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葉酒吧(中)
三葉酒吧(中)
周圍的客人見中野良如此爽快地推翻自己之前的話,在酒保的目光中狠狠地打自己的臉,一下子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
酒保卻是意外地看了中野良一眼,大概是沒料到他竟如此爽快地承認自己的粗俗。
【至于那些陶冶情操的名著書籍,在我眼中并沒有一本投資學來得更加有吸引力,畢竟前者給我帶來的精神糧食,并不能讓我真正感受到飽腹的感覺。】
【我承認自己确實只是一個粗俗的普通人,在餓得快要昏過去的時候,再精彩的名著也只是一堆浪費我錢的玩意兒,深奧繞暈人的內容讓我完全看不懂所想要表達的主題是什麽。】
一個人最怕的不是自己粗俗難堪的過去,而是沒有承認過往的勇氣。
寧可抛棄貧窮的過去,也不願看清自己的階層,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外表光鮮亮麗,內裏卻空虛寂寞,為了追求所謂的虛名,最終将自己的人生葬送。
酒保微微垂下眼眸,淡淡的目光終于落在中野良身上。
中野良自貶了一番,話音一轉又扯回正題上,【可是在這個世道沒錢寸步難行,普通人又如何,飽讀詩書又能怎樣,手裏沒錢,做事也難。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可是哪怕是君子清清白白地做人,但也不能沒錢,沒錢就等于餓死。只要扯到錢財上面,身上也難免染上一絲銅臭的俗氣,這是避免不了的,所以我認為人愛財一點粗俗一點并沒有錯誤!】
中野良得承認,他就是在以偏概全,但是呢,辯論就是這樣,能說服對方就行。
酒保聽着這翻忽然變得粗俗無比的話題一瞬間也倍感無語。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第一印象固然很重要,可是單純就憑着第一印象看人卻是非常片面的想法。】
【談生意的人,買賣合同也不是一個照面就能簽下來的,誰家的合作不是經過幾次三番地拉扯,事前調查對方企業的情況,綜合對方的各個方面的素質和能力作為評判的标準,評價對方是否能夠成為自己的商業合作夥伴,對方的産品質量如何,評價自己這一筆投資下去,是能夠回本還是虧錢,是否要避險,貨比三家,談判壓價,銷售方提前掌握客戶的需求,戰場上努力展現己方産品的優勢,這些哪一個能夠離開交談了解?】
【如果只是單純地憑着對合作方的公司的第一印象就否決了對方的談判權,連産品都不曾看過一眼,又怎麽能夠知道對方産品的質量如何,性能如何,是否具備投資性?……如果只是單純地覺得負責項目的銷售人很合眼緣,就決定和他們公司簽下長期合約,萬一他們的公司産品質量差得要命,自己反倒被所謂的第一印象坑死。】
【同理可得,合不合眼緣這件事,并不能單純地根據第一眼緣這個标準來判斷,要經過幾次交談,從他的言論和行為中才能判斷出這個人內裏的品質是否真正值得交往。不了解過又怎麽會知道這個人一定不值得交個朋友呢?】
中野良這一番話,很明顯地能夠看出就是在為自己謀個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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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你确實說得很好,但是對于第一印象不好的人,連交談的欲望都沒有,又怎麽會想要了解對方的人品呢?】
酒保輕輕地哼笑一聲,【再說了,人都是狡猾的,就像今天的你一樣,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都是經過設計好的,我又怎麽能夠确定,我所看到的我所聽到的,都是一定是對方真實的一面呢?萬一這些都是對方設計好的,只将好的一面展露出來,那我的判斷标準就是正确的了嗎?】
中野良想了想,确實很有道理!
畢竟他今天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來酒吧的,雖然最後因為一些突發情況導致計劃全都亂了套,現在處于臨場發揮,但這個想法還是根深蒂固的。
畢竟沒有人想要在別人面前展現出自己不堪的一面,肯定是怎麽完美怎麽來。
【可能真的有人會做到面面俱到,将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完美至極,但那只是少數的存在,絕大多數人還是處于普通的水平,做不到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都提前排練好,比如說我。我也相信以酒保先生這樣敏銳的看人能力,絕對能夠剖開假象看見他真實的內核的。】
中野良吹酒保一句,順便推銷一下自己。
酒保早已習慣了旁人的吹捧,但面對中野良如此這般完全不掩飾功利性的推銷,還是忍不住輕笑一聲。
酒保得承認,平淡的生活過慣了也會有些乏悶,偶爾來一個像中野良這樣的人來跟自己開展一場辯論賽也很不錯,有些小私心,言語上卻能夠很好地把握一個度,不會讓人覺得過于厭煩,也不會因為過于粗鄙□□的語言讓人生厭。
中野良也沒想到自己在別人那裏淪為一個解悶的玩具,還在拼命思考着如何義正言辭地推銷自己。
然而旁邊的客人卻以為酒保那是嘲諷的笑容,認為酒保對于中野良過于功利性的話語感到了厭惡和不耐煩。
中野良還在賣力地跟酒保讨論着他到底粗不粗俗,有沒有交談資格的話題,旁邊的顧客卻看不過眼了,當即便站起來罵道:【看到酒保先生已經不耐煩了嗎?你這人怎麽這樣厚臉皮,跟只狗一樣亂吠個不停,有點眼色就麻溜地滾蛋,給自己留一個面子不好嗎,也省得遭人厭。】
說着還邀功似的向酒保那邊看了一眼。
酒保卻睨了他一眼,平淡的棕紅色眼眸之中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卻讓人瞥見的那一瞬間,像是被掀起的巨浪卷入其中,等反應過來時,早已生出一身冷汗。
聽着對方的話,中野良确實有些覺得自己很可笑,但并沒有覺得難堪。
如果酒保真不願意聽他胡言亂扯,神色露出一絲不耐,中野良早就麻溜地滾蛋了。
他又不是什麽喜歡把臉遞過去讓別人踩在地上蹂躏的受虐狂,被別人嫌棄自己還厚重臉皮在對方面前賣命地舔。
不過是酒保略微帶着興趣的包容,讓中野良察覺到了可以開拓人脈的希望,這才繼續厚重臉皮坐在這裏跟酒保亂扯罷了。
這種行為,在過去的中野良眼中,也是一件極為難堪的事情。
畢竟話題談不來,自己再這樣腆着笑臉迎上去,是一件很落魄和丢人的事情,他更加傾向于雙方坐在同一平等位置上心平氣和地交談。
但進入組織不過兩個月——哪怕背後有着那個“好叔叔”的保護,讓處于新手期的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但也僅僅是沒有生命危險。
自己引以為傲地脊梁早就被打擊得直不起來了,時不時傳入耳朵裏同事死亡的消息,更是讓中野良深刻地認識到犯罪組織和普通集團可不一樣,一不小心可是要命的。
如果沒有“好叔叔”,如果沒有妹妹,中野良當然會原地躺平生死看淡。
——但是他不能。
如果他躺平了,被捏在叔叔手中的妹妹會遭遇些什麽事情,中野良完全想象不到。
廣交朋友可能并不能給自己帶來希望,但多給自己留一條渠道,也許哪天就會起了作用,給自己留下一條生路,永遠都不要嫌棄朋友多,特別是一看就不簡單的朋友。
或許在他們眼裏,撈一下你等于舉手之勞,可是對于你來說,就是天降的驚喜,無以為報的恩情。
中野良看了過去,現學現賣地将從酒保那裏學來看人衣着的技能用在那位客人身上。
衣着雖然說不上褴褛,但與貧困戶的相比也還不上哪兒去;
脖子上手腕上戴着花裏胡俏的裝飾和圖案,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無賴氣息;
滿臉橫肉不修邊幅的形象也很難讓人和上流社會聯系上,眼中閃着自以為是的精明和狡詐、發自內心對酒保的恐懼和膽怯……
中野良再三确認對方并不是那種隐姓埋名的大佬裝出來的膽怯——除非對方是一個影帝。
對自己的觀察做出結論之後,中野良心裏便有了底氣。
義正言辭地說道:【酒保先生都還沒說他不願意聽,你又怎麽知道酒保先生不樂意了?難不成你是酒保先生肚子裏的蛔蟲不成?還是說你是酒保先生的什麽人,能夠為酒保先生做決定?】
客人氣不過,上前和中野良理論。
到了最後,被中野良怼了個透心涼,加上酒保冷漠旁觀的态度,只能恨恨地坐回原位。
最後的最後,中野良也沒有成功從酒保這裏蹭來一杯酒,也沒有成功跟酒保交個朋友,帶着遺憾地離開了酒吧。
酒保淡淡的語氣裏帶着些許慵懶的意味:【歡迎下次再來。】
在離開酒吧一千米的範圍後,有人來堵中野良,是那位客人,中野良心裏有底也沒有感到意外。
他落了客人的面子,客人沒敢向酒保開刀,于是就招呼了一群永伴來堵中野良,想要找回面子。
中野良當然不慣着他們,簡單地估算了一下雙方的力量,直接掏出防身用的伸縮自如的棍子——畢竟進了組織這種地方,中野良不可能什麽防身用具都沒帶在身上。
況且在中野良的印象中,酒吧這種地方是最混亂的地方,什麽吸毒販毒小混混,應有盡有,他就遇到過一次,沒有點底氣,中野良剛才也不敢直接怼上去。
萬一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一個瘋子,自己怎麽死都不知道。
不過那時的中野良還是天真了一點,還沒完全清楚組織是做什麽的,只以為是一個無名幫派一樣的犯罪組織,幹着偷稅漏稅幫人洗黑錢的小組織。
以他的武力,對上這群人也足夠了,當然,以多打少的事情,中野良最終還是挂了彩,以及差點就被逮去警局接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