
一句話說得大家漲紅了臉，那幾個被淘汰的人居然是因為貪吃，真的是荒謬，也真的是可笑。其他人也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這裏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你來這求學，人家定什麽規矩那就遵守，不符合的就趁早回家。
“好險好險，過了今天應該能吃我最愛的烤鵝了。還好禦史漏了題，不然我也得被炸一道。”盧清歡拍了拍自己胖胖的肚子，對它說道：“哎呀真是委屈你了，今天就獎勵一下你吧。”一邊的王昶還昂着頭，仔細觀察餘下的所有人。
“大家都辛苦了，我們為餘下二十人安排了房間，由我身旁的這位師姐帶領下去歇息。昨天看來是把某些人吓壞了，趁此機會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關卡就沒這麽簡單了。”他朝身邊的女弟子示意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
梁啓瑞那傲慢樣子，跟那個雲知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匡天一都差點忘了這一號人了，現在看到這個梁啓瑞又想起來了，已經開始為往後的日子擔憂了。
話說這承天司還真的不錯，住所也大，環境還好，要不是有任務在身，他還真能在裏面潛心學習呢。不過自己這來得也匆忙，還沒了解這個學府是幹什麽的，大廳裏面那一關還使用了幻術，難道是教七十二變的地方？這個世界還有人妖共存這一說，有趣，實在是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