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奶茶店
奶茶店
下午四點,收到前同事的消息,說妹妹今天被主管為難留下來加班了,中野良托着下巴發呆。
中野良: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前同事:不客氣。
前同事的品性是中野良經過千挑萬選出來的,關照妹妹的情況,适當的時候請他出手相助,但烏丸集團裏也不止他一個人這樣。
只要有利益,誰會嫌多賺一份外快的錢多餘呢?
更何況只是關注一個人的情況這樣輕松的工作,多的是人想做,只是前同事經過了中野良的考驗,別人沒有那麽幸運而已。
下班時間到了,中野良準時走出辦公大樓,遇到了男同事C,中野良便上前打聲招呼,C君揚起客氣疏遠的笑容回應。
中野良想:'既然C君做出了選擇,那就算了,以後就像普通同事那樣,見面點頭招呼好了……'
他有些遺憾地朝着C君揮揮手告別,便轉身離開。
'算了,去看看妹妹吧……'
背後的C君擡起頭來,露出一絲糾結,然後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望着西邊被渲染成橙紅色的天空,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聽,什麽都不做,放空大腦。
因着這段時間比較忙,中野良已經差不多一個月都不曾像今日這樣有空,漫無目的地閑逛,緊繃着的神經得不到放松,時間久了也會感到疲倦不堪的。
适時的休息會提高謀劃的效率,或許還能得到意外的收獲,一些以往不曾入眼的細節也會被發現,而這些細節,就是中野良翻身的重要關鍵變量。
順着馬路沒有目的地的亂走,拎着公文包滿面疲倦的打工人邁着沉重的步伐穿梭在人群當中,也有拎着菜籃子嘴角含笑和閨蜜聊起家庭孩子的女子,勾肩搭背打鬧的學生,落寞悲傷的行人,鬧脾氣的情侶……
Advertisement
普通人的生活中充斥着各種積極消極的情緒,平靜無趣,卻又令人向往。
慢悠悠地向前走,途經一家奶茶店,中野良忽然覺得牙又開始癢了。
今天被村上抓到後,中野良安靜了一個小時。
大腦使用是會消耗糖分的,很快中野良就牙癢了,看了眼時間,便計劃着溜出下三樓買奶茶的計劃。
結果左腳剛踏出門,村上就飄了出來,重重地咳嗽一聲,中野良便倏地一下把腳縮了回去。
後面他也沒找着時間溜出去買糖,臨下班時中野良感覺大腦嚴重糖分不足。
'我嚴重懷疑是女生C報的訊兒!'
中野良嚴肅地點頭,'要不然怎麽會每一次我剛溜出去,村上就精準地抓到了我!'
村上要真有這種能力,恐怕早就被其他的組給挖走培養了。
舌頭舔了舔牙齒,嗯,還是那麽棒棒的,沒有蛀牙。
中野良想了想,覺得這個獎勵不錯,腳下一拐便進去了。
一陣暖洋洋的風迎面撲來,驅散了早春的寒涼。
奶茶店裝修得十分精致,優雅動聽的歌聲迎合了當下潮流,流蘇和水晶燈與店內的裝飾顏色融洽,相得映彰,互為襯托;桌椅板凳擺放得整整齊齊,雖然分辨不出這是什麽材質,但輕輕點劃一下,冰涼結實的觸感便可知價格絕對不會太低,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紋,說它是一件工藝品也不為過,單單只是看着便賞心悅目。
順着樓梯往上走,二樓還有單獨的包廂。
這家奶茶店地段處于市中心,旁邊便是車站,附近有高檔小區和超市,每日人流量可觀,主要面向打工一族,上班路上買上一杯咖啡,還有些許富有學生上下學買上一杯果茶。
按理說,雖然達不到絡繹不絕的程度,人流量絕對不會太少,然而偌大的店內此刻除了服務員和中野良,便沒有第三個人。
其原因是裏面的商品價格非常昂貴,勸退了一波平民顧客;門前擺放着今日推薦的折價商品,但哪怕是優惠商品,也不是普通人能夠喝得起的。
正在忙碌着的服務員擡起頭來,下意識便說:“歡迎光臨…啊,是中野君啊。”
服務員眉眼彎了彎,“好久不見。”
中野良微微點頭,“好久不見,金子小姐。”
“今天想吃點什麽?”
服務員笑着問道,“奶茶千層蛋糕剛剛拿出來,中野君要來一點嗎?”
中野良笑着點頭:“麻煩了。”
金子是中野良大學社團的一個成員,見面點頭招呼便沒了交集。
“說起來,我們也認識差不多五年了呢。”
店裏沒有什麽客人,金子便捧着一杯奶茶,靠着工作臺跟中野良閑聊起來。
燈光在鏡片上閃過,中野良勾起禮節性的笑容應道:“是啊。”
“畢業之前,我都完全想不到,有一天我們會坐下來回憶起當時的歲月。”
“畢竟關系不熟,社團不聚餐,恐怕我連你名字都記不得。”
中野良捏着勺子輕輕地勺了一塊蛋糕放在嘴裏。
“是啊……那時的社團情誼,沒有摻和一絲利益,也沒有其他的雜質,真算得上純潔……”
金子眼眸變得柔和,“現在想想,大學時期的生活,真是像是做了一場美夢……”
中野良沒說話,專心致志地吃着蛋糕,暗道:這塊蛋糕好大,吃完今晚又不用吃飯了,真不錯,又解決了一頓。
“你現在……還好嗎?”
金子猶豫着開口問道。
“嗯?”
中野良堪堪從蛋糕的滋味中抽出半分注意力,嚼着蛋糕含糊不清地說:“挺好的,至少目前性命無憂。”
金子眼裏閃過一絲愧疚:“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中野良将嘴裏的蛋糕咽下去,“金子小姐,當年的事情,跟你真的完全沒有關系,你不必感到愧疚的。”
金子聞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些什麽。
中野良嘆氣:啊,真的好難搞啊!
人最愛胡思亂想了,一旦認定了一件事,任由旁人如何解釋都解破不了半分,特別是道德感高的人,更加容易走進死胡同。
他又嘆了一口氣:“金子小姐你也知道,當年我接近你的目的吧?”
金子點頭:“…我知道。”
因為好叔叔的緣故,中野良注意到了這家奶茶店的經營模式很奇怪。
跟其他的盈利模式的企業不同,這家奶茶店存在就是為了給與組織合作的高層官員洗錢。
——像奶茶店這一種存在其實很多。
官員以入股的方式将非法所得的錢投入這裏,奶茶店的老板則是負責計算裝修、房租、電費、原料等成本,按部就班經營,制作虛假的銷售額,獲取巨額的利潤,月末報稅納稅,随後便将洗白的金額以分紅的形式轉回給官員。
咖啡廳的産品打着名牌的號,經營價格昂貴得令人咋舌,業績卻高的離譜。
服務員每日都能打印出大量單據,客人卻沒見幾個。
因為奶茶店不像餐廳或是其他高檔場所,很少會有人開取發票,使用軟件,銀行卡,現金,很難能夠查清其究竟是來自于真實的顧客還是虛假的顧客;
加之這個國度對于監控的态度,奶茶店裏“為了迎合顧客的喜好,不會安裝監控”,因此很難查清真實的人流量。
沒有人光臨的店卻能長期獲利,一看就有貓膩,但真的想要調查清楚,花費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
有着組織作為有臺,加上官官相護,普通人想要調查真相更是難上加難。
普通人心痛自己血汗錢,舍不得喝上一杯足夠他吃一頓大餐的奶茶;有錢人要養生,不可能天天來享受生活喝咖啡,偶爾合作者會帶同僚來享受這裏的奢華,享受賓至如歸的樂趣,但是真沒幾個冤大頭。
奶茶店精美絕倫的環境隔音保密的包廂,相對平民的價格不會惹上貪污、從納稅人身上吸取的血液用來花天酒地等等污名,是官員們招待朋友拉攏人心最佳選擇地點。
像奶茶店這種存在其實還有很多,畢竟與組織合作的又不是只有一個官員。
簡單來說,就是官員們用60%非法所得,去換那40%的富裕生活,有時候會更少。
将大量非法所得的財産,換取小額合法財産,看似非常吃虧,但實則是非常劃算的一筆買賣。
畢竟那一筆非法所得如果不換成合法,他們根本動不了,還會随時有暴露被查的風險,一直花不出去藏在地窖最終也只會成為一堆廢紙。
拿在手裏就是一個滾燙的山芋,吐出去舍不得,咽下去又燙喉嚨,但是通過這種方法洗白,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咽下去。
同時,“洗錢”也是組織拿捏官員的證據之一,将他們牢牢釘在這條船。
兩年前,中野良雖然還處于迷茫期,但潛意識已經給他做出了決定。
在調查好叔叔的過程中,注意到了這家奶茶店,他還不清楚組織的存在,只是懷疑好叔叔在做洗錢事情。
他認出了這家奶茶店的服務員金子是他從前的社團夥伴,于是他就試探金子對于奶茶店的黑暗是否知情時,金子的神色很糾結。
結果很明顯了。
中野良邀請金子出來吃飯,暗暗告誡金子,他已經拿到了幕後老板和議員間的交易證據,希望她能走回正規。
金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多謝中野君的好意,我心領了。
金子做出了選擇,中野良也只能搖搖頭。
人各有選擇,為自己買單就好。
只是那時還很天真的中野良,匿名舉報了奶茶店,毫無疑問失敗了。
金子望着門外喧嚣的城市,嘴角動了動:“中野君,很抱歉……”
中野良搖頭:“這是我的選擇,你這件事在其中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不必愧疚。”
“我知道,其實你要對付別人,壓根不需要利用我的,更加沒有必要接近我……很抱歉,把你卷進了危險當中。”
中野良頭疼地抓了抓頭發,強調道:“金子小姐,我會陷入危險,純粹就是我翻車了,跟你沒有關系。”
“哪怕沒有你,我那位叔叔也是會跟我攤牌的,只是時間剛好在那個時候,跟你完全沒有關系的。”
金子沉默了好久後,搖頭:“不如果沒有我,你可能不會這麽快就暴露的……當時店長問我關于你的事情,如果我沒說,你就不會……”
“你又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麽,你那個店長對你來說恩重如山,誰會對敬重的恩人懷揣警惕和質疑?普通的聊家常,聊一些其他朋友的情況很正常,我都未必能夠做到時刻防備自己的恩人。況且如果當時你隐瞞,反而可能會讓你陷入危險。”
金子固執地輕搖頭,固執地認為是因為她,中野良才會被幕後老板盯上,才會陷入危險的犯罪窩。
中野良簡直要被金子極高的道德素質給搞得抓狂了,最後他洩氣地崩潰道:“好吧,既然金子小姐如此愧疚,那你就幫我一件事吧。”
金子轉頭看向中野良:“您說。只要我能夠做到的,我一定會盡力。”
中野良:“保護好你自己。你也體會過,無端背負上一條生命的罪惡感是會把一個人給壓垮的,所以別讓你自己成為壓垮我的那一份罪惡感。”
金子沉默了很久,點頭道:“我答應你。但是未來這種事情,我也不能把握不會出現意外,如果真的有一天情出事了,那一定是因為我的緣故,請中野君不要多想。”
中野良無奈扶額:“……這句話我也還給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會是我的原因。”
為什麽要在美味的食物面前聊這種沉重的話題?
中野良看着蛋糕,沉重地嘆了口氣,繼續拿起勺子作戰。
金子見中野良如此喜歡她的作品,便又給中野良續了一份:“中野君有做過噩夢嗎?”
中野良摸了摸肚子,覺得自己還能再吃一份:“噩夢?有啊,天天都在做,沒有一天睡過好覺。”
“我曾經夢到過自己的未來。”
金子眉眼彎了彎,“手裏铐着一副冰冰涼涼的镯子,走過一條很長很暗的走廊,盡頭是一片光明…法官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手中的錘子敲下,餘生只剩下一片黑暗……”
中野良随口應道:“挺好的。”
不像他,夢裏全是一片紅色。
“我經常都會夢到。”
金子頓了頓,眼裏閃過深深的愧疚:“中野君……對不起。”
中野良無奈:“不用道歉,我的遭遇跟你沒有關系。你要是再這樣,下次,我可不敢再來光顧了。”
服務員笑了,眼睛彎彎的:“……謝謝你。”
填飽了肚子,中野良站起來随口抱怨道:“以後不來你店啦。我是來吃東西,不是來聽你傾訴壓抑的,每一次開開開心心地來,然後喪氣地離開,都要被你搞得emo啦。”
金子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給中野良裝了一些喂鴿子的面包,“可是你每一次來都是這麽說的。”
中野良接過袋子,作出一副“我是認真的”姿态:“這次說到做到!以後都不來啦!多少錢?”
金子刷了工資卡,搖頭:“我請你。”
中野良挑眉:“行,白蹭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