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鬼乞丐(三)
酒鬼乞丐(三)
亳州城郊,鄉野處。
自玄鏡湖出來,已經走了半月餘了。除了睡吃就是趕路,乞丐此刻喝得醉醺醺倒在馬上。匡天一騎着馬牽着乞丐馬上的缰繩,漫無目的地走着。
“師父,我們現在到底在哪啊?該往哪走啊?”匡天一問道。
乞丐擡起手指了一下前方,然後繼續睡着。
匡天一嘆了口氣,這一路上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沒人知道混元珠的消息,仿佛這個東西就只是一個傳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騙了,心情煩躁得很。
再往前走一會,看到一家林間客棧。來往的人還挺多,光是擠在門前看熱鬧的就有一堆了。
匡天一下了馬,搖了搖昏睡的乞丐說道:“師父,我們到客棧歇歇腳,您也可以打些酒。”
乞丐聞言,‘噌’地一下跳下馬來,兩眼放光,直撥開人群往裏走去。
匡天一繼續嘆嘆氣,拴好馬跟着進去。
客棧中間一個小方桌上,正有位說書先生在激情演講,惹得衆人紛紛鼓掌。匡天一進門,也跟着聽了一段,說書人講道:“話說那戰神之力降生人間,每千年一輪回,來拯救民間疾苦啊!現如今,
當朝皇帝荒昏癡,竟認那國師做父。
百首收割如草芥,百姓無不望興嘆。
各地豪傑競揭起,天下英雄紛踏之,
戰神之力降人間,不日江山易姓名!”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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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都是布衣散客,聽了說書先生的詩無不歡呼鼓掌。匡天一倒是覺得無奈,看來這個世道,不僅有天災,人禍也不小。
此時門外有人大聲說道:“說書的,在這裏議論皇家國事,有幾個腦袋夠你砍?”
衆人散開,只見門口一位披着銀鱗铠甲的壯碩官兵,手拿四尺大刀,器宇軒昂,雄赳赳站在門前。他呵斥身邊的部下道:“退下。”接着笑盈盈看着正舉刀防禦的衆位江湖劍客,一旁湊熱鬧的民衆早散得無影無蹤。
“新兵蛋子,嚣張了一些,各位莫要見怪。這樣,今天全場的酒我薛某請了!”這位官兵開口道。
一時間打破了這僵持的氣氛,衆人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說說笑笑去了。
只剩下說書先生瑟瑟發抖。
薛将軍拍了拍說書先生的肩膀,笑說道:“不必驚慌,日後別再說這些了。”
說書先生聲音顫抖說道:“薛......薛将軍好。”
“行了,看你這樣子也說不下去了,走吧。”薛将軍話音剛落,說書先生人也跑沒影了。
匡天一一直在偷偷觀察這位薛将軍,心裏想着:“先施威,再施恩。你的野心也不小嘛。”
轉頭薛将軍向匡天一看過來,徑直走到他面前。匡天一心裏慌張,确要裝作喝水樣,不想與軍官打交道。不料那人竟停在了他面前,坐在了另一邊的凳子上。
“匡兄弟,好久不見啊!”薛将軍兩手作拜,熱情說道。
匡天一愣住了,還以為叫他。一旁的乞丐連忙笑眯眯地接過話茬道:“薛兄!近來身體可還康健啊?”
薛将軍笑道:“哈哈好得很,還能吃上五斤肉,喝掉十壇酒!”
乞丐也哈哈笑道:“那着實不錯。”
匡天一借倆人的話口,沖着薛将軍招呼道:“薛将軍好!”
薛将軍轉頭笑道:“方才我就注意到這位小兄弟了,豐神奕奕,身形挺拔。不知道他是?”
乞丐驕傲說道:“當然是我的徒弟哩!”
薛将軍繼續對着匡天一說道:“倒是一個好苗子,不知道這位師父教得如何,有沒有興趣跟着我混啊?”
乞丐說道:“诶你個薛寶山,剛見面就搶我的人啊,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兩位舊相識倒是打得火熱,薛寶山剛剛升了官,恰遇多年好友,兩件喜事倒讓他嘴角的笑容到現在沒下來過。
“那你還不是讓我稱呼你為匡大俠,究竟是誰不要這張老臉咯!”薛寶山繼續打趣道。跟着向匡天一拆他的臺,說道:“小兄弟,你還不知道吧,你師父就是冒名頂替的匡莫言。因為被真正的匡莫言解救過,這麽些年一直頂着別人的名字打打殺殺,也不知道給人結了多少仇家。”
乞丐跳起腳來喊道:“好你個薛寶山,這就把我老底揭了。我倒是要說說你,承天司的保衛隊長還好做不?”
薛寶山見狀也不生氣,只拿起酒來一悶說道:“我升遷了,北衙将軍,現在在皇城當保衛隊了。”
乞丐笑道:“那恭喜将軍了。”
說罷兩人端起碗一并喝下。
飲罷,乞丐又說道:“那你不守皇城,來亳州作甚?”
薛寶山答道:“刁民鬧事,有人跟我們借兵,人手不夠了救救急。如今鎮下去了,我也該回去了。”
乞丐嘆息道:“看來天下要大亂啊。”
薛寶山繼續問道:“有沒有興趣跟着我幹吶,你這徒弟看着有天賦,也許日後能成為一名将才。”
乞丐擺手,說道:“不了不了,朝廷的事我不想摻和半分。這小子也還小,心性不定,得讓他多歷練才行。”
薛寶山并不接話,轉頭對匡天一問道:“怎麽樣?跟我混,還能讓你去承天司。方才你聽見承天司兩只耳朵都豎起來了。”
一旁的匡天一尴尬笑了笑,他确實對承天司不死心。總覺得神女或者承天司裏面絕對有混元珠。
乞丐連忙打斷道:“薛兄,我們今日相聚別聊朝廷了。老朋友還是多聊聊以前快樂的日子吧!小二上菜!”
薛寶山笑道:“為了祝賀我升遷,那今天我請了!”
乞丐雙眼發亮,激動說道:“就是要你這句話!”
三人吃吃喝喝,直到夜深才回屋。
匡天一挽起酒氣熏天的乞丐上樓時,薛寶山叫住了他,說道:“江湖太大,你和你師父終究會扛不住,倒不如都來我這裏。大丈夫獻身立國,這才是正義之路。”
匡天一點了點頭,回答道:“承蒙薛将軍知遇之恩。我跟師父還未學到武學奧義,等學成之日,便是我投身之時。”
薛寶山笑了笑,轉身離開了。一衆官兵很快消失在暗夜裏。
學武之人,就算醉成一攤泥,也能警覺周圍的所有聲音,乞丐又怎麽能沒聽到這二人的對話呢。他輕聲哼了哼,匡天一以為他發牢騷,便快速擡着他上了樓。
當天晚上,匡天一實在睡不着覺。他來這裏已經半個多月了,在這裏走了幾千裏地,途徑大大小小的山。遇到的全部是山野百姓,除了一個玄鏡湖什麽沒有,哪裏有混元珠也不知道,甚至承天司的人見了混元珠都不認識。
他拿出這顆珠子玩味,不知道李想是不是耍了他。那些員工的怪異死法,李想的神秘舉動,還有這個游戲穿越的真實程度,一切的一切,都令他着迷。
多麽想知道真相啊,怎麽就這麽痛苦又興奮呢。
想了一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半夢半醒間匡天一被乞丐叫醒。
“起來了,我今天教你武功。”乞丐說道。
匡天一一下子跳起來,興奮說道:“真的?”
客棧不遠處的山林間,師徒二人來到一片空曠的地方,匡天一拿着地上撿的木棍,站在一旁看着乞丐。
乞丐背對着着他,向他說道:“我念你悟性極高,心氣卻浮躁。你能不被玄鏡泉誘惑,說明你心中欲念不深,卻又時時刻刻想着進承天司,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麽?”如今天下大亂,各自都在尋覓良主,萬一這個徒弟心性不正,怕是江湖上又得多一個禍害了,乞丐無不為此煩惱。
匡天一被問愣住,沒做回答。原來這乞丐早就對他有所懷疑,這就是這麽多天不教他武功的原因。
乞丐卻是自言自語說道:“罷了,神仙,妖怪,凡人,不過是虛妄的化身。人生在世,難得糊塗。”乞丐轉過身,一臉嚴肅對匡天一說道:“這套招,我只打一遍,然後拿上你的武器和我切磋一把。”
瞬即一個側身翻,拿出布棍,在空地上比劃了幾番。出棍、回手、躍起、翻身,腳用勁一蹬,竟在空中振出一波氣流,然後輕功飛了好幾圈都不落下。接着是借力蹬地,踩出一個小坑,又飛了上去。
那乞丐身形瘦小,所有招式都傾向于迅猛和輕快,以輕盈的身姿和恰到好處的連招,打得敵人一個出其不意。
匡天一看在眼裏,心裏默默記下了所有。一套招數作罷,乞丐向他示意。他慢慢走過去,心裏有些猶豫,雖說剛剛招數都記住了,但從來沒有實戰過,師父對他過于拔苗助長了。
但是乞丐不容他猶豫片刻,直接一棍子下來,打得他連連後退。邊出招還邊挑釁道:“就這麽站着給人挨打嗎?”
匡天一一開始還嘗試防禦,自己撿的木頭也差點撅斷。不過很快,他将方才乞丐的招數原封不動打了出來。
二人來來回回,一開始匡天一還占據下風,但是漸漸地,他越練越順手。他現在能徹底感覺到跟這具身體的連接了,每一根血管,每一條經脈,都在為他運氣上行,以展現出最好的姿态。
匡天一比乞丐高了不少,一米九的高個,動作都是大開大合。他能防禦乞丐,卻無法戰勝他。
戰鬥結束,兩人都已稍顯疲倦,太陽也不知不覺下山了。
“你天資不錯,才學就能擋住我幾招了。今日就此作罷,明日繼續。”乞丐說罷便轉身向客棧走去。
匡天一看着身上青青紫紫的一片,在月光下發呆了許久。
此時離春日宴越來越近了,如今還在亳州,也就是現代安徽一帶,河南邊界。但是走到長安還要一半路程。等到武功學成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又開始焦慮了。如果真的錯過這一個機會,後面就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混元珠的下落了。難道真的要跟乞丐師父浪跡天涯,也變成一個乞丐嗎?那等回到自己的時代的時候是不是也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呢?
主編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現代世界裏被人誤解的記者的動機,人人都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又會比這個世界更好嗎?他到底是想逃避,還是想要真相。他到底要做李雪還是要做匡天一?命運啊,到底會給什麽樣的答案呢。
接下來的幾天,師徒二人邊趕路邊練武,腳程慢了許多,匡天一依然不知道他們要走去哪,從江南過來一路在向西行。這個師父雖然嘴上對他不饒,心思确實實時想着他,如今看着腳程,倒像是能趕上春日宴的樣子。難道,乞丐在悄悄帶他去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