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何人予我憂?何人予我喜?生平付盡相思意,終知浮沉一場空。
罷了,罷了。
慕容離似斷了生機一般,面色一日比一日灰沉。漸漸的,前朝也多了些瑣碎之言,更有甚者大着膽子上書道:君後如此,怕是也撐不了幾日了,還請王上早些準備後事吧。
執明當場發了火,責令那位出言不遜的大臣回家反省,更壓着內務府不許準備那些喪氣的東西。話雖如此,可人卻越來越煩躁。
執明一面疲于應對新政施行後的保守黨,一面又以絕對的雷霆手段把握着天權上下的軍力,及到齊之侃接了兵權後,才有時間停下喘息。
這日,慕容黎才脫了束縛,便直接闖進了王宮。一衆侍衛也不敢拿他如何,前前後後的都跟着湧到了向煦臺。
“像什麽樣子,全都給本王滾下去!”執明喝道,将衆人喝退,這才軟下語氣,“阿黎,你來做什麽?”
“我不來,等着我阿哥死在你手裏麽?”慕容黎冷冷道,“把他還給我。”
執明面容憔悴,搖搖頭,道:“阿黎,別鬧了。”
慕容黎惱羞成怒:“你父王想要他的命,你也想要他的命!你們執家高高在上,便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嗎?”慕容黎上前一步扯住執明衣襟,喝道,“我阿哥遇上你真是倒黴!……不,是我不對,當初我便應該一刀抹了脖子幹淨,省的他如今受你這麽多折磨!”
“你什麽意思?”執明臉色陰沉的難看。
慕容黎聞言微頓了一下,随即嗤笑道:“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你便守着你父王的那些謊話過一輩子去吧!”
“……”執明的臉色越來越可怕,慕容黎認識他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自己發脾氣,也就忘了執明從來都不是什麽善人。
“那又如何……”執明忽然笑道,“該是本王的,永遠都抓在本王手裏,慕容離也是。”
“……我倒是錯估你了。”慕容黎似是自言自語,偏過頭去時卻紅了演,悶聲道,“……去死才好,也沒這些勞什子事了……”
“……阿黎。”執明揉了揉臉,斂下方才的怒氣,輕聲道,“本王最近……實在沒有心情和你鬧……等你阿哥醒了,咱們再說其他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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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美!”慕容黎推開他,“阿哥醒了我便同他一起離開!從今往後你們執家如何,與慕容家再無關系!”
慕容黎怒而拂袖離去。
執明望着人遠去的背景,喃喃道:“是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走回榻前,執明伏在床榻邊,不知盯着慕容離望了多久,漸漸睡了過去。
夢裏不知前方何處到岸,只有水蒙蒙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忽然似傳來一陣蕭聲,執明尋聲而去。 缥缈的雲霧中立着一個紅衣似火的人。
“慕容離?”
那人沒有作答,眉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漸漸的,他的衣袍、長發處,開始消散。
“慕容離,你要去哪裏?”執明追上前去。
追,卻總也抓不住那片衣角:“……別走!”
執明陷入無窮的夢魇中,怎麽也醒不過來,夢裏掙紮之時,突然抓住了慕容離垂在床邊的手,這才安靜下來。
這日晚風漸涼,向煦臺外的羽瓊已開的很好了,晚風習習,卷帶着一股濃郁花香,飄進了殿中。
慕容離睜開眼,入眼便是一簇錦花紅帳,漸漸由隐隐綽綽的影像變的清晰起來。
慕容離只覺燭光太盛有些刺眼,欲擡手遮擋,僵硬的動了動手指,突然發覺有誰在攥住自己的手。
偏頭一看,竟是執明伏在床邊睡着了。
慕容離試圖抽開手,卻發現執明攥的頗緊,一時竟抽不開來,反倒把執明給驚醒了。
“慕容離!”執明欣喜之下,失手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疼的慕容離輕聲抽氣,執明這才慌忙放輕力道,整理情緒,“可還難受?本王傳醫丞來瞧瞧……”
慕容離只覺得眼前的執明好似換了一個人似得,但心中已再無過多想法,只是淡淡開口道:“殿下,你該把手放開了。”
執明一頓,這才想起自己登位之時,他正在遖宿受難。
見執明沒有動作,慕容離微微蹙眉,輕輕将手抽離執明的掌心,頓時,那股一直貼着的暖意消散開來,取而代之的是陣陣寒意。
卻說執明日日盼着慕容離醒來,可忽見他如此這般望着自己,執明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是好。突然抽離的手,讓執明一瞬間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于是便撚了撚指尖,懷戀方才那點溫度。
“本王說了,會接你回來……”
本王……慕容離擡眼看他,原來執明已經登位了,便輕笑道:“那微臣恭賀王上了。”
那笑裏滿滿全是疏離,換作從前執明只覺得滿不在乎,可如今卻心痛三分愧疚三分。
“慕容離……”執明的手指攀着他那一頭長發而上,欲撫摸一下慕容離,卻被眼前的人躲開了。
“殿下……不,現在該稱呼王上了。”慕容離斂了笑意,“王上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否放微臣一條生路?”
“……微臣定會謹記王上所言……安分守己……不與他人再有任何牽扯……”後面這些話,都是他咬牙撐着說出口的。
執明雙目微睜,覺得此時眼前的慕容離滿身是刺,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多戳幾個窟窿出來。
“從前的話……是本王糊塗,本王混賬!本王沒有想逼死你的想法……若你願意,你還是本王的正君……”執明聲調越來越低,說到後來已不敢去看慕容離的眼睛。
“王上是在可憐我?”慕容離笑了。
可憐他差點丢了命在遖宿?還是可憐他做了別人的墊腳石?
“不是!本王……”
“還是王上覺得,戲耍微臣還沒有玩夠?”慕容離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然覺得憑白受了這麽多委屈,死之前親口問一句為何,也算死也瞑目了。
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微臣這個正君,不也是王上當年為了舍弟,一步一步籌謀得來的麽?”
一時興起,分明當年羽瓊宴上認出了他,卻将錯就錯,利用自己的一腔真心為阿黎籌謀鋪路,利用自己掃平朝堂障礙奪權登位……
面對初初醒來就怨怼指責的慕容離,執明卻無言反駁——因為那些,的的确确是他對慕容離做過的。
“執明……”慕容離失了力氣,卻努力将雙手在他面前張開,無力說道: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這雙手染了多少血?”
執明見過慕容離意氣風發的模樣,也見過他失落、惆悵、委屈,卻獨獨從沒見過他如此模樣——絕望,對自己的絕望和厭惡。
大概怎麽彌補,也洗不幹淨那雙手了。
“沒關系……”執明擁住他,緊緊抱在懷裏不讓他掙紮,“你繼續恨我好了。”
如果你覺得那些絕望無處可放,那你繼續恨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