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認慫
第106章 認慫
上百人的車隊, 從北城門外緩緩駛入,這車隊裏的護衛,全都是鎮北軍的士兵, 他們護衛的人物,是奉旨前來捉拿殺害宗親之人的闫松。
闫松陰沉着臉坐在馬車裏,他不是不能騎馬,只是他不敢露頭。
他怕蘇破玉一氣之下,連帶着他一塊殺。
他又能比別人多幾條命呢?
“幹爹, 您吃。”
小太監将手邊剝好皮的葡萄放在闫松手邊,他是闫松的幹兒子,叫夏昌。
夏昌一擡頭就看見幹爹一臉的陰沉, 他知道幹爹此刻定然是心情奇差,想到這一路過來,看見得新鮮事物, 他閉口不言, 一個字都不敢問。
闫松眯了眯眼, 不耐煩地說道:“吃什麽吃,等到了地方,有的是時間吃東西。”
“幹爹恕罪!是兒子不懂事了。”夏昌直接認罪, 态度放得很低, “幹爹, 那蘇破玉不過是個家破人亡的女子,她就算是在在戰場上有幾分名聲, 也不過是他人拼殺,給她這個小将軍鍍了一層金, 內裏依舊是枯枝朽葉,依兒子看, 她不足為懼。”
“蠢材,你懂什麽!”
闫松壓根沒有被夏昌的話安慰到,反而更難受了。
他怎麽就攤上這麽一樁事呢?
自打老皇帝去世後,他在宮中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闫松最大的焦慮,正來源于此,同時他也看得清楚,大莊的狀況很不好,說不定什麽時候,皇朝傾覆,他會被這偌大的皇朝殘骸,活活壓死。
讓他心煩的從來不是蘇破玉,而是現在的大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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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愚鈍。”
夏昌低頭笑了笑,遮住了眼底的不屑,老東西,被宗親放棄不說,還連累了他,這次要是能安然無恙的回去便也罷了,若是不能,他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斷他前程的老東西。
車廂裏,名義上是爹和兒子的兩人,各懷鬼胎。
城牆上,看着車隊徹底駛入長州城的蘇破玉,心上沉甸甸,猶如壓了一塊石頭。
這不是皇朝帶給她的壓力,而是她的愧疚,江易周對她極好,她卻給江易周帶來了麻煩。
好在,麻煩算不上太大,江易周也并不在意。
以後她殺人,得躲着點兒人了,沈皓若是進了長州城,那她随便怎麽下手都行,消息也傳不回京城去。
猛然看見仇人,實在是激動了。
“風大,将軍咱們下去吧。”
司徒菁打了個冷顫,快要入冬時,北風吹得人渾身都透了,像是被萬劍穿身而過。
既然要看得東西已經看完,何苦還在城牆上受風吹。
蘇破玉最後看了一眼平坦少人的大道,從一側下了城牆。
城牆上沒有值崗的士兵,只在城門口有幾個士兵在核對來往人員信息,長州城是江易周領地的腹地,若是連這裏都需要有士兵在城牆上值崗,那江易周不用混了。
這裏常駐的士兵不多,更多是官員和府衙的官兵,負責繁雜的政務以及城中治安。
江易周在聽到通傳,說闫松到了的時候,正埋頭批閱公文,聽了這話,她連頭都沒擡。
在她對面坐着的江易雅沖那過來通傳的小吏擺了擺手,等那小吏如釋重負般離開後,江易雅問道:“不打算去見嗎?”
“見,等下班。”
江易周随口說着,當下人都管下班叫下值,只有江易周,沒事兒說一句下班上班,現在整個長州城都改了口。
“下班……”江易雅擡頭看了一眼天,此刻正值上午,陽光明媚,若不是外頭刮着風,今天絕對是個暖和的好天氣。
火龍帶來的暖意充斥整個屋子,江易雅不覺得冷,但她知道,在外頭等着的人,絕對暖和不了。
闫松肯定不敢先去下榻之地,他手上是聖旨,需得快些告知江易周才行。
江易雅同意将闫松扔在外頭吹吹風,但不能一吹吹一天。
“下午我去見一見他?”
江易雅提議,她得先跟江易周商量好,以免産生越俎代庖的誤會。
江易周頓了頓筆,想了想,覺得也行,“那你下午去見他吧,試探一下他的态度,若是他不知好歹,那就繼續讓他在外面吹吹風。”
江易雅明白。
此刻闫松臉黑如墨,站在廊下,吹着北風,心比那北風還涼。
讓他最擔心的情況,終究還是發生了,江易周絲毫不将皇親國戚放在眼裏,她完全蔑視朝廷。
這種态度,別說将蘇破玉帶走了,就是讓江易周領旨,都很困難。
“幹爹,咱們就在這兒站着?”
闫松以前練過一陣子武,身子骨挺強健,夏昌可不行,太監本身身體殘缺,就比常人要體弱多病,夏昌現在吹風吹得嘴都紫了。
他不想在這兒站着了,怕再站下去,命都要沒了。
闫松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一路游走,從門口守着的官兵,到後頭站着,看着他的士兵。
江易周是故意的。
闫松陡然感覺到一絲涼意,與空中的風不同,這一股涼意,從腳底直接蹿到了他天靈蓋,那是一種即将面臨死亡的冷。
江易周會殺了他。
闫松無比确定這一點,他眼珠不停轉動,想要在這種必死的局面裏,找出一條生路,可無論怎麽想,他都想不出如何逃跑。
整個長州,乃至旁邊的原州,都是江易周的地盤,在這一塊地盤上,她說一不二,她想要一個人死,那人插翅難飛。
闫松在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大莊是真的完了,地方諸侯簡直就是國中國的皇,而大莊的宗親們,還在做他們不切實際的美夢,覺得皇帝一言九鼎,皇命無人能違抗。
“幹爹?”
夏昌的聲音喚醒了闫松遠走的思緒,闫松擠出一個笑,“江州牧想讓咱們等,咱們就在這兒等着,你不想等,你就走。”
不就是等一等人嗎?闫松以前沒上位前,在宮裏什麽苦沒吃過,只要他的這條賤命還在,他什麽苦都能吃。
夏昌聽出了闫松掩蓋之下的懼怕,他打了個哆嗦,低頭不再說其他。
能讓闫松懼怕的人,他更不可能違抗對方的命令。
這一等,就從上午等到了中午,過了飯點,又進入下午。
闫松一直站着,他以前在殿上當值的時候,一站也是一天,對于太監來說,站一天不是什麽懲罰。
夏昌也是如此,只不過夏昌怕冷,他已經被冷風吹得臉上通紅,再吹下去,很可能會失溫。
他們站在廊下,廊下有簾子,能躲一躲風,要不是如此,他們早就被吹成凍幹了。
江易雅來得時候,闫松都凍得身體打哆嗦了。
只有那些身穿厚實棉襖的士兵,什麽事都沒有。
“怎麽一直站在這兒吹風啊?快快進屋去,屋裏燒着地火龍,可暖和了。”
江易雅過來,一臉驚訝地開口,看闫松他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都凍成這樣,還不進屋,是喜歡吹冷風嗎?
闫松能說什麽,他什麽都不敢說,他只能擠出一個谄媚的笑,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跟江易雅說:“老奴見過江五姑娘,多謝江五姑娘關心,老奴等人一路都在馬車裏,早就熱得不行了,正好吹吹風,散一散身上的熱。”
江易雅沒想到闫松會是如此做派,她還以為闫松會跟她陰陽怪氣,結果闫松認慫速度無比快。
這就是宮裏的太監,論察言觀色,順勢而為的當牆頭草,他們最是厲害。
闫松願意好好說話,江易雅當然不會故意跟他吵,沒必要。
将闫松等人帶入屋中,江易雅體貼地給他們留出來喝熱茶,緩一緩身子的時間,等他們身上的寒意都散去,她才開口問。
“各位不遠千裏而來,想來是朝廷有要事,不知是何事啊?”
江易雅這一招明知故問,問得屋中一靜。
闫松嘴角的笑容還是跟之前一樣,滿是谄媚之色,聽到江易雅的話,他照樣笑得很殷勤。
開口說出來的話,也讓人聽着舒服。
“長州在江州牧的治理下,政通人和,日新月異,老奴這一路走來,觀來往百姓均是面色紅潤,神情平和,此地當世少見,如世外桃源一般。朝廷中的各位大臣聽聞此事,都對江州牧十分欣賞,故而派老奴過來看看。”
他懷中的聖旨,蘇破玉當街殺沈皓,宗親大怒等等,這些事他一個字都沒提。
提那些有什麽用?
闫松已經看明白了,朝廷不中用了啊!
“原來是朝廷中的各位大人,想要看看長州如今的模樣啊。”江易雅跟着一起裝傻,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複又笑道:“冬日寒冷,不是游玩的好時節,闫總管來的不是時候。”
“不不不,春夏秋冬各時不同,各有各的好景色。”
闫松現在是江易雅說一句話,他捧一句,堅決不讓江易雅的話掉地上,至于宣旨的事情,他一個字都不敢提。
“可惜沈郡王是看不見我長州的好景色了,真是遺憾。”
闫松不提,江易雅提,她不光提,還是冷不丁提起,臉上全是遺憾,好像沈皓的死,跟她毫無關聯一樣。
準确來說确實沒有關聯,畢竟下手殺人的又不是她。
闫松聽了這話,差點兒維持不住臉上的笑,他尚且如此失态,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以及其他護衛,更收不住臉上的情緒了。
夏昌就差點兒一口口水噎死自己,他在外頭本就有些喉嚨癢,進來屋裏後,屋中太熱,他喉嚨的腫脹的感覺完全消不下去。
這下咳嗽起來,根本停不下來,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夏昌的咳嗽,讓闫松找到了脫身的借口,他借口去給幹兒子看病,在江易雅點頭後,逃似得跑了。
江易雅看着闫松的背影,搖了搖頭,果然是那些宗親看好的人,別的本事沒有,說跪就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