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鬼乞丐(四)
酒鬼乞丐(四)
李雪曾經對自己的工作産生過質疑,為什麽大衆只願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卻對遲到的真相漠不關心。他們只願意享受當下最歡快的盛宴,卻不在意當事人痛苦的掙紮。
在剛接手開發商非法侵占地皮這個案子時,本來只是簡簡單單的民事糾紛。因為開發商需要對一塊破敗的地皮進行建造,不知道冒出來一群人說是他們家祖墳亂了風水,還攘攘要賠償。最後雪球越滾越大,各種歪裏邪說齊上陣,說白了就是要錢。李雪因為駁斥這家人的惡劣行徑,到處跑斷腿。然而公衆只看到開發商欺負群衆,對開發商的刻板印象徹底将他們釘在了恥辱柱上。而李雪也因為卷入這場事件,被網友罵的狗血淋頭,甚至還去她上班的路上堵她,說她收了開發商的錢,與之沆瀣一氣。
為此,主編變相停職,而她也變成了‘匡天一’來到這另一個世界。
“你最近在發什麽傻呆?”乞丐打斷了他的思緒。
歇腳的時候匡天一雙目無神,此刻他們已離洛陽不遠,近幾天不是在趕路就是在練武,睡覺時間甚少,簡直是在熬鷹。
“師父,我什麽時候能出師?”匡天一問道,他多少有點着急了。
“為時尚早。”乞丐答道,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他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跟匡天一确定。
“那什麽時候才是正好?”
“等你不再問這個問題之時。”
匡天一依然在發愣,他這段時間的學習下來,其實已經學習完全了,除非乞丐還有其他秘訣沒有教授給他。從他的感覺來說,這具身體學習能力很快。每每練武,并不會感到疲倦,反而越打越興奮,他知道,還有更大的能量沒被激發出來。而眼前的這位師父,已經不能再幫他更進階一層了。
“那師父,我們再來一輪吧。”匡天一說道。他想做一個實驗,去驗證自己的想法。
他飛身向乞丐打去,乞丐用布棍接住,被打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沒想到自己手裏的兵器竟然接不住一個少年的樹杈子。
乞丐察覺到匡天一的想法了,但他還是擔憂,擔憂日後匡天一會遇到麻煩,于是邊打邊問道:“我問你,何為道?”
道?
這個還真沒有想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标準,他也有,但是現在開始變得模糊了,他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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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回答:“茍活于世,心随境轉。是道。”
乞丐出招,直逼匡天一:“路遇官兵欺民,殺還是不殺?”
匡天一接住招式,快速答道:“不殺!”
乞丐一個飛身,縱身躍下,武器直指匡天一的眉心。這一次力道加重了許多,他略帶怒氣再問道:“豪紳強搶婦女幼兒,救還是不救?”
匡天一側身躲過,飛快換招,答道:“不救!”
乞丐又加重了力氣,似是殺招,最後一問:“貧苦百姓遭無妄之災,家園覆滅,管還是不管?”
匡天一一招拆解,使出用力一擊,将乞丐打的連連後退。回答道:“不管!”
兩人停戰,面面相觑。乞丐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說道:“好啊,沒想到我一路苦心勞力,竟然教出一個不管不救不殺的不義之徒,我真是,可笑啊!”
匡天一說道:“師父,這一局你輸了。”
乞丐背身過去,冷冷說道:“不要叫我師父。”
匡天一繼續說道:“師父,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說來你也不信,暫且把我當成一個異類好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這裏,也不是當大俠,我有自己的任務,我必須進承天司,不管前途多麽困難我都要完成。如果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是有人設計出來的,有它自己的規律,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那你還會去管這些事情嗎?”
乞丐諷刺道:“想不到你竟是那大乘佛法的真傳弟子,心中無殺孽,便也不看殺孽。我真是眼拙了,還怕我沒這個福氣繼續做你師父了,我怕折壽喲。”
匡天一知道,今日一別,日後也不可能見面了。他緩緩跪下,想要拜別恩師。卻被這乞丐一棍打倒,怒喝道:“不準跪!我沒你這個徒弟!”
匡天一爬起來,膝蓋依舊貼緊地面。乞丐又是一腿踢倒,說道:“我說了不準跪!”
二人來來回回,打得匡天一幾乎是四肢趴在地面,帶着哭腔向乞丐說道:“今日一別,還望師父保重身體。行走江湖之際,徒兒定不辱沒師顏!還等他日有緣再見!”
乞丐嘆了口氣,獨自吟道:“莫叫身死不得志,逍遙一夢複千年!”然後揚長而去。夕陽将他瘦小的背影拉的老長,把匡天一的身體也籠罩在了陰影裏。
——
“駕!駕!”
匡天一終究還是快馬加鞭趕到了長安。
偌大的城門伫立在眼前,道路兩旁站了守城的官兵,過往的行人絡繹不絕。五顏六色的衣裳,琳琅滿目的商品,盡在展現長安的繁華與喧嚣。匡天一走到大街上,承天司的名號很大,随便問個路人就找到了。但是此刻他最想去找一個人,一個能保證讓他進承天司的人。
“請問你知道薛寶山将軍府邸怎麽走嗎?”匡天一拉住一個路人盤問,對方連連搖頭。
大街上都在張燈結彩,春日宴就在明天了,他還什麽都不知道,裸考還會出奇跡嗎?
正在大街上轉悠的時候,被一夥巡邏圍起來盤查了。
“叫什麽名字?”一位小兵拉住匡天一盤問道。
“匡天一。”
“哪裏人氏?”
“......”
“帶走。”小兵立刻冷臉說道。
“诶诶诶!官爺,我是來參加春日宴的,并無惡意!并無惡意!”以前只在電視劇裏看過求饒,也不知道自己學的對不對。
“你的拜帖呢?”小兵問道。
“我?我本來是有的,被人撕了,這我還要重新找人去幫我弄一份呢。”匡天一自己都覺得離譜,但是他的确是實話。
果然小兵不信,一臉不耐煩說道:“帶走帶走帶走。”連說三個帶走,很明顯不想浪費時間了。還補充道:“鬼鬼祟祟在朱雀街晃悠,先關你兩天再說。查查他身上有沒攜帶暗器。”
一旁的小兵正欲上手,匡天一看到幾雙男人的手向自己伸過來,下意識阻擋,一個出招便把衆人打翻在地。
“壞了。”他心裏懊惱。
“小心刺客!”有人大喊,周圍的幾十個小兵瞬間将匡天一團團圍住,各個拿出大刀防禦,周圍看熱鬧的群衆也聚集了不少。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的本能反應。”匡天一雙手舉得老高,試圖讓這些官兵冷靜下來。
但是大家都只是僵持沒動,誰也沒吱聲,氣氛降低至了冰點。
“薛将軍到!”一聲響亮的口號,在他聽來是救命之音。
“匡兄弟,想不到這麽快又見面了。”薛寶山笑盈盈地說道:“這位小兄弟是我結識的江湖義士,大家誤會一場,都散了吧。各位弟兄也不要驚慌,繼續巡邏去吧。”
說罷,衆人收起刀劍,向薛寶山作揖退下。方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街上又恢複了輕松活躍的氛圍。
薛寶山拍了拍匡天一的背,對他說道:“我有個事情要告知于你。”
薛将軍府邸,匡天一坐在正門前廳客座上,對正在喝茶的薛寶山說道:“薛将軍,我來長安就是想要找您,匡某有一事相求,還請将軍幫忙。日後一定報答...”
薛寶山打斷道:“不急,你為何不先聽聽我的話,或許正對你心意呢?”
他示意下人擡上來一個長木盒,擺在了匡天一左手邊的方桌上。薛寶山說道:“打開看看。”
匡天一猶豫着打開,赫然看見一個用布條包住的長棍,發灰發暗的布條已被磨損得拉絲了。“師...父?”他疑惑問道。這是乞丐的武器,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
薛寶山不予回答,邊拆布條邊說道:“你師父本名王十安,八年前曾是大理寺司直。在一次調查中被人誣陷,革了職。還遭人追殺,被你父親匡莫言搭救。從此以後隐姓埋名,行走江湖。這柄劍就是他唯一的依靠。”
薛寶山拔出劍鞘,一陣青光顯現。劍長二尺九,炳寬一寸。劍身龍紋盤繞,銜玉而上。劍氣冷冽,幽光盈盈。薛寶山看了兩眼都發光了,壓制喜悅說道:“想不到他為了你,竟然願意把此等寶物贈送給我。你師父為了你真是煞費苦心啊。”話雖說着,眼睛就沒離開過劍。
匡天一也被這把劍迷住了,薛寶山繼續解釋道:“傳聞青翎劍輕巧如羽,劍身鋒利,削鐵如泥。劍頭矜貴,蓋有王者之氣。原本是秦皇佩劍中的一把,乃是春秋時期鍛劍匠人刍兀所造。後來流落民間,所有人都在找它的下落。還真被你師父給找到了。如今一見,還真是所言非虛。”
匡天一越聽越火,但讓他惱火的不是師父的武器怎麽這麽厲害,而是師父居然為了他把貼身武器送人了。這給了他一個好大的恩情,自己不堪承受。本來萍水之恩不願受禮,自己也樂得逍遙自在。不被人情所縛,只是作為一個游戲的旁觀者,這一次倒是讓他有了愧疚之感,有了羁絆之情,真的讓人好不自在。
“薛将軍,我師父在哪裏?”他問道。
“已經走了。現在我為你寫拜帖,去承天司學藝。也算不辜負你師父的一番苦心了。”薛寶山遞上拜帖。
匡天一沒有接過,而是拜別道:“多謝薛将軍好意,我今天過于叨擾将軍了,惹了不少麻煩,就此別過。”
薛寶山笑了笑,說道:“行,等你想清楚了再來。”
他出了将軍府,只能找一處空地随地躺下,匡天一身上已經沒有錢了。或許明天把馬賣了就有錢了吧,或許是真的跟承天司無緣吧。明明只是個游戲任務,怎麽就跟npc置氣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黑暗裏的朱雀街一片寂靜,只有幾只野貓跑過。現在已經是宵禁時分,偶爾有幾個巡邏的官兵,為了不被發現,他只能移步到巷子裏面,躲在一堆破布雜物堆下面。
過了良久,正望着月光發呆的時候,遠處的屋頂突然出現一個瘦小的人影,似乎也正望向他這邊。匡天一認出了這個人影,一個激靈站起來,屋頂上的人影瞬即飛走,他也使出輕功地飛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