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我們談戀愛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第47章 那我們談戀愛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那輕微的細響敲在兩人心口上。
浴室熾白的燈光從門縫裏湧出來。
葉寧什麽也顧不, 一把拉開浴室的門,看向陸司淮繃帶的位置。
“我都說了讓你不要随便走動。”
葉寧視線往上一擡,陸司淮唇梢帶着笑。
“傷口疼還笑, 你……”
葉寧突然停住口。
陸司淮單手越過他, 撐住半開的門, 阻斷了葉寧關門的餘地,從某個角度看起來,像是将葉寧圈在自己懷裏。
“不這麽說,你不出來。”
葉寧:“…………”
拳頭硬了。
葉寧想重新把門關上, 但一偏頭, 看到陸司淮手虛撐在門上。
萬一擡手去擋, 會不會再傷到肩膀和胸口?
葉寧只一想這種可能性,一想到陸司淮可能會牽動傷口, 就放棄了。
兩人就在浴室門口這方小天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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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沒有開暖氣, 有些陰冷,陸司淮怕他再受涼,不由分說牽起人朝床的位置走去。
葉寧手被圈在陸司淮掌心,他下意識往外掙了掙, 可剛有動作, 陸司淮眉頭就皺了一下,像是傷口吃痛的反應,葉寧一下就不敢動彈了, 甚至怕再扯到陸司淮的傷口,往他身邊邁了一步, 縮短兩人的距離,讓陸司淮擺手的幅度變小些。
陸司淮不着痕跡地笑了笑,又很快斂好表情。
葉寧滿腦子都是陸司淮說傷口疼的樣子, 雖然他在浴室門口那句“站久了,傷口有點疼”是幌子,但傷在那種地方,不可能不疼。
葉寧被牽着走到床邊後,停下,俯身将被子掀開,對着陸司淮說:“躺着。”
陸司淮卻在椅子上坐下:“躺着疼,坐着好點。”
葉寧:“真的?”
陸司淮:“嗯。”
葉寧于是也沒躺床上,就坐在床側,和陸司淮面對面坐着。
一安靜下來,剛剛隔着那扇浴室門的那股氛圍又回來了。
葉寧低頭盯着地面。
“陸司淮。”
“嗯。”
兩人每次要好好說話的時候,開頭似乎永遠都是這兩聲。
一聲“陸司淮”,一聲“嗯”。
葉寧:“你傷在肋骨,抽煙會疼,這幾天都不要抽了。”
陸司淮應得很快:“好。”
“除了這個,還有呢。”陸司淮又問。
葉寧撐着床沿的手往外一滑,尾指碰到一個冰涼的物件,他偏頭一看,是平安鎖。
應該是陸司淮剛剛起身去浴室的時候放下的。
燈光和天光交織着,鎖身在這兩重光線中,顯得格外澄亮。
葉寧晃了一下眼,也晃了一下心。
“我們……”
“我們什麽。”
葉寧手指微曲,又無意識抓起身下的被褥,像在呼吸。
有那麽一瞬間,陸司淮覺得葉寧抓的是自己的神經。
“陸司淮,”葉寧沉沉吐了一口氣,眉梢微微往下一垂,像是有些自暴自棄似的開口,“我們不談戀愛,就這樣相處,好嗎。”
燈光将葉寧的影子投射下來,長長窄窄的一條。
陸司淮就坐在名為“葉寧”的影子裏。
明明被“拒絕”的是他,可眼前這人好像比他更可憐兮兮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不談戀愛,那我們現在這樣算什麽,”陸司淮聲音聽不出什麽生氣的意味,面上甚至帶着一點疏薄的笑,“你要我把你當什麽。”
葉寧心口亂得像被大風過境。
頭又沉了,耳朵也開始發疼。
好像又有發燒的跡象。
葉寧在這種“混沌”狀态下,垂着腦袋給出答案。
“把我當…朋友,或者…秦樂舟。”
葉寧自己都越說越沒底氣,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三個字幾乎就是硬擠出來的氣音。
話音落下,葉寧聽到陸司淮笑了一聲。
很輕的一聲。
葉寧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還不等他思考陸司淮這聲笑的含義,下一秒,他聽到陸司淮用一種…他形容不出來的語氣,輕飄飄說了一句:“你要我把你當弟弟?”
葉寧被“弟弟”這個詞打得一激靈,後知後覺有些羞恥。
“行。”陸司淮又笑了一聲。
葉寧心跳得厲害,眼前光線倏地被蓋掉一層。
——陸司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葉寧正低着頭,視線中看到陸司淮腳尖朝着外頭的方向一動,像是要走。
葉寧想也不想,身體比思緒更快,下意識一把抓住陸司淮的小臂。
“去哪。”
陸司淮垂下眼,原本是葉寧的影子将他裹住,現在因着轉換的姿勢,兩人對調。
“怎麽辦,”陸司淮掃過葉寧攥着自己小臂的手指,語氣和眼神一樣,也輕飄飄的,“我不是那種會給弟弟陪床的哥哥。”
葉寧被“弟弟”、“哥哥”的稱謂燙得六神無主,耳朵差點燒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
對,是他說要陸司淮把自己當…秦樂舟的。
那就不能既要又要。
想到這裏,葉寧才慢慢松開手。
陸司淮小臂上的衣袖由褶皺變得平整,他緩步走了出去。
-
段開幾人心裏吊着事,生怕葉寧再出什麽狀況,一晚上幾乎都沒睡,甚至都沒回病房去,就在接待區的沙發上橫七豎八躺着眯了一會。
好在22層寸土寸金,沙發倒也躺得挺舒服。
幾人正拿着手機處理公司的事,聽到葉寧病房的門突然被拉開。
段開一下子從沙發上彈坐起來,動靜太大,驚到了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秦樂舟。
秦樂舟夢中驚坐起:“怎麽了,我哥出事了還是葉寧出事了?”
說完,秦樂舟一擡頭,看到他哥朝着他走過來。
秦樂舟坐在沙發上,臉上頂着醫院抱枕的印子,仰起頭來:“哥。”
陸司淮“嗯”了一聲,擡手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拍:“進去陪一會。”
秦樂舟愣了下,“哦”了一聲,邊穿鞋邊問:“葉寧醒了?”
陸司淮:“嗯。”
秦樂舟熟門熟路跑進葉寧的病房。
正坐在床上發呆的葉寧聽到開門聲,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又在見到來人之後,烏溜溜熄滅。
“醒啦?”秦樂舟見到葉寧醒了顯然很高興,忙不疊過來摸葉寧的額頭,“退燒了沒?為什麽我感覺還有點燙?”
葉寧心不在焉“嗯”了一聲,幾秒後,裝作很不經意地開口:“…你哥呢。”
秦樂舟沒察覺到葉寧有些古怪的神色,說:“外頭呢,應該是有事,讓我進來陪你一會。”
葉寧肩膀一下耷下去,“哦”了一聲。
而此時的門外接待區。
“葉寧醒了?”段開又問了一遍。
陸司淮“嗯”了一聲,手上拿着手機,好像在回誰的消息。
“怎麽讓樂舟進去了?你不去陪着?”姚博文問。
下一秒,陸司淮給出了答案。
但不是用說的,而是姚博文看見了陸司淮發消息的對象。
是醫生。
“出來找醫生?”姚博文問。
“嗯。”陸司淮答。
“找醫生?怎麽了?葉寧出什麽狀況了?”
“四點多的時候耳朵疼,現在燒還沒完全退下去。”陸司淮回道。
葉寧說耳朵疼的時候,陸司淮便聯系了醫生,雖然醫生說發燒伴耳朵疼的情況時有發生,但畢竟沒用耳鏡看過,陸司淮有些不放心。
後來靠着他肩膀睡着了,好不容易能睡過去,怕吵到他,陸司淮便讓醫生先等等。
“怎麽會耳朵疼?”段開想了想,“行,知道了。”
“那你進去陪着吧,我去找醫生。”
陸司淮此時卻忽然開口:“晾一下。”
幾人疑惑:“晾什麽?”
晾誰?晾葉寧???
“不是,你好端端的晾……”
段開話還沒說完,醫生電話打了過來,陸司淮接起電話。
段開他們滿腹疑惑,卻只能站在陸司淮身旁,聽着他和醫生的對話。
“嗯,剛量過,38度。”
“做個耳鏡吧。”
“什麽時候。”
“好。”
……
兩分鐘後,陸司淮電話挂斷。
這邊醫生的電話剛挂斷,電梯又“叮”的一聲,顯然有人來了。
段開他們想見縫插針問陸司淮“晾一下”的事都找不到間隙。
幾人一回頭,來人穿着黑白的制服,手上拎着一個木質的箱子。
箱子上還有logo,是建京一家很有名的私人會館,看樣子是送早點來了。
那人對着陸司淮點了點頭,放下箱子轉身離開。
陸司淮打開箱蓋,端起其中一碗粥,喝了兩口,就着涼水将藥片吃了,應付到不能再應付。
段開他們看得頭疼,連忙去一旁的飲水機接了一杯溫水過來:“不是,你好歹也喝點溫的吧。”
“葉寧耳朵疼,你又是聯系醫生又是安排耳鏡的,你自己肋骨也不問一句?”段開簡直無話可說。
陸司淮聲音很淡:“死不了。”
說完,陸司淮從木箱下層将一個四四方方的保溫盒拿出來,扔下一句“剩下的自己分,最底下給值班醫護的,等下送過去”,然後拎着保溫盒走向葉寧病房。
塗鳴欽擡頭看了眼醫院走廊上的電子鐘。
6:39。
剛剛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是6:21。
一共晾了18分鐘。
可真是有夠久。
病房裏,秦樂舟正給葉寧看保姆阿姨發來的小狗視頻。
阿姨知道葉寧和秦樂舟這兩天大概都不能回來,語氣裏滿是可惜,拍小狗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湯都煲好了,你們倆都不在,都不知道該給誰喝了。”
葉寧就讓阿姨自己喝,如果實在有多,就送一份給陳明。
兩人正看着,房門響了。
秦樂舟和葉寧同時擡起頭看過去。
“哥。”秦樂舟喊了一聲。
葉寧不知怎的,莫名有些不敢看陸司淮了。
…尤其在秦樂舟這聲“哥”之後。
陸司淮應了一聲,走過來,把保溫盒放在床頭櫃之後,對秦樂舟淡聲開口:“出去吃早點。”
秦樂舟:“我還不想吃,我想陪葉寧玩一……”
陸司淮一個眼神掃過來。
秦樂舟一下子站起身:“我覺得還是先吃早點再陪你玩比較好。”
葉寧:“……”
秦樂舟小跑離開病房,動作快到像是身後有人在追。
等門重新關緊,陸司淮開口:“小米南瓜粥、五黑粥和魚肉粥,吃哪個。”
葉寧停頓幾秒:“南瓜粥。”
陸司淮把床上的支板放好,将粥和配菜點心拿出來。
見陸司淮沒有要吃的跡象,葉寧問:“你呢。”
陸司淮:“吃過了。”
葉寧沒信,把多的魚肉粥推過去,一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模樣,陸司淮只好陪着。
葉寧沒什麽胃口,只吃了小半碗,等陸司淮吃完,他起身将碗碟收拾好,放在一旁,然後掀開被子,重新躺回床上。
尴尬的氛圍再度襲來,但又好像只有葉寧單方面的尴尬,因為陸司淮一切如常,甚至在葉寧躺下之後,擡手摸了摸他的後頸,探他有沒有再發汗。
清醒的時候,葉寧有些受不住這種明顯透着親昵的舉動。
哪怕他知道陸司淮只是在檢查他的身體狀況。
葉寧微微仰頭,看着陸司淮,正要開口,陸司淮卻忽地低下頭。
兩人視線相對。
葉寧還來不及說話,先聽到了陸司淮帶笑的聲音。
“看什麽呢,弟弟。”
葉寧:“……………………”
陸司淮不是好人。
葉寧被這一聲“弟弟”臊得天崩地裂,連呼吸都是麻的,他躺在床上轉過身,拉過被子,猛地将自己裹在被褥裏,隔開陸司淮。
良久。
“別這麽喊我。”
陸司淮看着蠶蛹似的某個人,終于不再逗他:“知道了,不喊。”
“裏頭悶,把被子掀開。”
葉寧沒動。
短短幾秒,被子裏已經積蓄起浪似的熱氣,一重裹着一重,葉寧呼吸很燙,可這将他裹緊的被子在這一瞬間給了他強大的安全感。
安全感滋生出勇氣。
“陸司淮,”葉寧半蜷在被子裏,開口,“一輩子很難。”
陸司淮視線微動,他沉默着,從椅子上起身,坐在葉寧身邊。
他沒掀開葉寧的被子,兩人就隔着這層屏障說話。
“一輩子不難。”
“很難。”
“為什麽。”
這次被子裏的人靜默許久,一字一字道:“如果我們…沒有以後呢。”
蝸牛再一次伸出他的觸角,試探這個世界。
終于,陸司淮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
他終于觸碰到了最真實的葉寧。
完全清醒的,最真實的他。
“寧寧。”陸司淮很輕地喊了一聲。
“沒人能說以後。”
葉寧徹底怔住,心口某個地方滿到幾乎就快要爆炸,頭腦卻是空白的,除了陸司淮的聲音,什麽都沒剩下。
他甚至都沒發現陸司淮已經擡起手掀開他身上的被子。
陸司淮的聲音和天光一起落進來。
“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
“誰也不能保證以後會怎樣。”
“你不能總給自己預設未來。”
葉寧被驟然變亮的光線晃了眼,眼睫生理性顫着,他轉過身來,定定看着陸司淮。
“如果真的沒有未來呢。”
陸司淮眉眼在天光裏顯得極盡溫柔,他低低笑着,說:“那我們就争朝夕。”
…那我們就争朝夕。
葉寧垂着眼,眼尾洇着殘紅。
他從被子裏坐起來。
良久,就像“夢”裏那樣,往前一低頭。
這一次,葉寧靠在陸司淮沒有受傷的肩膀上。
“陸司淮。”
“那我們談戀愛,但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他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會好好愛陸司淮。
他也不想給自己預設糟糕的未來,但那個窟窿就橫在前方的路上。
可能近,可能遠。
随時可能踩空。
這一瞬間,葉寧甚至在心裏開始祈禱,如果哪天自己真的要離開,那他希望這個世界仁慈些,将他存在的痕跡全都抹幹淨。
知道他和陸司淮關系的人越少,在陸司淮面前提他的人也會越少,陸司淮就不會那麽難受…嗎。
葉寧自己都混亂了。
窟窿躲不開,可他更躲不開陸司淮。
葉寧攥着陸司淮的衣角。
什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說這麽多,其實就是自欺欺人,就好像只要拿着這個借口,自己就沒有負罪感,讓自己心安,讓自己理得。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但他好像就是既要又要。
“我會好好愛你。”葉寧聲音都是顫的,像是接受審判般,埋在陸司淮肩上。
陸司淮:“擡頭。”
良久,葉寧才擡起頭,紅着眼眶看着陸司淮。
“是我在跟你求愛。”陸司淮說。
“你要提什麽要求都可以,”陸司淮捧着葉寧的臉,傾靠過去,兩人額頭相抵,沒有親吻,卻好像比親吻更缱绻,“我愛你,我會好好愛你,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天光大亮,這場連綿無盡的雨終于停了。
醫生來給葉寧看過耳朵,葉寧吃了藥,藥效上來,沉沉睡去。
陸司淮給他蓋好被子,讓秦樂舟坐一旁看着,自己從病房出來,走到醫院長廊盡頭。
他單手撐在走廊盡頭的扶手上,雖然沉默着沒說話,但周身的氣息是松散甚至愉悅的。
段開幾人對視一眼,心下隐隐有了一個猜測。
最後是塗鳴欽開了口:“怎麽樣了。”
陸司淮:“什麽怎麽樣。”
“別裝,”段開用手肘很輕地撞了他一下,“葉寧和你說什麽了?”
交換班的護士三三兩兩沿着拐角走過來。
陸司淮好似沒聽到其餘的人聲,輕笑了一聲,開口。
“他說能談戀愛,但不讓告訴別人。”
段開幾人頓住了。
一旁幾個換班的護士腳步也頓住了。
空氣在這一瞬間變得死寂。
段開從這幾個護士眼裏,清晰地讀出“世風日下”、“能住22層這種地方長這麽帥竟然也會被當狗玩嗎”、“人不能至少不應該”此類種種意思。
段開:“…………”
段開沉默許久,咬着牙,在陸司淮耳邊開口:“低聲些,難道光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