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門外…有人 你別告訴我,葉寧昨晚是和……
第54章 門外…有人 你別告訴我,葉寧昨晚是和……
以門為中心圈出的世界, 此刻好像靜止了。
陸司淮的聲音宛如突然擲出的石子,沉落于這片靜到吓人的死水潭。
石子安穩落地,周遭再無其他旁音, 唯餘穿廊而過的冷空氣, 無孔不入, 漣漪似的一圈一圈向屋內滲去。
陸司淮感受到掌心下緊繃的肌膚。
“不舒服?”
葉寧腦海就像廢品站中的老舊電視機,此時只閃着黑白顆粒的雪花屏。
它們呲呲響着,滿屏音噪,也只有音噪。
葉寧聽不清陸司淮的聲音, 越想說什麽, 嘴巴繃得越緊。
陸司淮指腹摩挲着葉寧棘突的位置, 皺了皺眉:“怎麽了?”
葉寧嘴巴嗫嚅兩下,像是耗盡了所有氣力, 最終閉上眼睛。
良久。
“測個體溫。”陸司淮看着神色明顯有異的男朋友, 耐心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回答,直接探頸而下,在他肌膚上短暫停留, 确認完溫度, 牽着人準備往裏頭走。
葉寧沒動,終于給出反應,反手将陸司淮拉了回來。
“…陸司淮。”葉寧聲音低得好像被抽幹了空氣。
陸司淮:“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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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寧低着頭, 看着地面白到反光的瓷磚,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有人。”
陸司淮:“嗯?”
葉寧再度閉上眼睛:“門外…有人。”
陸司淮怔了幾秒, 感受到葉寧掌心冰涼的溫度,再垂眼看着他緊閉的眼睫,總算明白了什麽。
“怎麽吓成這樣, ”陸司淮手指刮了刮葉寧掌心,他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外面有誰?”
這次葉寧沒答。
陸司淮不等了,牽着葉寧将人帶到自己身後,朝着外面走廊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恢複以往一貫的冷淡:“打算在走廊站多久。”
半分鐘後,一個身影從陸司淮受限的視野中一步一步挪移出來。
秦樂舟步履蹒跚,動作宛如即将受刑的重刑犯。
陸司淮輕一挑眉,回頭輕飄飄看了自家男友一眼,眼裏好像在說:就一個笨蛋,怎麽還能吓成這樣。
葉寧沒答,下意識往陸司淮身後走了一步,半掩住自己的身形。
秦樂舟罰站似的在門前站定,距離門內只有一步之遙,愣是不敢踏進一步。
陸司淮正要開口,下一秒——
秦樂舟“唰”地扭過臉去,指着某個方向不管不顧地大喊:“開哥!你要去哪!”
說完,又“唰”地掰正腦袋,義憤填膺告狀:“哥!開哥要跑!”
所有人:“……”
還來不及走的塗鳴欽幾人硬生生剎住腳步,開始慶幸沒有步段開後塵。
否則他都不敢想秦樂舟沙場大點兵,朝着門內喊“哥!鳴欽哥、宏安哥、博文哥都要跑”的慘樣。
又一分鐘後。
塗鳴欽、邵宏安、姚博文,以及跑路未遂的段開依次從一旁走出來。
陸司淮:“。”
病房門前兩平米的狹窄地界琅琅擠滿人,門內偌大的空間唯有兩道人影。
只有一線之隔,卻被隔成了兩個世界。
所有人表情端得都還算鎮定,似乎只是在一個尋常的早晨,來一場尋常的探視。
可如果此時有人站在房內往外看,就會發現,門口幾人看似正面朝着門內小玄關的方向,可事實上,眼睛或是垂着看地面,或是擡着望天花板,或是以一種幾乎看不太清的幅度偏過頭,看着走廊兩端…什麽方向都有,唯獨沒有直視陸司淮的。
門外如此,門內依舊如此。
——陸司淮身後的某個人視線也沒有焦距地落在地面上。
裏外兩頭的沉默互相碾着,直至——
“打算一直站這當門神?”
陸司淮涼涼的聲音打破死寂。
段開幾人終于在這道聲音中短暫回神,看向門內。
這一看,敏感的神經抽得更厲害。
——陸司淮和葉寧穿着同樣的衣服,一前一後站着,沒有牽手,沒有身體接觸,可就是有種說不出的…親熱感。
對,不是親昵感,是親熱感。
那感覺極其強烈,可段開他們一時又說不出這種臊人的“親熱感”來自哪裏,直到幾人視線微微往下,落在兩人的衣服上。
明明就只是醫院标配的病號服,什麽花樣都沒有,站在天臺上往樓下一看一大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款式,甚至段開一小時前還嫌磕碜剛換下來一身,可此時穿在陸司淮和葉寧身上,被燈光一打,就跟什麽高級情侶睡衣似的。
所有人:“……”
靠。
四人在心裏齊齊暗罵自己一聲。
因為想法實在有夠變态,打定主意死都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罵得最狠的是段開。
他不止一次慶幸早上沖了個澡,把這衣服換下來了,否則他都不敢想,自己也穿這一身站門口的傻樣。
…就他麽跟情侶play的一環似的。
段開一想到那個畫面,整個人都不好了,偏過頭想掩飾表情,被突如其來的冷風嗆了一聲,咳得驚天動地。
“咳——”
秦樂舟被這動靜弄得一個激靈,還以為段開是在提醒什麽,他倏地一抖。
“哥,那、那我們走?”
秦樂舟早就有些撐不住了,話一出口,轉身就想跑,此時,導臺突然“叮”的一下。
一個護士拿着案板從裏頭走出來,站在離門口五人幾步遠的地方,小心翼翼開口:“到葉先生測體溫的時間了。”
一群人聞言,下意識朝着屋內某個方向看去。
葉寧不想在這詭異的氛圍裏再多待一秒,現在只想冷靜一下。
單獨。
一個人。
“我回去洗漱,你…你留這。”葉寧壓着聲音跟陸司淮開口,說完,深吸一口氣,從陸司淮身後走出來。
他微垂着眼,沒有看門口的幾個人,表情很淡然,像是無事發生,可腳步卻極快。
兩秒之後,葉寧面無表情走到房門口。
段開和塗鳴欽這幾位向來只有別人給他們讓道的主,幾乎是光速朝着門框兩側跨步,讓出一整條路來。
葉寧沒說話,從路中間穿過去,他快步走過,穿過廊道,走到隔壁,開門,關門。
世界再度安靜下來。
新的沉默沿着葉寧離開的步伐匍匐至衆人腳下。
秦樂舟腿有些軟,他看了看屋內的他哥,再扭頭看了看隔壁。
又看了看他哥。
又看了眼隔壁。
伸頭縮頭都是死。
秦樂舟決定死在隔壁。
他虛喘兩口大氣,一咬牙,一伸脖,閉着眼睛張口喊:“哥護士要給葉寧量體溫了你這裏這麽多人開哥他們都在我還是去隔壁陪葉寧吧等量完體溫我給你發消息。”
兩三秒後,秦樂舟聽到一聲天籁。
“嗯。”陸司淮應下。
秦樂舟如獲大赦,轉臉頭也不回飛離現場。
段開幾人:“……”
死孩子,跑就跑,還非要說句什麽“你這裏這麽多人,開哥他們都在”,這讓他們怎麽跑?
半分鐘後,秦樂舟在葉寧門口做完心理建設,終于推開門走進去。
關門聲沿着走廊輕悄傳過來。
陸司淮轉過身,朝着門口剩下的那幾個淡聲開口:“要我請你們進來?”
段開幾人硬着頭皮,進屋,關門。
鎖舌入扣的瞬間,憋到要斷氣的段開決定先發制人——
“這次真不怪我們,齊叔昨天跟我說隔七八個小時給你量個體溫,我們就過來了,真的不知道葉寧在你這裏。”
“我們也想裝作沒看見來着,結果你從房內把門打開了,上來就一句‘怎麽不喊我’,你讓我們怎麽裝?”
“大哥,你好歹有點‘地下情’的自知之明吧,‘不讓告訴別人’,不是說嘴上不說就行,這人前人後的,你起碼也要适當演一下吧?”
段開話一開閘就止不住了。
“你他麽牽個手摸個臉就算了,我們硬着頭皮還能說不是牽了一下是扶了一把,不是摸臉是臉上有東西,但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早上6點半,外頭天還沒亮,葉寧從你房間一臉沒睡醒的樣子走出來,你讓我們怎麽兜?說葉寧夢游,還是22樓床不夠,昨天晚上齊叔在沒來得及告知樂舟的情況下,臨時把葉寧移到你房裏的陪護床上去了?”
段開說着,擡手指向一旁的陪護床。
陸司淮順着段開手指的方向掃了一眼——
“等等……”
段開突然擡手打住。
他一個箭步走到陪護床旁,倏地彎腰,抓住被褥一角,毫無預兆地一把掀開被鋪得整整齊齊幾乎看不出什麽褶皺的被褥,伸出一只手掌禮貌地貼上去。
一秒。
兩秒。
三秒後,段開神色巨變,不敢置信地将貼在冰涼被褥裏的手重新拿出來:“…你別告訴我,葉寧昨晚是和你一起,在你那張床上睡的。”
兩個“你”字,一個比一個重。
陸司淮不置可否,沒理會段開和其餘同樣震驚的三人,徑自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洗漱。
“不是,”段開真的要裂開了,長腿一邁跟着陸司淮走到浴室門口,“陸司淮,你他麽傷在肋骨你知道嗎?病床就那麽點大,一個人睡都要小心別壓到傷口,你還敢讓葉寧陪你?”
塗鳴欽看到一張退燒貼,靜靜躺在陸司淮床側的垃圾桶裏。
顯然是葉寧的。
以葉寧對陸司淮傷口的緊張程度,就算陸司淮開口,也不可能答應他。
塗鳴欽停頓良久:“你跟葉寧說什麽了?他答應留這陪你?”
陸司淮洗漱完,抽了一張紙巾擦拭手上殘留的水漬,聞言,只說了一句:“我說我睡陪床。”
塗鳴欽:“……”
就知道。
塗鳴欽:“結果你沒去。”
陸司淮:“他睡覺安靜。”
幾人:“……”
段開:“…陸司淮,你良心呢。”
陸司淮把紙巾扔進紙簍,從浴室走出來:“沒有。”
幾人:“……”
段開自掐人中,走到沙發旁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喝了兩三口,等心情平靜點了,再度開口。
他朝着隔壁的方位揚了揚下巴:“我們也不可能一直避着,等會見到葉寧的時候,你讓我們怎麽說?”
陸司淮:“什麽怎麽說。”
段開:“就…在你門口撞上了啊,葉寧要是問起來,我們要說些什麽?還要裝不知道?”
病號服被藥氣浸了一天,苦味有點重,陸司淮把上衣脫下,随手放在沙發上,朝衣櫃走去。
“不用說,”陸司淮擡手打開衣櫃,“他不會問。”
段開給姚博文也遞過去一杯茶,姚博文托着底,看着站在衣櫃面前的陸司淮,思索幾秒:“那你們現在這樣…算什麽?”
陸司淮動作停了一瞬,轉而繼續擡手,從衣架上拿了一件新的衣服,套上。
他聲音輕淡:“他說過段時間帶我去熹山。”
“誰問你這個了,博文是問你談戀愛的事是不是可以公……等等,你說葉寧要帶你去哪裏?熹山?他父母在的那個…熹山?”
陸司淮“嗯”了一聲。
所有人怔在原地。
塗鳴欽把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幾上:“葉寧不讓你把戀愛的事告訴別人,卻要帶你去熹山見他爸媽?”
陸司淮神色突然變得柔和:“嗯。”
“…靠。”段開一個字頂到嗓子眼。
什麽公不公開,對誰公開,在葉寧準備帶陸司淮去見父母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沒人會懷疑熹山之于葉寧的意義。
“…行了,大清早的秀什麽秀,”段開現在嚴重懷疑陸司淮讓他們進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他搖了搖頭,繞過床尾走到床頭櫃旁邊,把耳溫槍遞過去:“大哥,人家都要帶你去見父母了,拜托你這幾天就好好休養成嗎?”
“快量,量了我好跟齊叔交差。”
陸司淮:“手機遞給我。”
段開從床頭抽屜裏拿出來,遞過去。
陸司淮接過,解鎖。
段開正在研究耳溫槍的開關,餘光看見陸司淮似乎在發消息,随口問了一句:“早上六點多,我們幾個都在這,你給誰發消息?”
姚博文走過來:“是不是項目部的……”
姚博文表情驟然一收,閉嘴,嘴角抽動。
段開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猜到了。
他不死心,走過來一看。
消息框那頭的人果然是秦樂舟。
陸司淮已經把靜音模式關了,消息框那頭的人很快回過消息。
“叮”的一聲。
段開把耳溫槍遞給陸司淮:“陸總,陸哥,您男朋友已經量完了,沒發燒,現在您可以量了嗎?”
就在陸司淮應付着測體溫的時候,隔壁的護士也給葉寧量完體溫,叮囑了幾句等會體檢注意事項,推開門走出去。
偌大的房間內瞬間只剩下葉寧和秦樂舟。
秦樂舟坐在床側的椅子上,屁股底下像是紮了針,動得厲害。
他上下嘴皮艱難一碰:“葉……”
“別喊我。”葉寧站在床沿邊,背對着他,聲音有些冷酷。
秦樂舟不喊了。
幾秒後。
秦樂舟屁股又挪了一下:“那個……”
葉寧:“也別說話。”
秦樂舟閉上嘴,不說話了。
又幾秒後,秦樂舟深吸一口氣。
葉寧放下枕頭,嘆了一口氣,轉過臉來。
秦樂舟猛地一屏息,哭喪着臉,随後強烈搖頭,像是在說我不可能不呼吸。
葉寧:“……”
葉寧脊背還是麻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對,我昨晚在隔壁睡的,還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去問你哥。”
秦樂舟:“………”
秦樂舟氣若游絲:“我…我沒想問這個,我就想問等會體檢是幾樓,我、我和你一起去。”
葉寧:“…………”
葉寧足足沉默了兩分鐘。
漫長到毫無盡頭的兩分鐘過去之後,葉寧麻木着:“體檢中心,3層。”
秦樂舟:“…哦。”
-
兵荒馬亂的一個清晨過去,葉寧以為自己短時間內不會再想和段開他們碰面了,可轉頭在體檢中心再碰上時,所有人都表現得格外平常,絲毫沒提早上的事,就連神情都找不出一絲端倪。
恍惚間,葉寧有種睡了一場回籠覺,覺裏做了一場短促折騰的小夢的錯覺。
葉寧松了一口氣。
因着葉寧放松下來,段開這幾個等着跟陸司淮交差的人,懸在嗓子眼的心也終于落下來。
段開折騰完,趴在自己的病床上感慨:“可算是過去了。”
所有人都以為早晨那一遭是今天要歷的一場大劫,誰知道,一入夜,塗鳴欽一通電話打過來,把22層攪成一團亂麻。
塗鳴欽:“我現在在溇山,爺爺知道司淮出車禍的事了,正坐飛機從柏林趕回來,飛機預計明天中午落地。”
接到電話的邵宏安一頭霧水:“爺爺什麽時候去柏林了?他去柏林幹什麽?不對,爺爺要過來?到這?”
邵宏安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段開房間處理事情,一聽到塗鳴欽的消息,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趴在床上的段開聽到“爺爺”兩個字,倏地扭過頭去,确認自己沒聽錯之後,一個彈射從床上坐起來,拖鞋都來不及穿好,大跨步邁到邵宏安身邊,瘋狂拍打他的的手肘。
邵宏安一邊把人扶住,一邊把手機從耳邊拿下,按下免提。
“爺爺去柏林幹什麽?”段開重複一遍。
塗鳴欽聽到段開的聲音也不覺有異:“我也是剛收到的消息,管家說…好像是小叔那邊有事。”
小叔?
邵宏安和段開對視一眼。
邵宏安:“那你現在怎麽在溇山?”
從邵宏安接起塗鳴欽電話到開免提,左右也就四五秒的工夫,段開卻覺得自己好像漏聽了一大段,邵宏安說什麽他都懵着。
段開又朝着手機那頭開口:“你在溇山?你不是說今天下午回公司嗎?”
塗鳴欽:“爺爺讓我來的。”
段開:“不是,爺爺人都在柏林,讓你去溇山幹嘛?”
而此時站在溇山臺階上的塗鳴欽停下腳,看着自己手上那個裝了條老舊紅繩的盒子,陷入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