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試探
試探
謝鶴算得很準,料定魔宮的消息傳出去,總有人要坐不住。只是他沒想到,最先到魔宮找上他的竟然是符安。
符安進魔宮倒是大搖大擺的,與謝鶴當面撞上也沒表露出絲毫慌亂。
“我們還真是有緣啊公子,在這種地方都能碰上。”符安眼中的驚訝只有一瞬,似乎不怎麽意外他會出現在魔宮。
謝鶴本以為他是因為祝貍的關系才能輕而易舉踏足魔宮,但見祝貍不在他身邊,便又有些疑惑。若不是因為祝貍,符安和魔宮又能有什麽別的牽扯,以至于他這般光明正大的踏足魔宮,竟也沒有人攔他。
“看來鬼市的生意比我想的要廣,竟連魔宮也能搭上線。”謝鶴道。
符安将他的閑庭信步看在眼裏,道:“不遑多讓,公子也比我想的要厲害。看來傳聞裏那位從無劫之谷來,卻能在魔宮來去自如的魔族,便是公子了?”
謝鶴道:“鬼市的消息倒是靈通。”
符安仍是一張笑臉,道:“可不單是鬼市,仙門的消息也靈通得很呢。”
聞言,謝鶴心念一動,便明白了。
符安不是自己要來魔宮走一趟,而是為一樁生意來此。至于這樁生意是什麽,是與何人所做,多半與仙門有關。
“既是有緣在此遇見,不如一同坐下來敘敘舊吧。”謝鶴轉過身去,只微微偏頭,餘光斜斜睨着符安,“說不定這舊敘着敘着,能另有收獲呢。”
他說話時并不笑,語氣淡得沒有情緒,卻又無端讓人覺得怪異,總覺得他話外有話,可又窺不到實處。符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跟上去。
謝鶴領着人進了屋,招呼人坐,符安卻沒坐,反是從袖中取出來一枚靈戒。謝鶴看了看,沒說話。
符安又從腰間拿出來一張折過的符紙,展開之後将靈戒放了上去。
下一刻,靈戒內的東西便到了桌上,赫然是兩盞玉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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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鶴眸中卻閃過一抹訝色。這以符禦靈的本事多半是阿古教的,但符安因陳年舊事向來瞧不上仙門的人,所以從不習術法,不懂如何使用靈戒,此刻卻主動用了符,實在稀罕。
“飛仙樓的酒乃是一絕,公子可嘗過?”符安翻杯倒酒,邊擡頭問。
謝鶴連眼都不眨,兀自倒了茶,舉杯道:“我喜茶,不好酒。”
“那真是可惜了。”符安停了手上的動作,忽而又道,“說起來,我曾經有一位……姑且算得上是朋友,他最喜歡的便是這飛仙樓的酒。這酒名叫逍遙游,同他的性子十分相襯。”
“是麽。”謝鶴淺飲了一口茶,道,“那這酒你不妨帶回去贈予他。”
符安仔細觀察着他的神情,道:“恐怕是不能了,我那位朋友半年前便已經死了。”
“是麽。”謝鶴仍是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語氣,“那便灑在他墳前吧,也是一種慰藉。”
符安笑道:“公子這次怎麽不勸我節哀了?”
謝鶴視線與他撞上一瞬,頓了下才道:“瞧着你并不傷心,不用節哀。”
大抵沒想到他将損人的話說得這般直白,符安臉上笑容凝了一下,撐着桌沿坐下來,問道:“公子是覺得我十分冷漠無情嗎?”
謝鶴答他:“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怎會如此輕易就下這種定論。更何況,冷漠無情有時候也并非是什麽壞事,生者不囿于死者之傷,是件幸事。”
聞言,符安一副欽佩不已的模樣,拱手相拜道:“公子真乃大慧之人啊!”
他的反應自然是故作誇張,謝鶴卻也不戳破,只道:“俗人罷了。”
符安卻笑:“俗人可不像是公子這般,無欲無求,淡漠如水的模樣。”
謝鶴輕輕啊了一聲,道:“原來外人瞧我是這個模樣麽?”
話頭輕輕巧巧被丢回來,符安看他一眼,又挪開視線,将先前倒的酒一飲而盡。
“是啊,公子瞧着與我那位朋友實在是大相徑庭。”符安不等他問,便繼續說,“我那朋友能裝會騙,瞧着良善無害,卻慣會算計人。說起來,公子身在魔宮,或許也是聽說過他的。他叫謝九淵。”
符安将那個名字說得很慢,似是在等待着什麽。但謝鶴只微微擡眸,應了一句:“原來是他啊,我前幾日正好看了不少與他有關的話本。那話本裏說,他曾有一位待他極好的師兄,在他死後為了要回他的屍身安葬,還來過一回魔都。”
“确實如此,師兄弟二人情誼深厚。”符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此行前來,其實正是受他師兄所托,來确認他的屍身是否還完好的存放在魔都,若是屍身腐爛,他師兄恐怕還要再上一回魔都,親自勸魔君将屍身妥善安葬。”
對于符安這番話,謝鶴實在是訝異的。
他知道魔宮的傳聞散出去後,加之他刨了墳的事,齊聞風必定起疑心,但他沒想到齊聞風會這麽快就找人來試探,找的人竟又正好是符安。而他更沒想到,符安會這麽輕易就将此事全盤托出。
謝鶴食指輕輕摩挲着茶杯,道:“既是鬼市的生意,這般輕易說給我一個外人聽,怕是逾矩了吧?”
“我與公子有一面之緣,不算外人。而且公子若是不說,自然不會有人知道,這樣你我都能平安。”符安看着他,嘴邊再次露出笑來。
謝鶴卻忽然一怔,問他:“一面之緣便不算是外人麽?”
符安不答反問:“那公子當我是外人嗎?”
二人各執一問,誰也沒有得到回答。但已然又都明白了什麽,只是心照不宣罷了。
短暫的沉默後,符安再次開口:“不知公子在這魔宮可曾見到過我那位朋友的屍身?我這樁生意總是要有個交代的。若是公子見過,可否告訴我,那屍身如今是否完好?”
謝鶴長長看了他一眼,終于卸下了防備和試探。
“你回複他,屍身将腐,急待安葬。”
符安離開時,謝鶴只是目送,仿佛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分別了也用不着相送。
雖是如此,符安走到門口卻突然回了頭,說:“那日公子在茶攤見到的兩個人,一個叫阿古,一個叫阿铮。謝九淵死後,他們偷溜進魔都,企圖偷走謝九淵的屍身安葬,但是被魔君發現了,落了一身傷回去。若是謝九淵還活着,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謝九淵神情并無動容,只平靜問他:“那你呢,要是謝九淵還活着,你會高興麽?”
符安默然良久,又忽然笑了幾聲,道:“他到哪兒都要惹出天大的禍事來,我怎麽會替他高興?”
但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說:“不過,他還是活着吧,畢竟死了也沒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