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輿圖
第079章 輿圖
蘇破玉面對秦翎的怒瞪, 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一個弱不禁風的手下敗将,有什麽好在意的。
“小秦将軍,怎麽還不下來?”
在車外的詩琴有些不耐煩了, 她能感覺到那些路過的人的視線,幾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些視線裏,大多是驚恐,也有一些憤恨。
驚恐很正常, 憤恨也正常,有害怕高門顯貴的人,就有心裏仇視高門顯貴的人。
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小巷子裏, 她很是不習慣。
所以盡快将事情辦妥,離開為妙,也省得時間長了, 夜長夢多, 再出其他變故。
秦翎從車上, 不情不願地下來了,他腳步虛浮地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伸手敲響大門, 從裏頭走出來一個精壯的看門家丁, 那家丁看見外頭的人是秦翎, 很是驚訝。
“還沒到日子,郎君你怎麽……”
“少廢話, 門打開,我們進去。”
秦翎當然知道沒到日子, 難道今日是他願意來此嗎?還不是被人威脅!
他本以為靠着許九娘,他以後的日子不說橫着走, 也能不愁吃喝,沒想到,因為許九娘,現在惹來了殺身之禍。
早知如此,當初他……好吧,再來一次,他還是不可能抵抗對滔天富貴的向往,更不要說,許九娘本人也願意去追逐一場富貴。
家丁不敢言語,連忙讓開路,叫來幾個人,将門檻卸了,引着馬車入內。
當大門被關上,終于隔絕了外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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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破玉和白竹從車上下來,一左一右跟在秦翎身後,看似是一個比較謙卑的站位,實際上是将秦翎的後路牢牢封鎖,不讓他有絲毫逃避的可能。
秦翎見此,苦笑連連。
“兩位姑娘,我都已經這樣了,藥不解開,我連一只雞都殺不了,何必還這樣警惕呢?”
秦翎是在隐隐點白竹,讓白竹将他身上的藥解了,他不想一直如此孱弱。
白竹像是沒聽見一樣,靜靜站在一旁,倒是蘇破玉,眯着眼睛看了秦翎一眼。
秦翎愣是從那一眼裏,看見了威脅,此刻他脖子上已經好了的傷,又在隐隐作痛。
秦翎明白了,他今天算是栽了。
就是不知道,最後他能不能從這場紛争中,留得一條命下來,秦翎想到這兒,嘆了口氣,深覺自己對不起兄長唯一的血脈,然後跟這院子裏的下人說,讓那下人将小公子抱來。
才三歲多,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就這麽被抱到了前院。
那孩子長得白白胖胖,看上去很喜慶,一雙大眼睛随了許九娘,黑亮黑亮的,瞧着像是個比較聰明的模樣。
孩子過來後,看見秦翎,便特別親密地稱呼了一句小叔叔。
秦翎眼睛都要紅了。
抱住孩子,秦翎沒忍住,問道:“有什麽事,非要讓孩子摻和進去,他今年才三歲,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以後只會姓秦!”
不會姓江,也永遠不會姓江!
白竹有些不忍心地別過臉去,她就看不得這種哭哭啼啼的別離場面。
蘇破玉什麽都沒說,只是手中的劍抽出來半分,而詩琴則是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秦翎将孩子給她。
秦翎不自覺用了些力氣,即使他身上被下了藥,力氣也遠不是一個幼童能夠承* 擔的,被抱得生疼的孩子沒忍住,扯着嗓子哭了起來。
“叔叔!叔叔,疼!”
“小秦将軍,我家小姐只是想要請秦小公子上門一敘,看小公子可愛,多留幾日罷了。若是小秦将軍真的那麽在意令兄唯一的血脈,不如去求求你的好嫂嫂。”
詩琴被那孩子哭得頭疼,笑容冷了三分。
秦翎能感覺到詩琴的不耐煩,他深吸口氣,将孩子遞了過去。
那孩子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不安地看着他的小叔叔,哭得更大聲了。
白竹上前,在孩子身上捏了兩下,那孩子就控制不住的昏睡了過去。
秦翎不禁上前半步,一臉心疼。
“總不好讓這孩子一直哭着,放心,一個剛斷奶的孩子,我們城主不至于做什麽,只是希望令嫂能識相些,別總做春秋大夢。”
詩琴冷笑一聲,轉身離去,院子裏的仆從想要攔她,被秦翎呵斥一聲,不得不退下。
等馬車揚長而去,那已經哭紅了眼睛的奶娘受不了,上前拽住秦翎,問他,“郎君将小公子給了誰!那些人是誰!那可是秦家唯一的小公子啊!”
來做奶娘的人,不是普通的奴仆,而是秦家的宗婦,算上去還是秦翎的堂嫂,她怒問秦翎,秦翎也不能随意搪塞。
“是江家的人,嫂子在江家,可能是想孩子了,讓孩子過去待一段時間。”
“許九娘那個賤人,她已經另嫁他人,憑什麽帶走我們秦家的孩子!而且那幾個人根本就不是許九娘的人,秦翎,你要是将小公子弄丢了,你就等着族老們的責罰吧!我去告訴族老們!”
“江家即将飛黃騰達,誰有膽子對付江家!別胡鬧了,一切都是他的命!”
秦翎攔住堂嫂,讓下人看好她,別讓這位旁系的堂嫂壞事。
堂嫂氣得破口大罵,罵秦翎是個鼠輩,膽小怯弱,眼睜睜看着兄長唯一的血脈去死,罵得特別難聽,連已經走出去一段路的詩琴三人都能聽見。
白竹嘴角微抽,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蘇破玉,又看了看盯着那孩子,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詩琴,躊躇開口道:“咱們就這麽上門去搶別人的孩子?”
“只是借這孩子一用。”詩琴完全不心虛,理直氣壯,好像搶孩子的人不是她一樣。
蘇破玉則冷淡地瞥了一眼那孩子,說道:“若此事成了,他安然無恙,若此事成不了,他絕對不能留。”
許九娘乖乖聽話,只死一個許九娘,許九娘不好好聽話,這孩子就是個禍患。
江盛特別想要一個繼承者,如果他十年八年真的生不了兒子,親父早亡的妾室親子,也不是完全沒有競争能力。
江盛如果一直寵愛許九娘,真有可能被許九娘哄着,認了這個小孩,到時候江易周就多了一個對手,而且靠着這孩子,江盛還能再撐個十年八年。
男子六七十還能生孩子,只要江盛“後繼有人”,那群人就會一直想着,跟随在江盛身後。
終究是個禍患。
要怪就怪他親娘許九娘,貪得無厭,一心一意想要去當什麽妃子,想要從江盛手裏奪權,這是跟江易周搶蛋糕,江易周豈能容得下她。
白竹嘆口氣,她還是不太适應身份的轉變,她原本是救死扶傷,現在已經害了好幾個人了。
可這些人又不得不害,争權奪利可不是過家家,哪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犧牲少部分,成全大部分,犧牲他人,成全自我。
如果你不犧牲別人,在政治場上,你就是那個被犧牲的人。
“想想清江城的子民,若清江城再次回到那群人手裏,有多少清江城的孩子,會朝不保夕,食不果腹,別說吃得這樣白胖,他們可能會被活活餓死在路邊,就好像去年那些流民的孩子。”
詩琴見白竹還是不忍心,冷着臉說道。
白竹去年醫治了不少流民,那些流民的慘狀,她看在眼裏。
比起這個之前沒有見過面的孩子,白竹更在乎那些好不容易被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如今活蹦亂跳的孩子們。
再說了,只要許九娘乖乖聽話,與她們裏應外合,這孩子也不會有事,不是嗎?
當天晚上,白竹就帶着孩子往謝葉瑤駐軍的方向去了。
孩子送到,一切就開始有序進行。
江易周拿到消息後,跟江易雅說道:“這孩子只是一個後手,許九娘如果夠聰明,就該直接和大姐合作,她如果不夠聰明,有沒有這個孩子,其實都一樣。”
江易周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這孩子的命,因為那孩子的命很輕,許九娘當初入江盛後宅,就已經放棄了這孩子,想靠一個孩子,扭轉許九娘的認知,相當無用。
“那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呢?”
江易雅不解,她之前還真以為江易周要拿一個小孩的命去做局中最重要的一環了。
這世道,人命輕賤,就算那孩子是許九娘唯一的兒子,也沒分量。
她以為江易周忘了這一點,沒想到江易周早就想到了。
因此江易雅就更不明白,為何要費這一番周章了。
“自然是為了告訴許九娘,她在我面前,毫無隐藏,只要我想要,我可以知道她任何事情。”
許九娘一直在隐藏她親生兒子的下落,從未将她親生兒子放在人前,秦家也有意将那孩子藏起來,可江易周只來長州沒一個月,她就查到了那孩子的下落,還能将那孩子,直接綁了,送到許九娘身前。
這還不足以讓許九娘認識到,她如果負隅頑抗,會有什麽下場嗎?
許九娘想到了這一點,在她看見謝葉瑤手中兒子的長命鎖時,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與江易周的鬥争中,許九娘完敗,她輸得徹徹底底。
面對黑夜裏,悄悄來見她的謝葉瑤,許九娘臉色灰白,認命一般地問道:“她有什麽吩咐,盡管來說吧,無論讓妾身做什麽,妾身都願意做,只求小姐能放妾身母子一馬。”
謝葉瑤給了許九娘一張輿圖,上面畫着虛假的幾個藏糧地點。
“等大軍回城時,将此圖獻上,其餘不必你再做。”
許九娘手一抖,輿圖落在了她腳面上,明明是輕飄飄的圖,她卻覺得好似有千萬斤重。
若真是将此圖奉上,日後算賬,她安有命在!
謝葉瑤手中上下翻飛着一把匕首,眼神冷漠,顯然是在告訴她,若她不做,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