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宮中近日多了一些傳言,說是向煦臺的那位,藥石都無醫,如今突然清醒過來,怕是回光返照。
執明聽了大發一通火,命小胖将那嘴碎的吊在玄武門前打,殺雞儆猴。
“王上才登位不久,便如此殘暴,怕是今後你我的日子都不好過。”——幾位前朝過來的老臣皆搖搖頭,步履蹒跚而去。
“禍國妖佞?”慕容離聽着方夜學嘴,把太傅罵他話的口氣學的一五一十,不禁笑了出來。
“有什麽好笑的?”方夜頗為不忿,分明是天權王自己做的孽,憑甚這禍國的罪名要扣在慕容離頭上?
“他把我軟禁在這裏,除了這些話還能聽着笑笑,我還能做什麽?”慕容離說這話時眉眼裏全無生氣,仿佛一個全靠他人操縱的傀儡。
如今向煦臺,除了方夜,其餘全是執明的人。前朝事物繁忙,執明不常過來,卻也不許旁人靠近,便點了幾隊鐵甲軍日夜守在向煦臺外。
慕容離醒着的時間也不多,久了便乏,執明便不許方夜久留,只允他每日過來陪慕容離說說話。
這日執明下了早朝,一路便朝向煦臺而去,甫一進殿,便見慕容離長發披肩坐在鏡前發呆。
“在想什麽?”
一手拾起擱在一旁的青木梳,另一手便攏着慕容離的長發,細細替他打理起來。
慕容離覺得執明大概是瘋了,從前從未見過他如此細心溫柔的模樣,又或者有,但從來不是對自己。
鏡子裏望去,映照的是執明垂眸認真的模樣,棱角分明的臉廓勾勒的正好,俊美又不失英氣。
“王上想好要怎麽處置微臣了麽?”慕容離淡淡開口詢問,仿佛不是在求死,只是在詢問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執明的手一頓,便弄斷了他幾根頭發。
慕容離也沒有喊疼,依舊笑意盈盈的望着鏡裏的執明,只見他面色頗不好看的說:“不要再講這些話了……本王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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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阿黎呢?”
“你若悶得慌,本王便召他進宮來陪你。”執明裝作沒有聽明白他的疑問,重新開始手上動作。
他自小也是被服侍長大的,卻不知什麽時候學會了替人束發。指下輕柔的動作,很快便替慕容離整理好發冠。
緋紅的衣袍襯得人面色如雪,連唇上都泛白沒有一絲色彩。他熬得太過,把心血都熬幹了,如今只能這般靠着藥石茍延殘喘。
執明坐到他身前,勉強笑道:“待你好些了,本王陪你出去散散步?”
“王上從前不會做這些無聊的事。”
執明面色一僵,随即拉過他的手繼續說道:“以後你想做什麽,本王都陪你。”末了,又補充一句,“只要你高興,做什麽都好。”
“……”慕容離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什麽怪物。
沉默半晌,執明終于忍不住伸手摟住慕容離,頭埋在他頸間,悶聲說道:“我大概是真的瘋了吧……”
以為你死在我面前的時候,就瘋了……
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世事浮沉多磨,棱角越多,就越容易一身傷痛,執明如是,慕容離亦如是。
“王上今日走了一步好棋。”公孫钤升了副相後,倒是難得尋閑再來找執明殺上一盤。
對坐之人手執黑棋,全神貫注于局面,待看清對方破綻後落下一子,擡頭道:“你指何事?”
“遖宿餘孽。”
那日毓埥身死,遖宿雖上下動蕩,但好歹在執明示意下肅清叛黨,又重扶毓骁登位,與天權簽訂契約,自此做個屬國。奈何毓埥底下能人不少,有些未清幹淨的蝼蟻便借機生事。
“此事交與你辦,本王放心。”
公孫钤語噎,簡直欲哭無淚:“……王上,微臣只有一個人……”您手底下幾百號人手,能不能別總扯着微臣一個人做事?
“本王當初幹的那些缺德事,你沒少出主意。”執明勾着嘴角看他,“遖宿一事,自然非你莫屬。”
“……”
臣冤枉,是王上您自己黑心眼要利用君後,如今後悔了卻拿微臣撒氣……
公孫钤氣定神閑的看了他一眼:“微臣明白,王上還有一筆糊塗賬要算,自然沒有功夫去管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他指的是慕容離,和自家莊子上另一個不好惹的小祖宗。
此話一出,執明似老虎被踩住了尾巴,奈何做錯事的人是自己,于此事上,誰指責他都不為過。
慕容黎捧着一只木匣闖進勤政殿之時,衆侍衛皆不敢攔。如今滿朝上下誰人不知,長這幅模樣的兩位,一個禍國一個殃民,哪個都惹不起。
執明看見他,詫異的擱下手中的事務,道:“本王前幾日已經吩咐過,你若想見你兄長,便直接去。”
慕容黎快步走近,将手中的木匣重重的擱在執明案前,肅穆道:“我找你。”
自慕容離回宮之後,執明一直懸着的心此刻終于吊到嗓子眼。眼前人的眼神分外堅毅,與從前一樣,慕容黎向來敢愛敢恨,肆意張揚。
“正好,本王也有些話想對你說。”
“你……”
“你先聽本王說吧。”
執明在慕容黎的驚詫中起身,走至他身前鄭重其事說道,“你我相識十餘載,本王坦言年少曾對你幾多歡喜,甚至想過立你做本王的正君,此生攜你共渡。”
執明說着,微微一頓,又繼續看着他說道,“後有遖宿一事,你走後第二日,雖是父王授意,但本王卻默許了……本王自認有愧于你,便想着利用慕容離為你今後入宮做鋪路之石……”
“你這混蛋……”慕容黎罵道。
“本王與他,初時雖非出于兩心相悅,但……本王如今才明白,此生怕是非他不可了……即便他如今恨本王也好,只要能守着他……能補償他,本王也甘之如饴。”
“阿黎。”執明站在他面前,用一個男人的身份對他抱手施禮,那是天權王族最鄭重的禮儀,“本王向你賠不是。是本王負你……但本王不能再負了他……”
慕容黎目瞪口呆的聽執明一通講,眼見他行此大禮才回過神來,忙攔住他:“賠什麽不是,你與我阿哥的事情,關我何事?”
不過年少時的玩笑,也這麽當真麽?
雖聽他這麽講,心裏那麽些許失落是有的,但眨眼便被喜悅随之取代。
慕容黎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我就知道,偷來的就是偷來的,遲早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他身邊去。”
“……你,什麽意思?”執明愣在原地。
什麽叫……偷來的?
“喏。”慕容黎将桌案上擱着的木匣拿起塞進他懷裏,“我阿哥的東西,你自己看看。”
執明狐疑,緩緩伸手打開了木匣,看清裏面的東西後震驚不已。
“……這是……”
指尖輕輕拂過,瞬間十幾年前的種種過往浮現,執明頭一次濕了眼眶,喃喃道,“原來是他。”
随着指尖溫柔的拂過,露在執明眼前的,是一支靜靜躺在錦緞上的血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