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順天意,承因果 “見個老朋友,等個小……
第59章 順天意,承因果 “見個老朋友,等個小……
段開原本一直覺得, 陸司淮打算帶葉寧去找小叔是病急亂投醫,他實在沒法找到支撐陸司淮這個想法的理論依據。
葉寧喜歡陸司淮,卻不肯公開戀情, 排除所有諸如“葉寧在心裏權衡, 擔心撲空”、“談着玩”的原因, 只剩下兩種可能。
如果出于葉家阻力,那他們應該面對的人顯然是葉老董事長。
如果是葉寧自身的原因,那或許安排個心理醫生都比找小叔更具說服力。
段開原先一直是這麽想的,所以當陸司淮跟他開口, 讓他幫忙留意小叔最近動作的時候, 段開還笑話了他一句:“不是吧陸司淮, 你還真覺得小叔一個出家人,能給葉寧什麽感情建議啊?”
陸司淮沒理會段開話裏話外的打趣, 只輕淡回了句:“幫還是不幫。”
“幫幫幫, ”段開連忙開口,“你都幫我擋車了,這麽個小事不給你辦好,我還是不是人了?”
于是段開“交際花”的作用就在這時體現出來。
兩天時間, 段開動用所有人脈和手段, 最終得到了這麽一張照片。
“但也就這麽一張,沒有更多的了,”段開如實說, “你也知道,小叔的消息本就難打探, 再加上這次同爺爺一道,行程幾乎瞞得滴水不漏,這張照片還是我一朋友昧着良心, ‘違背職業道德’發給我的,給我發消息前還再三詢問,這照片确定是你要的,不是別人。”
“我以我家接下來十年的運勢跟他打包票,他才肯給我。”
畢竟機上這兩位,無論拎哪一位出來,都是不容出一點差池的準備。
如果要照片的不是陸司淮,哪怕就是段開,那人也不敢輕易給出去。
段開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發展。
真拿到照片的時候,他朋友還特地問了他一句:“我還沒問你呢,陸老爺子和慧聞大師來雲江做什麽?什麽事這麽急?建京開車到雲江也就三個多小時,建京又有陸家私人的航站樓,不比在雲江落地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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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開啞口無言,因為他發覺自己一個問題也答不上來,他的疑惑甚至比他朋友更多。
“你說…爺爺和小叔不會真要去雲江找葉寧吧?”段開盯着那張照片看了一陣,才擡頭看陸司淮。
陸司淮把手機遞還給他:“爺爺不知道我們的事。”
段開:“那他去雲江幹嘛?”
陸司淮沒說話。
段開收好手機:“那我們現在去哪?”
陸司淮俯身從床頭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段開不知道陸司淮在給誰打電話,只聽到陸司淮單獨的聲音。
“嗯。”
“爺爺呢。”
“好。”
“一小時到。”
陸司淮只潦草說了幾句,便挂斷電話。
一小時到……
如果是去雲江,怎麽也不會是一小時。
段開大致猜到了對面是誰。
“爺爺回溇山了?”段開問。
陸司淮“嗯”了一聲,從床尾拿過外套。
段開:“那我們呢?去雲江還是回溇山?”
“先回溇山。”陸司淮把外套挂在臂彎,轉身下樓。
塗鳴欽也是直到段開和陸司淮上車,才知道爺爺的灣流早已落地,甚至人已在溇山。
本來他還想問兩句,一偏頭,和副駕駛位上的段開對上視線,段開朝他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後視鏡。
塗鳴欽視線偏轉,從後視鏡中看到後座那人的表情,終是沒說什麽。
怕路面颠簸,再震到陸司淮的傷口,塗鳴欽開得不算快,再加上出發得晚,到溇山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
車一路開到前庭才停下。
老宅早就收到消息,車剛一停下,就有三四人候在門口,等着扶自家少爺。
可還不等他們上前,後座車門已經被人拉開,陸司淮邁着長腿從車裏走出來,動作幹脆,身形利落,絲毫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幾人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正猶豫,自家少爺已經穿過前庭走廊,徑自朝裏屋走。
最後還是段開說了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不用扶。”
幾人只好點頭離開。
塗鳴欽從車上下來,把車鑰匙扔給一旁的警衛,和段開一起朝着陸司淮離開的方向走去。
“到了?”
陸成業也剛到溇山不久,知道陸司淮出車禍之後,他提心吊膽了一整天,再加上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上樓剛躺下沒兩分鐘,就聽到自家倒黴孫子回來的消息。
管家:“對,已經在樓下了。”
陸成業從床上掀被起來,邊往外走邊問:“傷得重不重?有沒有人扶着?”
管家:“沒,司淮動作利落着呢。”
陸成業沒見到人之前,旁人說得再好也不信,他都沒顧得上走樓梯,坐着電梯直達一樓。
“司……”
“淮”字還沒來得及喊出口,電梯門一開,自家孫子就跟知道他會從這裏出來似的,候在門口。
陸成業一個箭步上前,擡手虛摸着陸司淮肩膀和手臂,左邊碰完碰右邊:“就傷了左邊肋骨?除了肋骨還有哪裏受傷?走路的時候疼不疼?”
“混賬東西,出車禍了也不知道跟家裏說,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住到壽山去,又招呼不打一聲出院,反了天了。”
“要不是看你身上有傷,高低得給你一棍。”
陸成業邊摸邊罵,嘴上說着“混賬東西”,語氣和動作卻是藏都藏不住的心疼,動作都不敢用力,生怕碰到陸司淮傷口。
“上樓把衣服脫了給爺爺看看,到底傷成什麽樣了。”
陸成業這邊剛罵完陸司淮,那頭段開跟塗鳴欽一道走過來。
陸成業一轉頭,看見段開額頭上那青紫色的淤痕,後腦勺都是緊的。
段開和陸成業對上視線,自覺走到陸成業跟前,乖乖喊了聲:“爺爺。”
“喊什麽喊,我就沒有你們這樣的孫子。”陸成業板着臉,手掌卻已經貼在段開額頭的位置,“什麽項目那麽重要,就非要在那種天氣談?都給我停了,家裏養不起你們還是怎麽?!”
“爺爺,”段開站在陸成業跟前,斂去一身吊兒郎當的氣息,認真道:“對不起,司淮本來不會受傷的,他是幫我擋了一下才……”
“說的這是什麽話,”陸成業厲聲喝止,這下真有些動氣了,“怎麽,你斷了條肋骨我就能高興了?”
段開老實閉嘴。
陸司淮和段開挨罵的時候,塗鳴欽就本本分分站在一旁,充當送兩位病號的司機,不說不錯。
可“戰火”還是燒了過來。
“你也別躲,”陸成業一個眼刀過來,“一個兩個都不省心,三歲孩子都知道出事了往家跑,你們倒好,翅膀夠硬,兩個受傷躺醫院,其他的幫着瞞,好得很。”
段開低頭聽訓。
其實是三個。
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管家等陸成業訓得差不多了,憋着的火都撒幹淨了,才适時上前:“兩人身上還有傷呢,進門水都沒喝一口就等這了,先坐吧。”
陸成業像是才反應過來:“醫生通知了沒?”
管家:“通知了,等下就到。”
趁着爺爺和管家說話的間隙,段開環視一圈,又擡頭看向二樓:“怎麽沒看到小叔?在樓上?還是後山?”
陸司淮順着他的視線,往上掠過一眼,沒答。
三人跟在陸成業身後,走到客廳的紅木沙發旁坐下。
管家吩咐後廚準備午膳,陸成業在主位坐下,視線落在陸司淮身上,片刻後,開口:“我讓鳴欽帶給你的紅繩,帶身上了沒?”
陸司淮聲線平穩,不答反問:“爺爺,你去柏林做什麽。”
陸成業:“。”
陸司淮緊接着問出第二個問題:“飛機在雲江落地,你回溇山了,小叔呢。”
陸成業端着茶盞蓋的手一頓,轉過頭,見鬼似的看着自家孫子,許久,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嘆了一口氣:“你哪兒來的消息。”
明明都封鎖了。
陸司淮一打岔,陸成業都忘了紅繩的事:“你都查到了,還問我做什麽。”
陸司淮轉頭與陸成業對視。
“爺爺,是小叔讓你去柏林的?”
“嗯。”
“理由呢。”
陸成業搖頭。
“你小叔沒說,只說讓我到柏林接他一趟。”
“結果我那邊剛落地,才過了半天,你小叔就問起那條紅繩的事。”
“他問我紅繩在你那,還是在我這裏,我說在我書房,你小叔就讓我找人把紅繩拿給你。”
陸成業當時只覺得迷惑,莫名其妙被自家小兒子喊到柏林來,就為了接他一趟,問他理由,陸懷慈也只是模糊說了一句:“因為您的行程保密程度高。”
陸成業:“?”
陸成業還當是自家小兒子在論壇闖什麽大禍了,要潛逃回國。
陸成業頂着壓力跟佛陀忏悔完,才調來飛機,毅然決然讓兒子搭上自己的“賊船”。
這邊剛跟佛陀忏悔完,轉頭兒子又讓他找人把紅繩交給孫子。
陸成業:“??”
陸成業想着那“斷子絕孫繩”都在自己書房鎮壓這麽些年了,又不差這一兩天,于是說:“等明天回國再說。”
陸懷慈卻說:“時間差不多了。”
陸成業:“???”
又半小時後,陸成業就收到了陸司淮和段開車禍的消息。
陸成業被這一連串的事情打得暈頭轉向,如果不是陸懷慈跟他保證兩個孩子沒什麽大礙,他半分鐘都坐不住。
然後又在陸懷慈的示意下,着手安排回國事宜。
聽到目的地是雲江,不是建京的時候,陸成業都沒脾氣了。
“兒子,你跟爸老實說,是不是真的闖了什麽禍,法源寺不讓你回去了?”
“闖禍的不是我,”陸懷慈聲音悠悠,“要問就去問那個搶了人玄孫就跑的臭小子。”
陸成業:“玄…玄什麽?哪個臭小子?”
“沒什麽。”陸懷慈卻不再說了,就好像剛剛那一句只是随口一言。
陸懷慈不再說,陸成業便也不多問,又将話題重新轉回到原來:“那你去雲江做什麽?”
陸懷慈:“見個老朋友。”
陸成業是知道自己兒子某些“本領”的。
真要算起來,陸懷慈也是這兩年才“老實”了些,因為法源寺住持,也就是陸懷慈的師父上了年紀,很多事情需要陸懷慈出面,他才安安靜靜在法源寺做他的首座。
再往前倒退十來年,陸懷慈二十來歲的時候,幾乎常年游走在各大山林間。
不帶任何通訊設備,甚至連水和食物都沒有,就披着一件薄薄的僧衣,偶爾戴着頂鬥笠,滿山地跑。
如果說陸成業的行程保密程度高,是科技方面的保密程度,那陸懷慈的行程保密程度就是連科技都尋不到的。
所以姚博文才會在聽到小叔在躲陸司淮的時候,說出那句:“以你小叔的本事,要是真想躲,沒人能找得到他。”
是絕對意義上的,沒“人”能找得到他。
陸成業曾問過兒子進山做什麽,陸懷慈給他的回答就是:“見老朋友。”
而今又聽到這話,陸成業心知這老朋友大概率也不是什麽“尋常”朋友,他這個尋常人就不摻和了。
最後,早上八點一刻,陸成業的灣流G700在雲江落地。
陸成業要派車送他,陸懷慈卻說不用,只是在走之前,從口袋裏摸了一個黃三角出來,遞給陸成業。
陸成業看着這祈福三角,心下熨帖,自家兒子還是念着自己,不枉費自己隔着七八千公裏去接他一趟。
“家裏一堆呢,都放不下去了,還送什麽——”
“不是給您的。”慧聞大師無情打斷他。
陸成業:“……”
“沒良心,”陸成業說完,沒好氣地問,“給誰的。”
“司淮,”陸懷慈言簡意赅,“他向您問起我的時候,就把這黃三角給他。”
陸成業以為這就是個保平安的黃三角,沒曾想還有觸發條件。
“他要沒問呢?”陸成業疑惑。
陸懷慈:“會問的,他知道我和您一起回來了。”
陸成業擺手:“不可能,我沒跟任何人透露你的事。”
陸懷慈只是笑笑,聲音雲淡風輕:“您那個孫子,本事大着呢,沒什麽是他幹不出來的。”
“能拖他三個小時也足夠了。”
陸成業:“……”
陸成業一時不知道這是好話還是“髒話”。
總覺得有點陰陽怪氣的意味。
在這種心态的加持下,此時看着自家兒子的笑臉,都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了。
陸成業當時還想着慧聞大師這次指定算錯了,誰曾想,屁股都還沒在沙發上坐熱,自家孫子當頭就是一問。
而陸成業真正驚訝的倒不是陸司淮能查到他們的行程,而是……
陸成業偏過頭,認認真真打量了自家孫子一眼。
——他顯然是提前做了準備,不是臨時起意要查這個行程。
“陸司淮。”陸成業久違地喊了陸司淮的全名。
陸司淮應着:“嗯。”
陸成業眉頭很輕地往下壓了壓,一字一字道:“你蹲你小叔做什麽?”
陸成業手心裏攥着陸懷慈給他的那個黃三角,終于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來了。
段開和塗鳴欽幾乎是同時把脊背挺直。
整個廳堂安靜了幾秒。
“爺爺,”陸司淮喊了一聲,神情極其認真,“我有事找小叔。”
“這事對我很重要。”
“您想知道的,以後我會告訴您,但不是現在。”
陸司淮擡眼與陸成業對視。
“現在,我想您告訴我,小叔去雲江做什麽。”
陸成業沉默幾秒,再一次有種“孩子們都大了”的實感,也不藏了,他攤開手,把那個捏了一路的黃三角遞給陸司淮:“你小叔讓我給你的,他說如果你問起他,就讓我把這東西給你。”
段開和塗鳴欽心下一驚,彼此對視一眼,脖子伸得老長,看向那個黃三角。
這哪是“如果問起”,小叔分明就是算好了司淮會問。
黃三角就是很尋常的祈福三角,用黃紙疊的,中間一個法源寺的紅章印,一左一右分別寫着“發財”、“平安”。
段開和塗鳴欽對這小物件都不陌生。
凡是在法源寺捐了香火錢,都會得到這麽一個三角符。
段開看了看三角符,又看向陸司淮:“小叔給你祈福的?”
塗鳴欽:“應該是。”
段開:“小叔給的應當是好東西,說不定開過光了,你就……唉唉唉!這種符也可以亂拆嗎?”
段開話都沒說完,那個三角符已經被陸司淮拆了。
陸司淮很了解陸懷慈的習慣。
喜歡拿三角符寫字。
随着紙包被一點點展開,陸懷慈真正托陸成業帶給陸司淮的東西,終于露了出來——
黃紙後背寫着四句話,一共26個字。
“物來順應,未來不迎。”
“事緩則圓,人緩則安,急則有失。”
“順天意,承因果。”
陸司淮靜靜看過,在段開和塗鳴欽疑惑的眼神中,将符紙重新依照原樣疊起。
他垂着眼,邊疊,邊随意地問向陸成業。
“爺爺。”
“嗯?”
“小叔把這三角符給你的時候,還說了什麽。”
陸成業仔細回憶了幾秒:“沒說什麽,就讓我把這個帶給你,說你看了應該就明白了,剩下的事,等他見完老朋友回來再說。”
陸司淮顯然也和陸成業一樣,對這個“老朋友”不算陌生,聽到這話,情緒沒什麽明顯的波動。
“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陸司淮問。
陸成業聽着陸司淮問出了和他一樣的問題,還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親爺孫。
“我也問了,但你小叔說他也不知道,得等。”
等?
陸司淮:“等什麽。”
陸成業想着陸懷慈當時跟他說的話,此時仍有些莫名。
“你小叔‘朋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我說進山見個‘老朋友’,見完‘老朋友’還要等個‘小朋友’,也不知道又哪來一個‘小朋友’。”
陸司淮折紙的手指忽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