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19章 19
琴酒在朝日夕秋向前靠近的那一刻便本能警覺起來,尤其在朝日夕秋擡手的時候,氣勢達到了頂峰!
他左手搭在了風衣一側的位置,手指彎曲的弧度像是要抓握住潛藏在其下的武器。
即便知曉面前人的情況、看見他滿身的傷痕,琴酒也從未徹底放下過警惕。他狹長的墨綠色眼眸凝聚起,緊盯着靠近的身影,身軀所有部分都蓄勢待發。
——那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本能,也是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應有的謹慎。
但朝日夕秋沒有摸出任何熟悉的武器,肌肉記憶和腦海回憶中所有的畫面都沒有浮現。那雙手捧着向前遞出的只是西瓜。
狐貍眼青年動作大方坦然,神情舒朗。
“……”琴酒沒有回話。他目光落在對方捧在懷裏的西瓜上。
那看起來像是一個西瓜,這是視線判斷。
可人類不能僅僅相信眼睛,因為許多東西是會僞裝的。
這個西瓜內部很有可能早有計劃地放置于此,填塞有遙控式炸\彈。亦或者裝載有遠程攝像頭,估計刺激他來記錄不應該直接暴露在鏡頭下的暴行。
一瞬間冒出的各種情況思考翻湧在腦海中,琴酒面色冷若冰霜,他不言語,只是注視。
朝日夕秋見對方不接,只是盯着,反應了兩秒後,有些了悟:哦,他知道了,一定是自己的動作太過突兀了,眼前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想來也是,自己可是當着對方的面摘下的街頭瓜。而街頭瓜不會成熟的結論早已廣為人知,大家對街頭瓜的評價都是生澀難吃廉價。
自己送出這樣的賠禮,沒解釋的情況下,就像是随手摘了把路邊的狗尾巴草當鮮花。
恐怕面前人這番冷漠的神色,是覺得自己的歉意不夠誠懇。實際上他真的沒有戲耍對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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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送生瓜蛋子,保熟,真的。我給你看。”朝日夕秋嘟囔了句。
他想要證明自己,于是幹脆再次蹲下身,兩手捧好西瓜,控制好力氣和角度往地上一砸!
“啪”一聲,西瓜炸裂的聲響清脆入耳,甜滋滋的水汽彌漫開,陽光下飄蕩着淡粉色的西瓜汁霧。
朝日夕秋鼻尖嗅到這股甜味,就知道穩了。
他唇角翹起,就着那道裂開的瓜口,兩手向外一掰。
伴随着“咔嚓”的聲響,圓滾滾的西瓜一分為二,露出裏面新鮮的瓜瓤——
靠近朝日夕秋的那一半是多汁熟透的紅壤,而靠近銀發男人的那一半竟然是泛白的生瓜蛋子。
朝日夕秋:……?
不是哥們,怎麽你這個瓜還能是陰陽瓜啊!他大為震撼。如此平均地熟一半生一半也太離譜了吧!!
這算什麽,西瓜君表達陰陽怪氣的方式嗎。好一個史詩級陰陽大師!
“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這瓜和我鬧小情緒呢。”朝日夕秋默默将掰開的陰陽西瓜合攏,仰臉笑起,“等會我再給你挑一個真正保熟的瓜。”
琴酒眉峰稍挑,他目光打量着落在瓜上。但他的第一關注點不在離奇的陰陽瓜現象,而是它的內部——
這是真的西瓜還是僞裝?
眼睛可能會騙人,但結合聽覺、嗅覺以及其他感官,就能做出趨向于事實的判斷了。
琴酒一向是個聰明人,他警覺狼眸盯着西瓜,最終成功得出結論:面前人真的想送他西瓜,不摻假的。
琴酒:“。”
他沉默了。
朝日夕秋注意到面前人的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瓜上,于是試探着補充問了句:“你要是不介意,我直接把那半部分熟的瓜送給你?”
提到這裏,他又仿佛重新找回了自信一般,輕快開口。
“這瓜很好吃,無毒無公害。包甜的熟瓜,不甜不要錢!我自己平日裏也都摘着吃了好幾次了,到現在也還好好活着呢。”
最後那半句像是觸發了什麽關鍵詞,琴酒喉中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這樣短促的笑壓根無法分辨出具體的情感,只能約莫從表情上捕捉到一抹嘲弄。
……到現在還好好活着?對無知者來說,的确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跑道上的小白鼠,通往火籠的前路早已被規劃好,哪怕盡全力跑動也不過是愉悅飼主的表演。
不過——琴酒又掃了眼狐貍眼青年手中的瓜。他似乎也沒完全按照規劃的跑道走。
“……”琴酒移開落在瓜身上的視線,重新審視般聚焦在朝日夕秋身上。
在某個時刻,他輕飄飄回憶起過去的一場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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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部分組織成員印象裏,狐貍眼青年是傳聞裏的you know who。不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但鮮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和面容。
寥寥無幾的關鍵詞,大概是:神秘、高效,百分之九十七的高任務完成率,絕對的精英王牌。
琴酒是比較少的知道對方姓名和長相的那部分人。因為認識得早,後來搭檔出任務次數也多。
那人似乎有點缺乏訓練之外的常識,每次買來或者看到什麽物件,第一件事就是翻閱說明書。他對很多平日裏任務根本用不上的東西感興趣——比如快捷面包機。
琴酒曾經見他在安全屋裏對着快捷面包機鑽研了一個下午,旁邊盤子裏堆着的吐司都能壘成小高塔。
彼時,組織正在緊鑼密鼓地捕捉洩密者[夜莺]的蹤跡,琴酒和朝日夕秋也被安排了搜集這名卧底線索的任務。
要求逼得很急,但朝日夕秋竟然花了一下午時間研究快捷面包機。
在琴酒眼裏,狐貍眼青年是個矛盾的個體。
他大部分時候都戴着面具、對人冷漠疏離,但相處起來卻似乎真摯又活潑。
他做事雷厲風行、出任務穩準狠,但也偶爾會在一些事情顯露出不該有的柔軟。
——就像是把一個成年人和一個孩童雜糅在一起。
琴酒當時用諷刺的語氣招呼幾乎陷在吐司之中、完全不顧任務的狐貍眼青年,順便也說了上面那句話。
狐貍眼青年聞言擡了下頭:“你怎麽知道我之前做過的網上心理測試問卷,結論說我還是個孩子?看樣子我的靈魂本質就是個孩子。”
琴酒:誰問你這個了。
他表情不虞,諷刺道:“去掉格鬥和對敵能力,你的常識水平的确是個小孩……看來得給你腦子裏塞滿常識。”
“和常識多少沒關系。”狐貍眼青年回答,“哪怕我腦子裏塞滿常識也不會改變。”
“每個人面對世界最初都是孩子。”他偏過頭,好像還特意想了幾秒,“說起來,當個孩子也很好。因為孩子會将煩惱都抛之腦後,只想快快樂樂度過每一天。”
琴酒對這種沒有價值的話題毫無興趣,可面前人繼續說了下去,他耳朵也就多捕捉了一句。
“如果有天忘卻一切、抛卻一切,成為白紙——我想,我會是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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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個孩子?
更像個傻子。
琴酒睨着捧瓜的狐貍眼青年,內心無端有些發笑。
只是這笑,很難說是因為朝日夕秋,還是因為某個對朝日寄予“厚望”的幕後烏鴉……那一位心中的理想賽道,恐怕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琴酒另只手中把玩着打火機,沒用來點煙,只是“啪嗒”,拇指按下,又松開。又按下,然後松開。
泛着藍影的火苗随之起起伏伏,在風中搖擺不定。
他最終什麽也沒說,也沒打算将什麽話和其他人說。
琴酒微昂首,氣勢冷酷,壓根不回朝日夕秋的話,也不打算接手西瓜——任何一個或者半個,生的或熟的。
朝日夕秋還捧着西瓜,就看見面前銀白長發的男人單手拉開保時捷的車門,似乎準備走了。
欸、為什麽不收?朝日夕秋瞪大眼睛。
這可是他第一次推銷西瓜——雖然是賠禮,不要錢的,但也算是第一次推銷,怎麽能出師不利,那也太不吉利了!
“等一下!”朝日夕秋往前跨出半步,有些匆忙地想要再多言幾句,最好能順利把西瓜送出去,來個推銷開門紅。
這段時間他也閱讀了不少市場營銷書籍,知道如何吸引客戶的一二三小技巧。
去除掉和價格有關的技巧(朝日夕秋不覺得眼前開保時捷的富豪會在乎錢,而且他這次瓜是送的賠禮!),剩下的裏面,有一條就是套近乎、讓雙方關系拉近。
套近乎,怎麽套近乎啊!按理說老鄉法比較管用,可他完全不知道也看不出來面前人的家鄉。
電光火石間,朝日夕秋腦海裏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曾經浮起過的銀白長發少年。
“那個、我想說……我想說先生你長得好眼熟,特別像我的一個童年朋友!”
準備上車的琴酒動作短暫停了下。
套近乎法果然有用!朝日夕秋笑容洋溢。他順口又繼續說下去了:“你們都是銀白色發、還有綠色的眼睛,長得還真的挺像的。不過也有些差別。”
“什麽差別?”
竟然追問了?朝日夕秋沒想到,他有些訝異,不過還是捧瓜上前,笑着說下去:“嗯、是很直觀的差別。總之,你比他要高多了。”
他回想了下前不久記憶裏浮起的踩不到油門的少年,“他——他是小豆丁。”
“……”
銀白長發男人坐進車,“砰”一下關緊車門。那油門一踩,車子就沖了出去。
朝日夕秋還捧着瓜靠近呢,差點吃了一口尾氣,他瞪大狐貍眼,甚至沒來得及挽留。
啊怎麽突然轉身就走了?剛才不還聊着好好的嗎?
朝日夕秋愣了下,接着回想最後的聊天。當時他下意識念出了對白毛朋友的印象,然後保時捷車主就“砰”地關門走人了。
……不是哥們,我也沒說你小豆丁啊?你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