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烏鴉
烏鴉
來到公園,很多小孩在跳繩、跳飛機,家長則是笑吟吟地站在旁邊看着,一邊和其他人聊天。
找了個地方坐下,吃着吃着,便有鴿子飛過來,中野良便捏下一塊面包放在手上,鴿子跳了幾下不敢飛過來。
反倒是大膽的烏鴉一見到中野良,便立即認出了這是經常來的金主大爺,只要每次來手裏都不會是空着的,撲棱着翅膀飛過來,低下頭毫不客氣就要開吃。
公園裏的烏鴉不多,上次來還只有四只,今日中野良發現多了一只有些瘦小的烏鴉。
“什麽啊……又是烏鴉。”
大半個月沒見,這群烏鴉倒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了,烏鴉果然是一群聰明而記性好的鳥類。
中野良小孩子氣地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了些許厭惡,揮舞着手想要驅趕:“我讨厭烏鴉,去去去,趕緊走吧你,別在我眼前礙眼。”
拿着面包的那只手猛地抽了回去,烏鴉們驚得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也不走,烏黑的眼球滴溜的轉了一圈,找準中野良的手臂就要停下。
然後他就跟烏鴉“打”起來了。
中野良揮舞着手臂不斷躲避着烏鴉的進攻,而烏鴉為了一塊面包,這邊跳一下,那邊跳一下,一副吃不到就絕對沒完沒了的樣子。
因着他的關系,畢業後妹妹便被特招進烏丸集團工作,這個公園距離那裏不過只有幾百米,有時候沒有什麽事,中野良就會散步到這裏欣賞風景。
鴿子是不知從什麽地方飛過來的,有游客喂養,便在附近安居樂業;但是這些烏鴉是他在烏丸集團工作的那位“好叔叔”飼養的,也是将他送入組織的罪魁禍首!
對于進入組織,中野良并沒有很大的怨恨,可能他命中必定要經歷這一遭;但是他無法釋懷那位慈祥尊敬的“叔叔”曾經做過的事。
擡頭便可看見近幾高聳入雲的大樓,他時常在想妹妹此刻在做些什麽,有沒有因為老人的刁難被迫加班?
倘若不是他,也許妹妹此刻會應聘進入一家普通的公司,過着安逸而普通的人生,而不是每日上班就跟上戰場一樣,提心吊膽,接受他人的诽謗和造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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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野良微微垂下眼眸,烏鴉們抓到機會,将他手中的面包一搶而空,落到不遠處的欄杆上歡快地蹦來蹦去,似乎是在炫耀勝利。
中野良輕輕地嗤笑一聲,“所以說啊,我最讨厭烏鴉這種生物了,地方的一霸,跟他們一樣,小氣,記仇。”跟烏丸集團和組織一樣讨厭!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假如被這群記仇的小東西牢牢記住,站在枝頭上啊呀啊呀地罵着還好,就當作是聽了一首美妙的大自然之聲,反正他也聽不懂對方在罵些什麽。
公園裏的烏鴉仗着有人撐腰,膽子可大了,中野良還不想下次來這個公園的時候,被記仇的烏鴉帶着親朋好友一起站在追着他啄,落得一下狼狽至極的下場。
想起烏丸集團以及組織的徽章,心中更是厭惡至極。
見到那群蹦來蹦去耀武揚威的烏鴉,中野良勾起一抹壞笑,從懷裏又掏出一袋面包,似是炫耀一般地晃了晃,成功收獲了那群烏鴉驚訝得瞪大眼睛的目光——其實中野良也看不出來它們有沒有感到驚訝,這都是他心裏的幻想。
“你搶了我一塊,可我還有一整袋面包呢~貪婪的小東西。”
中野良眉眼彎彎的,看着烏鴉的目光裏面溢滿了惡意的得意。
烏鴉們歪了歪腦袋,圓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袋子,好像在思考如何才能從他手中奪得戰利品。
于是,又一場面包大戰上演了。
很快,一塊完整的面包就被啄得成一個面包環。
中野良轉了轉眼睛,惡作劇地把那塊被啄得中空的面包塊給其中一只烏鴉套上頸環,壞笑着說道:“面包被,面包環,給你套上一條項鏈帶回去,想吃的時候就低頭吃一口。”
忽然脖子處多了一個禁锢,烏鴉驚得一跳,用力地甩了甩脖子,想要将那個東西甩掉,結果毫無疑問。
一群烏鴉見中野良手裏空空的,扭頭便追着去了,伸長脖子就想要啄,結果被狂甩腦袋的烏鴉躲了過去。
不過烏鴉不愧是一群聰明的小鳥,很快它反應了過來脖子上套着的是剛才那個飼養員手裏的面包塊,停止蹦跳的節奏,伸長脖子就啄起來。
于是一群烏鴉便圍着吃起面包環。
在其他四只烏鴉吃得正起勁兒的時候,新來的那只瘦小烏鴉沒有湊上去一起嬉戲打鬧,顯得十分的不合群。
這一只體型要小很多,也貪吃得多,戰鬥力在這群烏鴉裏數得上是一等一的,那一袋面包基本上都是進了它的肚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烏鴉也不可用體型來辨認戰鬥力。
當其他的烏鴉都追逐着那塊面包,這只烏鴉卻歪了歪腦袋了一眼同伴,随後便邁開它的大長腿,朝着中野良跳了過去,邁着搖曳生姿的步伐,一蹦三跳地進了中野良的懷裏。
中野良嫌棄地撇撇嘴,但也沒有出手驅逐,因為這樣很容易讓烏鴉們認為自己是在攻擊對方。
他可還不想得罪這一片的鳥霸王,下一次被追逐着罵罵咧咧地狼狽逃出這片公園。
烏鴉不相信中野良真的沒了食物,腦袋這邊鑽一下那邊探一下,到處尋找着。
中野良伸出手捧了一下對方的胸腹,毛茸茸的觸感瞬間侵占整個手掌,以及落了一手掌的塵埃,很明顯這只新來的烏鴉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打理。
他那位“好叔叔”對于飼養的這幾只烏鴉十分上心,假如沒有什麽大事,基本上每日下午都要抽空來看望它們,順便給它們做個SPA,将一天的塵埃全部清掃幹淨,給它們打理得幹幹淨淨的。
按理來說,它們才剛被清掃幹淨,這只新來不應該會這麽快就染上一身的沙塵才對。
然而中野良撚了撚指尖的塵埃,又撸了撸懷裏這只烏鴉的羽毛,掌心完全看不出髒了的痕跡,很顯然還是一只愛幹淨的小鳥,
上面的沙塵絕對不是它剛剛跑去沙地洗了個澡帶來了厚重的沙塵感,随便抖一抖就落下一層沙子,而是那種摸起來觸感沒有沙子那樣粗糙,也很難能夠看得出手裏哪裏髒了,但是指尖摩擦時被塵埃糊住幹滑的感覺始終在心頭揮之不去。
中野良視線落于烏鴉V型的尾巴上,'雄烏鴉,雌性的烏鴉尾羽是W的;很瘦也很健壯,相比于其他胖胖的公烏鴉而言,這只烏鴉看起來沒有絲毫脂肪;爪子很鋒利,明顯就是經過打磨的……'
中野良将這只烏鴉上下撸了一遍,忙碌于尋找食物的烏鴉完全沒管中野良在占他便宜。
指尖撸到烏鴉空蕩蕩的腳踝處,中野良便心裏有底了。
“好叔叔”飼養的烏鴉腳踝處都帶着細小的腳環名牌,上面刻着每只烏鴉的名字,經常來公園的都知道這幾只烏鴉是有人飼養的。
這只瘦小的烏鴉沒有名牌。
大概是不知從何處飛過來的,難怪戰鬥力這麽強大,畢竟家養的烏鴉終究是比不過掌握生存法則的野生烏鴉。
不過如果這只烏鴉打算在這裏安家落戶,大抵很快便成為家養的烏鴉了。
這麽一想,中野良心裏的厭惡倒是少了一點,也僅僅只是少了一點。
名牌被帶在如此顯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然而直到現在中野良才發現,果然還是心頭的厭惡影響了他的觀察力,這很不好。
但面對這群小鳥,偶爾放任自己情緒化一點又有什麽關系呢。
烏鴉左顧右盼,看着中野良空蕩蕩的手,似是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中野良無辜地攤開雙手,顯示他現在真的沒有吃的。
姿态就像是面對主子懷疑和索要的目光時,張開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就像是他在財務部裏想要活着,就必須要俯身做小,哪怕敵人惡狠狠地嘲笑着自己,也必須要腆着笑臉迎上去,謀求生存的空間。
然而即使是這樣,也愣是給烏鴉從口袋裏翻出一塊奶香味的餅幹來。
這是下午村上給的。
“你可真是厲害,藏得那麽深,竟然都能給我翻出來。”中野良有些無語。
烏鴉當然不會理會中野良在說些什麽,擡起爪子扒拉一下餅幹袋子,愣是給從口袋裏扒拉出來,啄了一下卻發現吃不了,頓時有些疑惑地歪頭。
中野良拿起餅幹拆開袋子,捏碎放在手心裏,新來的烏鴉便毫不客氣霸占了他整個掌心。
烏鴉吃完後,蹦跳着繞他轉了一圈,各個口袋都找了一遍。
“真沒有吃的了。”
中野良攤開雙手。
它歪了歪腦袋,發現沒有吃的,便呀呀呀的叫着,似乎是在罵罵咧咧的嫌棄着他,随後拍拍翅膀便飛走了。
“再見吧,希望下次見到你,腳踝處還是空空的,家養的寵物,可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好。”
烏鴉有沒有聽到,中野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陽光下五彩斑斓的黑色剪影逐漸消失在被夕陽染紅的天空中,這種時刻最适合懷念青春,思考人生,中野良也不能例外。
他放空大腦。
身旁落下一抹剪影,中野良回過神來,眼皮微微擡起,嘴角再次挂上笑容。
“午好,最近過得如何?”
“下午好啊,中野君。”
對方穿着一身黑西裝,袖子微微挽起,臉龐上挂着幾縷歲月刻下的皺紋,皮膚暗黃,眉目疲憊,看着确實不像38歲的模樣,倒像五十多。
“好久都沒見過到你了。”
中野良擡起眼皮子:“也就七天而已,沒有很久吧。”
那人輕輕一笑,揉了揉眉頭,在中野良身邊坐了下來,舒适地靠着椅背喟嘆道:“确實沒有很久。”
“從前得虧了中野桑的禮讓,如今倒是蒸蒸日上呢。倒是中野君看着憔悴多了,怎麽,今日生活多艱難,需不需要我提供一些幫助?”
那人笑得陰陽怪氣,眼裏卻沒有絲毫輕視,相反的帶着一種隐晦的尊敬。
“不必。”
中野良淺笑着睨了對方一眼,“最近川口又刁難你了?”
“中野君這話說的,川口先生怎麽會刁難我呢。”
那人微微聳肩,雙手随意搭在大腿上,“只是聽聞最近中野君有了大機遇,稍稍地有些焦慮罷了。”
中野良半阖着眼皮,眼裏帶着些許倦意,打了個哈欠,直白地挑明道:“你放心,我不會回烏丸集團的,更不會選擇川口,我們的交易仍然有效。”
他會幫這人得到權利,這個人給他提供他想要金錢、烏丸集團的情報。
那人沒說什麽,他不知道中野良為什麽要在如日中天的時候選擇背叛川口搭上自己的船,他只需要知道中野良仍然會幫助自己就好。
學着中野良放松的姿勢靠着椅背,說:“川口可不是好啃的骨頭,中野桑可要小心反噬啊。”
“這就不用你管了。”
那人疲倦地閉上眼睛,轉移話題:“近些日子,總有一個男人來接你妹妹回家要我說啊,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何不讓她辭退回家呢?區區那幾人盯着,于你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麽了吧?”
“确實算不得什麽……”
中野良仰頭,幾只鳥兒撲棱着翅膀自由自在地在被夕陽染紅的藍天下飛翔着。
他輕輕地開口:“可我也不能一輩子都護着她剝奪她的成長吧……”
“真是不明白你的想法,既然在乎那為何不把她攬入麾下好好保護。”
從前是沒有辦法與川口對抗,如今有了能力,卻還是沒有行動,那人臉上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許疑惑。
“柚子很聰明的,慢慢來吧……”
沒有人能一輩子都保護自己,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真正地保護自己。
史丁格還在盯着,在自己還能做到的程度,把川口當成關卡磨練柚子的翅膀。
“終有一天,她會是那只翺翔于藍天的雄鷹……”
人來人往,熱鬧的公園逐漸變得冷清,天空變成了深藍的顏色,家長們也牽着孩子歸家,路燈閃了幾下熄滅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當中。
回過神來,中野良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将早春的寒氣全部拍掉。
遠遠地看着妹妹打着哈欠邁着疲倦的步伐踏上電車,中野良轉身離開。
打開大門,啪嗒一下,刺眼的潔白色光芒充斥着整個房間,四周安安靜靜的,冷冷清清的,倒是莫名有種寂寞的感覺了。
中野良照例走到陽臺,輕撫着濕潤的泥土,有些失望地說:“怎麽還不發芽?是不是又泡壞了?……”
念叨了好一會兒,他才帶着失望進了廚房。
從櫃子裏拿出一瓶酒,嘩啦,杯子便滿了。
端起來放在鼻尖下輕輕嗅着,酒香味便悠悠地飄入鼻尖,唇瓣輕碰杯壁,啤酒便迫不及待湧入口中,迅速侵占了整個口腔。
中野良吧唧了一下嘴巴,酒很醉人也很香甜,卻總感覺少了點味道。
'難道是我沒有醒酒?可是不對啊,啤酒不是直接倒進杯子喝就行了嗎?沒有聽說過啤酒還要醒酒啊?'
燈光在地上投下一抹影子,中野良又對着白皙的日光燈晃了晃杯子,權當是賞月對酌,再次啜了一口,砸吧砸吧着嘴,還是覺得沒有那麽好喝。
'總感覺少了點味……'
這明明就是萩原研二他們最喜歡喝的啤酒,前腳他們剛買了一袋,後腳中野良就從同一個冰櫃裏拿出來的,怎麽味道就不一樣了呢?
中野良百思不得其解。
失去了香味的啤酒根本勾不動品嘗人的味蕾,最後只能遺憾地落入它們本不該去的下水道。
冰箱裏的啤酒原封不動地擺着,或許過期了也等不來屬于它們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