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
魔宮近日來了個魔族,聽說是從無劫之谷來的,踩壞了魔君的花種,但因為長得頗有姿色,不但沒有被魔君擰斷腦袋,還做了魔君的貼身近侍,在魔宮的地位比祝貍大人還要高。
魔都內無人不知,半年前祝貍幫助魔君大人平息內亂,這才有了如今在魔都橫着走的地位。而且除了死去的那個人族,魔君大人身邊根本就不近人。
如今一個無名無姓的魔族卻輕易就做了魔君的近侍,在魔宮來去自如不說,還敢把祝貍大人丢到白牆外。而魔君大人就站在一旁,竟也是一語不發。
不單如此,那魔族與魔君大人似乎時時刻刻都走在一起,雖說身為近侍确實應該如此,但兩個人的站位卻詭異得很。總是那魔族走在前面,而魔君落後兩步跟着。簡直是本末倒置。
身為近侍,就該低眉順眼的跟在魔君身後,魔君說什麽就聽什麽,對魔君言聽計從,時刻表現出應有的尊敬才對。
偏偏這個魔族膽大妄為,半點沒有身為近侍的自覺。
“外面可都說你恃寵而驕,你還坐得住啊?”祝貍翹着一只腿坐在樹上,實在想不明白這人怎麽還有閑情逸致坐在這裏喝茶。
甚至在它問出這個問題後,謝鶴還不為所動,道:“他們說的确實也沒錯。”
他承認得太過自然,祝貍甚至覺得,這人在聽到別人用恃寵而驕來形容他的時候,他其實是高興的。
但在上古魔獸的認知裏,恃寵而驕并非是一個好詞。所以祝貍實在無法理解這個人怎麽能這麽不為所動。
當然,祝貍最想不通的還是——那個魔君竟然這麽快就變了心,明明那個人族的屍體此時都還放在冰窖裏。雖說屍骨确實是寒了,但那時它領着魔君找到那個人族的屍體,魔君見到屍體時是什麽樣的神情它至今都還記得。為了逼出蠱毒丢了半條命的人,在殺回魔宮時又像是冰冷的血刃一般,受再重的傷也無知無覺,只知道殺人。
外面都傳聞是因為它的助力,魔宮的內亂才得以平息,但只有祝貍自己最清楚,若是沒有它攔着,魔宮的所有人,連帶着它堂堂上古魔獸,還有那人自己估計都得死個幹淨。
當日為了那個人族那般不要命,遍體鱗傷都不肯放下手中劍,如今倒好,見了個長得好看的魔族就移情別戀。
呸!
“喂——你到底是什麽來頭?”祝貍垂下腦袋,有點打抱不平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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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其實不信,魔君會只因為一副皮囊就變了心,它覺得這個魔族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來頭。
但謝鶴卻只答它:“沒什麽來頭,只是個普通人。”
祝貍當然只覺得這是敷衍,便又計上心頭,從樹上跳下來落到石桌上,神秘兮兮道:“你知不知道,魔君曾經喜歡過一個人族?”
謝鶴放了茶杯,道:“有些耳聞。”
祝貍嘿嘿一笑,道:“你等着。”
說完便跑進了寝殿,很快又抱着一堆書跑了出來,堆了小半張石桌。
謝鶴捏着書角翻了一頁,擡眼問:“話本?”
“沒錯!”祝貍一甩尾巴,得意道,“這話本裏的故事寫的就是魔君和那人族,全部都是。”
謝鶴翻着看了幾頁,熟悉的文風很容易就讓他認出來是誰的手筆,臉色頓時變得有些怪異。
他實在沒想到,沈秋對這話本戲文的事竟還是如此熱衷,竟是取材取到他和魔君頭上來了。
雖說他這師姑取材一向頗為大膽,仙門裏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被她編排過,但筆墨滲到魔都的主人身上,屬實是太肆無忌憚了。
祝貍将他的沉默看在眼裏,更加得意,道:“我跟你說啊,這個人族在魔君心裏的地位可與你不同,為了保住那人族的屍體,魔君可是廢了一只眼的。就算是如今瞧着你順眼,那也是一時的,你可別……”
“廢了一只眼?”謝鶴從話本裏擡了眼,微微疑惑,“他的眼睛不是因為魔宮內亂才廢的麽?”
見他不知其中緣由,祝貍身為知情者的驕傲勁就上來了:“哼,區區內亂怎麽可能真的廢了魔都之主的眼睛,他那只瞎了的眼睛到現在都治不好,還不是因為那個人族身中蠱毒,若不是他以一只眼作為代價,那人族早就身形俱滅了,哪還有什麽屍骨留存至今。說起來啊,這魔君也是蠢得厲害,一具不會說話的空殼子而已,犯得着這麽……”
後面的話祝貍沒再往下說,因為一道陰影突然罩上了它頭頂。它擡頭望去,蠢得厲害的魔君已經走到了它近處。
上古魔獸最是能屈能伸,祝貍立刻改口道:“犯得着!犯得着!可太犯得着了!畢竟睹屍思人也是一種慰藉嘛,我們魔獸之間也經常這麽幹的,更有甚的還會把屍體直接吃掉!真的!”
魔君垂眸看着他,每一道視線都像是淩遲,祝貍渾身的毛都快炸起來了。
“滾吧。”魔君松了口。
祝貍如臨大赦:“好的!”
而後翻牆跑了。
玄晏這才看向桌上的一堆話本,偏眸問:“你都看過了?”
“倒還沒有這麽快,才看了幾頁。”謝鶴擡起那翻過的零星幾頁給他看。
見他不語,便又道:“坐吧,我請你喝茶。”
茶遞過來的間隙,玄晏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
謝鶴知道他在想什麽,卻不點破,反是問起他的眼睛來。
“你壞的是哪只眼睛?”謝鶴問。
玄晏卻沒有答這個問題,反是道:“還有一只眼睛看得見。”
謝鶴一愣,随即便垂了下眸子,而後才開口道:“魔君大人倒是很樂觀。那個人族對魔君大人來說,當真如此重要嗎?不惜舍棄一只眼也要保住他的屍身。”
或許是因為那個稱呼,又或許是因為心照不宣之外的緘口不言,玄晏答他:“是,沒有比他更重要的了。”
謝鶴看着他,道:“倘若他騙你欺你,一心只為自己謀私,對你并沒有坦誠相待呢?”
玄晏眸光動了動,似有不解,但開口時卻又篤定:“可他待我有真心。”
謝鶴扯着唇角笑了下,垂下眼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那算不算得上是真心。”
那麽多欺騙,一心求死,甚至連告別也沒有,如何能算作真心呢……
“不,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早對我真心相待過了。”玄晏的聲音落在近處,仍然平靜而篤定。
謝鶴擡眼望他,眸中有驚訝:“連他自己都無法确定的事,你卻肯信嗎?”
“是,我信他。”
玄晏毫不猶豫。